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些人不惜用自爆的方式拉谢止松下水,比如沈时钊。 单单是沈时钊也没什么,荣庆帝早已耳闻沈时钊和谢止松不和,然而除了沈时钊以外,还有不少三品官员。 荣庆帝第一见这种架势,挡不住。 老实说,还有些惊吓和震撼。 谢止松老态龙钟,乖巧地跪在地上,奏折散在他脚边,还没被翻开,谢止松根本不打算翻开,这些年风风雨雨,他不用看就知道里面写着什么,他对此毫不在意,只顾跪得诚心。谢止松将头颅虔诚地磕在地上,一缕发丝散在脸边,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情的人看了定会于心不忍,堂堂大徐的首辅大人,怎会这副模样? “打开奏折看看。”荣庆帝偏头扫他一眼,又别开了脸。 这下,谢止松不得不看。 “非法占有良田,买官卖官,在朝中关键岗位遍插自己的党羽,把持人事任命,贪污腐败,诬陷清流,你看看哪条不触目惊心。” 荣庆帝音量陡然提高,说完后猛得咳嗽起来,吴贵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让小顺子把药汤端了上来。 他怒火冲冠,但没有过多力气责怪谢止松,药汤端上来之后,荣庆帝摆了摆手,让谢止松先下去。 谢止松一本本合上眼前的奏折,艰难起身,回到谢府。 他想辩解,但极会察言观色的他知道荣庆帝现在不想听,也听不了。荣庆帝的身子,到底是和他破败的心一样,处处是窟窿。 接下来几日,他都称病没有上朝。 谢止松不是装病,他真的倒下了。 上元佳节刚过,谢府的红灯笼陆续被摘下,不知是因为鲜艳的色彩没了,还是因为主人病殃殃的,府里霎时毫无生气,床前药香弥漫,谢止松喝了一口汤药后,立刻问身边的人:“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以沈时钊为首的大臣们依旧天天请命,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怕不好收场。” 谢止松咳了一声:“他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和我同归于尽。” “不过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谢止松抬起头。 “皇上至今还没发表任何看法呢。” . “皇上至今还没有任何表态,该不会还想包庇谢止松吧?” 邹清许、沈时钊、贺朝和梁君宗齐聚在沈府,为了扳倒谢止松,几个人折腾了几宿没睡好觉,这次人证物证都有,动静规模闹得也很大,他们已经破釜沉舟,绝不能让谢止松继续逍遥法外。 贺朝问出这句话后,无人应答。 长煜在门外敲了敲门,伸手递进一个小信封,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信里写的内容很简洁——荣庆帝很生气,但暂时还没有动谢止松的意思。 梁君宗此时发话了:“皇上和谢止松君臣共事多年,没有深厚的感情也有情分,但是这次皇上已经和先前不一样了,先前不出多久,谢止松便可以平安无事,这次皇上显然不打算低调处理此事,放过谢止松,但是现在看上去,他还没有头绪。” 贺朝接着说:“就怕皇上犯糊涂,将此事轻轻松松一笔带过。不过一来有先前谢止松和锦王相互勾结、锦王还出言不逊的事,二来谢止松做的坏事太多了,这次几乎全给他抖了出来。比如皇上之前可能只知道谢止松贪,但不知道他这么贪。” 贺朝和梁君宗的话说了一轮,邹清许和沈时钊都没有发话,邹清许心里七上八下,他理解沈时钊,但也知道沈时钊走的是一条确切的险路,无异于和谢止松同归于尽。 沈时钊的目光在邹清许身上徘徊许久,淡淡说:“某种程度上看,这条路不是我选择的,而是我必经的。我们要想让谢止松为做出的事付出代价,我势必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既然如此,我罪孽深重。谢止松的地位难以撼动,我多做一些,你们的压力就小一些。如果想要我平安无事,就意味着谢止松的罪孽没有被人尽皆知,意味着他平安无事。” 沈时钊说完,屋子里一片静谧。 邹清许闭上眼睛,沈时钊说的话是事实。他放下了屠刀,但是没有立地成佛,曾经的事还没有了结。 沈时钊已经竭力在弥补了。 邹清许翻遍了大徐的所有律法,算了算沈时钊曾经做过的事,他如今积极悔改,将功补过,罪不至死。 行吧,活着就行。 邹清许要求不高,只要沈时钊以后还能和他一起看星星,他就很满足了。 邹清许终于开了口:“谢止松现在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将此事板上钉钉,以防生变或节外生枝,谢止松奸计很多,不能让他再有发挥。皇上现在犹豫不决,不过是没想好如何定惩处的轻重,他不知道该怎么定罪,我们就让谢止松在他心里的好印象彻底幻灭。” 梁君宗狐疑地看着他:“你心里已经有谱了?” “阴谋诡计,难道只允许谢止松用吗?”邹清许抬了抬眼角。 . 谢止松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在床上躺了几天,躺累了,但他不能一直躺着,虽然生病在家,但谢止松这几天可一直没闲着。 他一边给曾经的各大心腹发出通牒和警告,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止松吃肉,他们跟着喝汤,他如果倒下,谢党势必被连根拔起,无人可以幸免。 天理昭昭,他们曾经做过的一件件事,永远不会被抹去。 另一边,谢止松翻出家里压箱底的藏品,隔日派人给荣庆帝送一幅,荣庆帝爱书画,谢止松便总送他各种藏品,他能赢得荣庆帝的欢心和重用,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会投其所好。 于是,谢止松珍藏的绝世宝藏一副副被运进了宫中。
