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姝面若红霞,绞弄着香帕,咬着嘴唇,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方小小声道:“敢问,妾可否与你们一道前去?” 赵昱宁茫然:“去哪?” “贞州。” “这、”赵昱宁回头看了林一鸣一眼,对祁姝笑道:“祁小姐,您虽未封妃,但已是宫嫔,按理说应居于阁中,待我等回京时一道将您接回京城,可,天灾降临,你我皆是大康子民,心系家国,自发赶来赈灾,此举甚是无私而伟大,现今阜州既已平静,依臣之见,您就赶紧回崇州去吧,贞州实在危险,我等不能让您置身险境。” “不。”祁姝忽然抬头,脱口而出,语气坚定,旋即又忙垂下头去,脸更红了些:“妾…妾,想为百姓做更多事。妾也...不舍公爷。” 祁姝说话声音本就不大,此番越往后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一句时,饶是距她只一臂距离的赵昱宁也听不清了,歪头疑惑:“什么?” 林一鸣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微动的红扇遽然停住,定定凝视着祁姝。 须臾,林一鸣紧绷的眉眼一松,笑了起来,上前一步,对祁姝道:“难得祁大小姐如此胸怀,我等怎好拒绝。” 赵昱宁一皱眉,贴近林一鸣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和魏安交代?”
第34章 布局(十九)祁姝 林一鸣没有搭理他,径自走到祁姝身前,道:“祁大小姐,请上车。” 祁姝向林一鸣投来个感激的目光,林一鸣绅士颔首,示意不用谢。 看着俩人一前一后登上了马车,赵昱宁简直无话可说! 他环视了四周侍卫们一眼,想必这么多人护一个女子应该不成问题,等到了贞州,将祁姝留在贞州城内,不赴现场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 赵昱宁咬肌微凸,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马车上三人分坐三个方向,一路无言。 赵昱宁和祁姝坐了个面对面,被祁姝隐晦的火热目光瞟了一路,赵昱宁浑身不自在,尽量避开,佯作不知,最终忍无可忍,只好回头看林一鸣试图搬救兵,结果这厮微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赵昱宁:“……” 一行人行了大半天,到日头高照时分,在一处河水旁停下。 赵昱宁也顾不上绅士风度了,迫不及待掀帘下去,逃离是非之地,落地大口喘气,只觉得马车内空气燥热,令人窒息。 一侍卫上前关切道:“公爷这是怎么了?可有何不适?” 赵昱宁摆手:“没事,可能…有点晕车,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属下扶您去树下休息。” “好。” 侍卫扶着赵昱宁走向一旁不远的大树下坐下,林一鸣自车中出来,伸了个懒腰——他每次从车内出来的第一件事都是伸懒腰。 长长叹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容光焕发。 这些侍卫虽然膀大腰粗,个顶个的糙汉子,但心思倒是挺细腻,特地将马车停在了阳光下。 江南不比北方,此时不过一月中旬,北方正是冰雪未消的时节,还冷着,而南方虽也冷着,却是法术攻击的湿冷,浑身哪哪都热不起来,只日头高照时有些热乎气,化去人身上的湿冷。 听着耳畔有哗哗流水之声,林一鸣侧首问近前一侍卫:“附近可有水流?” 侍卫抱拳道:“回王爷话,林中一里处有阜贞河流过。” “阜贞河?”林一鸣想来许是河水流经阜贞二州,故得此名,恍然哦了一声,道:“去取水来,我洗洗脸,醒一醒神。” “是。”侍卫得令正要去,却听一莺声燕语道:“侍卫大哥,我去吧。” 二人回头,见车窗帘掀起,祁姝笑眼盈盈。 车窗帘落下,祁姝在侍女珠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侍卫惶恐:“不敢劳祁大小姐…” “无妨。”祁姝将他打断,看向林一鸣:“王爷答应妾的请求,妾感激不尽,自得拿出点诚意以报答王爷恩情。” 林一鸣:“举手之劳而已,大小姐不必挂心。” 祁姝却摇摇头执意要去,林一鸣于是不好再劝。 珠儿扶着祁姝往河边走,林一鸣遥遥叫一声珠儿。 二人回头,林一鸣嘱咐道:“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是。”珠儿隔空一福。 看二人入了林,林一鸣嘱咐身旁侍卫道:“保护好她们。” 早有此意却被祁姝拒绝的侍卫忙忙抱拳领命,带了另两个侍卫入林去了。 五人入林后没多久,就听得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惊飞群鸟无数。 还没等营地中人反应过来,就见珠儿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从林中冲跑出来摔倒在地,恰好离得近的赵昱宁忙去将她扶起。 “发生了何事?”他朝她身后望了望,不见有人跟着,急急问道:“你家小姐呢?!” 珠儿一把捏住了赵昱宁的臂膀寻求支撑,泪眼盈盈地望着他,颤声道:“奴…奴婢该死…没有保护好小姐,小姐她…失足坠了河!” 赵昱宁倒抽一口气,心下一紧,听得林中有人叫道:“来人!快来人!救人啊!” 赵昱宁匆匆拦住一个正要朝林子里去的小宫女,“照顾好她!”随即将珠儿推入她怀中,随众人跑入林中。 林中树枝茂密,杂草丛生,赵昱宁一边用胳膊拨着过膝的杂草一边脚步急急,行走起来实在费力,短短一里路已是满头大汗。 