赵昱宁在设身处地地了解到他们的难处以后,对他们的态度已从最初的嫌弃到现今的视若神明了,觉得他们的背后都在发光! 刺史冯禾是个老实本分、温文尔雅的人,即便现在上了年纪,两鬓有些花白,两颊有些发腮,却也依旧能透过岁月的尘埃,看到昔日谦谦公子的风采。 年轻时一定令无数女子倾慕。 冯禾说话声音不大,轻如流水潺潺,而他每次发声,赵昱宁都会用心聆听。 冯禾指着阜州舆图,上将阜州下属各郡县大小城池标注得一清二楚。 此刻,舆图上画着几个红色的圈和几个蓝色的圈。 红圈代表受灾较严重的地区,赵昱宁等人已分派了大量人手和物资前往,让他们扩建流民营,以收纳更多的流民。 篮圈代表受灾不那么严重的地区,赵昱宁等人分派了不多的人手前往,统计流民不超过一百者,直接带往隔壁城的流民营中。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冯禾说。 “冯刺史请讲。”赵昱宁目光柔和,语气亦柔。 冯禾微颔首,道:“现今最大的两个流民营,所纳流民人数已逾千人,每日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自发流动而来,而不往就近的流民营去,这极不利于我们统计各地人数,会直接影响分发物资和调派人手之事。” 林一鸣不屑道:“人往往会不自觉被名气最大者吸引了目光,心之所向、趋之若鹜,人之常情,只能说明,其余中小型流民营,要么是物资分发不公、官员照顾不周,要么是宣传不到位、名气不够,要么就是有官员偷懒,并没有搜集四处流民,听之任之。” 当大家都围在舆图前讨论的时候,林一鸣并不参与,局外人似的端坐于众人身后。 屋里空间狭小,人多,还生了个小型地炉子,形成局部热岛,林一鸣不知从哪儿弄了把骚包的红色扇子,翘着二郎腿窝在靠椅里悠哉悠哉地扇着。 此刻他罕见地发声,众人目光皆齐聚而去,唯赵昱宁没有回头。 林一鸣盯着赵昱宁的后脑勺,又瞟了眼冯禾和祁姝,顿觉心头堵得慌,愤愤移开眼去兀自生着闷气。 不知情的赵昱宁此刻全副心思系在赈灾一事上,听罢林一鸣的发言不住地点着头,然后侧首问冯禾:“冯刺史觉得该当如何?” 林一鸣:“......” 冯禾微笑着低了低头,“不愧是公爷,知道下官已有想法。” 赵昱宁:“您要是没有,便不会提说了。” 冯禾:“那下官便抛砖引玉了。下官的提议是封路的同时,从阜州仓再调兵,加强郡县,尤其是县城里的兵力,亲自看管各官员将合并流民一事落到实处。” “不可。”林一鸣抢在赵昱宁前头说道:“阜州仓的兵力已经调派了十之七八,如若再调,万一有人趁灾祸叛乱该如何是好?况且,流民基数庞大,岂是一朝一夕可以调查清楚的?如若待人数调查清楚后再分发物资,流民早就饿死了!” 林一鸣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冯禾身前,道:“除了这件事,本王还想起一事,最近听闻了一首歌谣,不知冯刺史可有听说?” “歌谣说:若想凤展翅,除非川沙鹊北归,天祸不单行,若想天下平,人在王旁边......这首歌谣,乍一看逻辑不通,前言不搭后语,可细细想来......” 他扇指东边,“阜州城东山中有一条大裂谷,谷底流沙遍布,似川似河,故而,你们当地人又将阜东山叫川沙谷,对吗?” 冯禾眉心沟壑又深了几许,不愿承认似的点了点头,小小声道了声是。 林一鸣接着说:“而所谓的人在王旁边,本王起初将人还真就当成了人,可仔细想想才知,这难道说的不是任之一字吗?阜州东二百里处的曲城,城中正有一户人家姓任,而这户人家,正是前辰国王室旁支血脉。歌谣中的凤,指的可是前辰国?川沙鹊指的自然就是任家了,所谓北归,我想,康朝都城朝邺,正在阜州正北。你现在又提出征调阜州仓的兵力,明显是想削弱城防,好让贼人起事!” 林一鸣折扇直抵冯禾面门,呵道:“冯禾!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一鸣一席话把在场人说得皆毛骨悚然,额角发汗,闻言目光皆聚向冯禾。 冯禾始终低垂着脑袋,沉默着。 此歌谣是赵昱宁与林一鸣前些日子闲逛阜州城时听到并连夜猜出来的,赵昱宁自然知晓,但他并不觉得此事与冯禾有关,且他业已派人前往曲城探查任氏一族。 那并不是间成规模的大宅子,且整个曲城都找不出一间象样的宅子,穷得紧。 任家若想起事,只能入山与山寇为友,但整个江南以东偏南地区,叫得上名字的山匪组织,就没有陈天宝不知道不认识的,按照陈天宝的性格,如若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组织造反,他即便不明说,也会给个信号暗示一番。 可偏偏他连提都没提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不定,这是不知猴年马月的歌谣了,也说不定,任氏一族早就到别处想办法起事去了,可调查起来难度实在太大,犹如大海捞针,任氏一族改名换姓也说不一定,于是便只能先上报朝廷,也告知陈天宝一声,请他联合他的匪众们多多留意。 这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除了乞丐流民,就数各山头的盗匪了,他们知道的不比居于庙堂之上的上位者们少。 此时见冯禾垂首不言,想必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昱宁见不得温柔的人被为难,于是没好气地按下林一鸣指着冯禾脸面的手......