第110章 谢止松(四) 谢府的画一幅幅送进了宫里, 荣庆帝看着那些画,不禁想起谢止松这些年的忠心耿耿。 谢止松帮助他一点点从太后手里夺回权力,坐稳朝堂, 也帮他不动声色的处理了那些故意挑刺的官员,成为他维护皇权道路上强有力的助攻者。 不仅如此,在生活中,谢止松也极其支持他的兴趣爱好,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 让他天天处理国事,恨不得让他在吃饭睡觉的时候也处理国事, 仿佛他只要多画几幅画,多练一会儿书法,便是不务正业。 这个天子他当得很累。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让谢止松陪伴在身边, 这样的话,他似乎可以不用那么累。 荣庆帝在自己收藏的画作前静心凝视,朝中又有人献上宝贝。 献宝的人是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使者听说荣庆帝喜欢收藏珍贵字画, 将自己收藏的宝贝献进宫里。 荣庆帝这几天被锦王和谢止松的事弄得头昏脑涨,刚好换换心情,没想到献上的字画是王白阳的字画。 使臣专门告诉荣庆帝,王白阳的真迹稀缺,现在市面上好多都是假的, 辨别真假的方式很简单, 看落款便知道了。 荣庆帝起初不以为意, 他收下藏品后喜笑颜开, 将所有王白阳的画作摆放到一起时,荣庆帝忽然发现了问题。 谢止松送他的一幅画貌似和别的画不一样, 显得极其突出。 荣庆帝看了半天,落款有问题。 心一下子沉了。 荣庆帝赶忙派人去查。 谢止松送的画果然有问题。 查来查去,是一幅赝品。 荣庆帝细细一查才发现,这幅画其实是王白阳送给邹翰承的一幅画。 王白阳和邹翰承曾经是好友,王白阳不为官,邹翰承为官,但他们都是出名的才子。 荣庆帝再一打探,这幅画还是王白阳为邹翰承抱不平时画的,这就牵扯到了另外一件事。 那件事,是很多年前的一场风雨。荣庆帝回忆片刻,收回思绪,往事如风,风吹过就散了。 无论如何,谢止松送假画这件事跑不掉。 此事极可能是个人疏忽,荣庆帝心里不舒服,但没有声张,可此消息却在朝中不胫而走,传到众人皆知,还附带一件陈年旧事。 当年关于邹翰承的案子明显有疑点,却草草了事,邹翰承为人正直,朝中有很多崇拜他的后辈,时隔多年,案子终于又拿出来重新核查。 与此同时,沈时钊再次上书,针对谢止松弄虚作假的事大做文章,荣庆帝在朝臣心里显然成了被谢止松玩弄的工具人。 事情越发酵,荣庆帝越没有面子。 朝堂里一团糟乱,邹翰承的事重审结束后,真相水落石出,荣庆帝这才发觉,原来从一开始,谢止松手里的刀就对准了每一个他讨厌和讨厌他的人。 这些年在他的纵容上,谢止松越发嚣张,不知害了多少人。 荣庆帝心里虚空,此时的谢止松无论再做什么,都显得没有丝毫用处。 谢止松勾结锦王,破坏了君臣之间原本约定俗成的游戏法则,锦王心思不纯更让这种勾结显得像一种背叛。 这是一切的开始。 沈时钊和一众重量级臣子几乎同归于尽的上书给了荣庆帝第二重震撼,原来谢止松做的不好的事比他想象中还要过分。 假画则是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导火索。 那种期待了好久落空的感觉,那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是他最痛恨的感觉。 一切的一切,归根到底,是谢止松没有走正路。 于是,在邹翰承的污名被清除的那天,谢止松被下令遭到惩处。 还贤臣清名,置奸臣罪责。 陈年冤案重见天光,过往的清风吹回来,吹散朝堂的污秽。 荣庆帝下令彻查谢止松的家产田宅,谢止松家产难以计数,还非法占有一万余亩良田,从谢府还搜出金银合计几百万两,玉器八百,字画一千,锦缎万匹,谢家实在富得流油。 而后,谢止松因为官不正,作恶多端,按照大徐律法惩处,他被削籍为民,发配远方。 曾经不可一世的谢止松声名狼藉,他倾家荡产,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曾经如日中天的谢党也瞬间分崩离析,作鸟兽状散开,四处逃命找出路。 谢党的主干纷纷受到牵连,和沈时钊主动站出来的人还好,还能争取宽大处理,死不认错的只能扔到牢里悔改。 然而事情发生以后,所有人都被一股脑打包扔到了大牢。 沈时钊被带走之前,邹清许陪他一同待在沈府喝茶。 天冷的时候适合围炉煮茶,现在天儿虽没那么冷了,但外面依然有呼呼的寒风,他们坐在屋子里,打开窗户,两人身前架着一座炉子,里面煮着茶,邹清许头脑一热,倒了些奶和糖块进去。 沈时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操作,问:“可以喝吗?” 邹清许给他倒了一杯:“微糖,刚刚好。” 温热的茶入胃,从沈时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接连喝了几口,想必味道应该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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