遥见林子尽头河边空地上一女子直挺挺地躺着,脸上盖着一块白帕,周围是三个浑身湿透的侍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大口喘息,一个已经呛水晕了过去,生死不明。 后赶上来的众人将四人围在中间,有关系好的兄弟已经上前去搀扶还清醒着的,照顾那个晕过去的。 待赵昱宁赶到,照顾晕过去的那一个已经得出了结论,挤压其胸腔做急救措施,对上赵昱宁的目光,道:“公爷请放心,无碍,只是呛了些水晕过去了。” 赵昱宁蹲在祁姝身旁,小心翼翼掀开她脸上的白帕,手都在颤抖。 女子浑身湿透,鬓发散乱贴于面颈,眼紧闭着,眉头深蹙,口鼻处皆是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 她死前还在不断挣扎。 赵昱宁视线下移,看到她双手紧攥,轻轻掰开其手指,只见掌心攥着一把泥,泥中和着些许杂草。 赵昱宁只觉得周身冰冷,大脑有一瞬间空白,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其余两个还算清醒的侍卫缓过些神来,其中一个话音虚浮对赵昱宁道:“公爷恕罪,都怪我们跟丢了人,我们也是听到珠儿的尖叫声才确定她们的位置,赶到时,就见祁大小姐在水中挣扎,我三人连忙扑入水中救人,小姐却已经沉了下去…” 他说着就偏头咳了起来。 他话音发颤,整个人也冷到发颤,眼中含泪,看得出,此时是又悔又怕。 朝邺城地处北方偏西,通水性者少,想来这三个侍卫也是豁出命去搭救。 晕过去的那一个已经将水咳了出来,徐徐睁开了眼,歪在同伴怀中。 赵昱宁缓缓将白帕盖回祁姝脸上,身后有杂草的踩踏声不疾不徐地响起,赵昱宁头也不回,语气怆然道:“她死了。” 林一鸣以红扇掩鼻,目光从祁姝的尸身上移开,淡淡扫了眼河流。 此段正是整条河流最湍急处。 那丫头也真是会找地方。 方才发声的侍卫惶然挣扎着从同伴怀中起来,面朝林一鸣跪下,一下一下地磕着头,连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护主不周,求王爷责罚!” 林一鸣并不搭理,兀自对赵昱宁道:“去看看珠儿吧,她承认弑主,说有话要亲口对你说。” 赵昱宁忙起身去了,众侍从抬着祁姝尸身及刚苏醒的侍卫随之出了林。 众人离去,林一鸣才将视线投向那跪着的侍卫,道:“既知护主不周,那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需要我说吗?” 他目光一凛:“还不去领二十军棍!” “是!是!” 侍卫连连下拜,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就要朝外跑。 “等等。”林一鸣叫住他:“你留下他,是让我扶他出去吗?” 侍卫回头看了一眼,忙又折返回来,扶起另一个也清醒着,但未恢复完全,不能站起的侍卫走了。 林一鸣悠悠然走出林子,见众人围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不禁走上前去,“看什么呢?” 众人闻言,忙让开路,林一鸣随之仰头往树干上一看… 只见交织错乱的干枯枝桠中,一双脚空悬着,粉色的鞋面上绣着蜂蝶桃花,那张稚气未脱,此刻生气全无的小脸,不是珠儿还能是谁…
第35章 布局(二十)云雨 众人忙忙碌碌,有拿长树杈试着将珠儿挑下来的,有忙着爬树的,也有什么都不干,站在一旁交头接耳的,还有的无瑕顾这边,忙着照顾那三名侍卫、料理祁姝尸身的…… 才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一下发生这么多事,能从容不迫才不正常,正如现在双手环胸,一手提溜着折扇尾端,悠然转来转去的林一鸣。 他晃悠到赵昱宁身边,伸长脖子看了眼他手上的纸:“看什么呢?” 赵昱宁言简意赅:“信。” “......”林一鸣无奈瞟他一眼,“我不瞎也不傻。” 赵昱宁这才说完整:“珠儿写的,准确来说是认罪书。她在信中直言不讳,承认自己弑主,还说她家小姐待她向来苛刻,主仆二人不合已久,她由此心中记恨,可问题是...” 林一鸣抬眼:“什么?” “她并未在信中说明自己是如何杀的她家小姐,而且...” 林一鸣蹙眉:“又是什么?” 赵昱宁沉默片刻,淡淡一笑:“没什么。” 林一鸣:“......” 赵昱宁没说完的话是:墨迹不是新的。 他们折回阜州城,准备置办棺材,先将祁姝和珠儿的尸身运回崇州。 这件事得赵昱宁和林一鸣其中之一亲自操办,毕竟人是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出的事,而祁家对魏家恩情不浅,打天下时不仅慷慨相助,还将最尊贵的嫡长女嫁于魏安。 夜里,赵昱宁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烛光看珠儿的信。 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上百次。 刚赴完冯禾晚宴,回到寓所的林一鸣,见赵昱宁屋里亮着灯,便开门走了进去,见他又在看信,当即不悦:“就这么爱不释手吗?连冯刺史的面子都不给。” 赵昱宁答非所问,“护送尸身一事我去办,你继续带人往贞州去,我们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 林一鸣不解:“你去?为什么?不信任我,还是她二人对你来说非比寻常?” 赵昱宁简直无话可说,愤愤然将信纸放下,“林一鸣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把你那恋爱脑稍微收一收,不要以为女子跟我多说一句话就是喜欢我或者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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