第33章 布局(十八) 赵昱宁眉头紧锁,道:“好了好了,此事先按下不提,咱们一件一件来,先解决眼下的难题。” 林一鸣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愤愤然坐回去,不再言语,只摇扇子的动静比先前大了许多。 赵昱宁似是察觉到了,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王爷觉得此策不好,咱们再另寻他法。” 会议结束,送走众人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赵昱宁叫住林一鸣,“为何为难冯刺史?” 林一鸣不以为意:“有么?” “你明知一首歌谣代表不了什么,且来历不明,或许已是前朝之事了,况且,那样的场合不适合提及此事。” “有什么不适合?”林一鸣转脸看他,眸光寒寒,“身为天潢贵胄,民有谋反之心,问询清楚,有问题吗?” 赵昱宁凝视着他:“你当真是出于此意,而不是其他?” 林一鸣以更坚定的眼神看回去,赌气似的,“不然呢?” 眼见二人之间隐隐的硝烟弥漫而起…… 林一鸣重哼一声,转身离去,刚走两步听到赵昱宁说:“对不起。” 林一鸣脚步一顿,微侧首:“什么?” “是我不该在人多处忽略了你,我当时只是单纯心系赈灾一事,没想其他,至于冯禾,只是我认为,我朝所有地方官员都值得敬佩。” 林一鸣好似预感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转过身来问道:“为何...给我解释这些?” 赵昱宁望着他的眼,目光真诚而灼灼,缓慢地上前一步。 林一鸣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赵昱宁:“因为我懂你,知道你因何为难于冯刺史。我,不想你我之间有任何隔阂与误会。” 林一鸣呼吸都有些发紧,简直不敢相信如此柔情的话语,竟是出自赵昱宁之口,更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他会亲口说出你我这两个字。 “赵昱宁…你、”林一鸣喉头微动。 赵昱宁拉拉他的衣袖,眼底柔情化开,眼角眉梢处流淌出笑意来,“好了,走吧,去流民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对策最终是改为了封路,且在阜州大小十余座郡县城中的每处布告栏内张贴告示,上载距离最近的流民营地址,及物资多少、收纳人数等,看到的流民皆可自行前往。 十日后,安顿好阜州的一切,赵昱宁一行人启行准备赶往贞州。 本来计划七日安排好阜州一切的,没成想竟耽搁了小半个月,中间还过了个忙忙碌碌的新年。 新年虽然过得马马虎虎,但当那一碗热腾腾的菜汤端在手里,那块硬邦邦的素饼咬在齿间,看着四周流民脸上堆起的笑脸,赵昱宁心底流淌过一股别样的感受。 有成就,有满足,也有一种融于人群的归属与热闹。 县尉肖乐是个天生的气氛型选手,有他在的地方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 肖乐主动给大家表演剑舞,众人纷纷挪动,腾出中央一小块空地。 地炉中柴火荜拨作响,众人围坐一起鼓掌叫好、欢呼雀跃,热闹而温馨,回首间才发觉,帐外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众民前呼后拥,将赵昱宁一行人一直送到城外,万人空巷,皆泪眼盈盈、依依不舍。 冯禾向赵昱宁和林一鸣各自郑重行了一礼。 赵昱宁忙上前端住冯禾双肘,“冯刺史忠君爱民,我等都看在眼里,这里交给你,我们放心。” 冯禾又急急下拜:“这些事都是下官职责所在,理应如此,想公爷与王爷遥遥带着赈灾物资自京城而来,却不得休息,忙碌多日,连顿好的也没吃上,局势刚稳定些,就又要匆匆离去,下官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冯禾说着就引袖拭泪。 赵昱宁正要安抚,就听人群前排一民泣道:“是啊,王爷公爷皆是京城里来的贵人,金枝玉叶,却亲自送吃穿给我们,还与我们一起风餐露宿...小老儿嘴笨,不会说话,词不达意。” 老人说话间就跪了下去,扬声道:“小老儿代表万千黎民百姓感谢王爷、公爷,感谢皇上,让我们能安定下来,有吃有住,不再漂泊!” 众民纷纷随之下拜,齐齐山呼:“谢皇上、王爷、公爷!” 赵昱宁诚惶诚恐,跪了一个两个尚还好安抚,这一下哗啦啦跪倒一片,场面是壮观,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林一鸣上前一步,泰然自若,扬声道:“天下归安,四海宴然,君于百姓,如川河之舟,百姓于君,如舟下之川河,百姓安而家国安,百姓兴则家国兴,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无需拜谢。众民谨记,上下一心!不可自甘暴弃!你们的身后,有我,有朝廷,有皇上!” 此一番话听得众官与民皆热血沸腾,相互交握双手激动不已,山呼四海宴然,皇上万岁! 安抚好众官民,一行人这便欲离去,刚走到马车边,忽闻轻轻脚步声急切,回头看是祁姝。 盈盈美娘香汗晶莹,想必是赵昱宁等人步子大,走得快,美娘追得好生辛苦。 祁姝见赵昱宁回身,放慢了脚步,走到近前叫声公爷。 赵昱宁:“祁小姐…可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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