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一只手撑着木棍,头顶是蓄积了水的盘子,若是解云琅袖手旁观,他就只能站这儿堵一夜的窟窿。 好一招上树抽梯。 “还真是豁牙子靠墙,卑鄙无耻。” 秦羽阴着脸,后悔自己一时松懈着了道。 解云琅笑道:“想下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能说你运气太次。” 秦羽冷冷开口:“这可不是运气的缘故。” “那是为什么?”解云琅看着他右侧的手臂,脸上的笑渐渐收敛。 他做的这个局要破解其实很简单,只需用另一只手托住盘子即可,可关键就在于秦羽的右手。 解云琅不是个好戳人伤口的人,只是好歹被那木手揍了两回,好奇也是难免的,更何况刚刚秦羽还套了自己的话,他说什么也得套些他的出来。 秦羽冷冷俯视他,解云琅目光不避,就这般对峙了一会儿,秦羽终是挪开了眼,淡淡开口: “在雪地里埋的时辰太久,坏死了就砍了。” 解云琅闻言有些意外。 他想过天生残缺、被歹人砍伤、因疾而断这些理由,唯独没有想到雪。 “你是北地人?但你没有北地口音。” 解云琅刚问出口就否定了自己,继而有些疑惑不解。 秦羽神情有些微妙:“贫道已经回答了大人的问题,可以让贫道下来了么?” 解云琅思绪被迫中断,他跳上供桌直接用手拖住盘子,调转角度将盘子卡在瓦片之间,这样便无需人抵着。 突然间,秦羽眸色一凛,一只手猛地推了把解云琅。 解云琅毫无防备地落下供桌,堪堪调整及时在地上站稳,回头略带意外地看向上方的人:“要动手好歹说一声,我又不是不让着你。” “大人误会了,贫道若真要动手,大人方才已经死了。” 秦羽倒是想要他的命,只是目下只有两人在庙里,杀了他反倒惹祸上身。 解云琅看着秦羽瘦削的身板,笑出了声:“个头不大,口气不小。” 秦羽垂眸:“大人岂知,人不可貌相。” 解云琅勾唇:“你的意思是兔子急了还咬人?” “瘸腿的虎尚可与狼同归于尽。” “啧,怎么老是把尽不尽的挂在嘴边,好好的人想这些做什么。” 解云琅对上秦羽冷寂的眸色,微微皱眉:“下来。” 秦羽不动。 解云琅没辙,又跳上供桌与他面对面:“你这般想,让二壮怎么办?” 秦羽挑眉,打量了他一眼:“大人这话说的,好似我是个身残郁结、随时准备抛妻弃子自戕的弱鸡。” “不是差不多么?”解云琅道。 秦羽淡淡一笑:“不至于。我还不至于什么都没干就自戕,至少得让二壮在京城有个安身之所,可以无所忧虑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解云琅唏嘘一声,摇摇头道:“京城确实是个富贵地,只是扶风监的路不好走。” 扶风监是当今圣上专为术士设立的机构,独立于六部之外,不受内阁管辖,直听命于皇帝,位卑却权重,一句妖祥就可主朝廷命官生死,因此也颇受人忌惮。 解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免不了从中拉拢。 因此,解云琅自小便见惯了这些神鬼之人暗中勾结,对这类人的印象算不上多好。 秦羽要进扶风监,解云琅不担心他的能力,却担心他被拉拢下水。 毕竟他嘴虽毒,人倒没什么坏心思,被污浊了岂不可惜。 “若是为了二壮,你倒不必非得进宫。”解云琅道:“我在京城有些铺子,进账还不错,我大可给他在里边安排个职位,生活不成问题。” 秦羽闻言笑了笑。 金玉堂么?那个进去出来后就整日邪笑的玩乐之所。 秦羽婉拒了:“二壮性子直喜欢骂人,就不打扰大人的生意了。” 解云琅叹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惜了。” 秦羽但笑不语。 庙外的风雨不知何时退了些,窗门从开始的疯狂拍打变成偶尔的敲动。 秦羽和解云琅面对面在供桌上站着,红烛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脑袋正好连接上房梁,像两个默默无言的吊死鬼。 “要不然,咱们下去说话?”解云琅觉得两人这般有些怪怪的,秦羽也是同样想法,点点头:“成。” 解云琅一跃而下,轻巧落地。 秦羽则先俯身撑着桌面,随后才慢慢落地,在落地的同时,他的眼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有东西。” 秦羽脱口而出,继而缓缓转身望向台上的神像。 解云琅将信将疑,走到神像前看了几眼:“在哪儿?” 秦羽指了指神像手中的如意:“大人上去找,大概就在她手里。” 解云琅迟疑了一会儿,判断好上下的落脚点后,一边防备秦羽,一边爬到了神台上。 神像比解云琅大不了多少,因此不用垫脚就能看清手里的如意。 白石雕的灵芝如意,长约十三寸,通体浑然,镂空雕刻精致细巧,长柄上错落缠绕朵朵灵芝,曲折婉转,伴有瑞草相生,若非石头雕刻,足以与仙器相媲美,想来是县里手艺最高者所作。 然而解云琅不觉有甚,扫了几眼没见着有什么东西,淡淡道:“手里没有,你看错了。” 秦羽不信,将桌上的红烛举起,拿着左右走动,光线随之变化。 解云琅无甚表情地看着如意,忽然间眼睛被刺了一下,他立即察觉了异样:“有了。” 秦羽停了动作,解云琅跳下神台找了根细长的稻草,回到神像上,用稻草伸进如意的镂空缝隙中,将一根银簪顶了出来。 “你眼睛怎么长的?”解云琅再一次感叹秦羽的观察力,若非他用蜡烛调整光线,自己绝不可能知道那黑黢黢的缝隙里居然有东西。 秦羽淡淡道:“唯手熟尔。” 解云琅将素簪递给他:“你瞧瞧,还能看出些什么。” 秦羽接过簪子,细细打量了一圈。 银簪虽造型简易,但其上雕刻纹路却是细密精巧,价值当不低,且在簪子的末尾有落款“顺昌府 万宝斋”字样。 解云琅道:“顺昌府离芙蕖县少说有三百里,万宝斋的首饰也算有名,黄瑛家境贫寒,应当买不起这支簪子。” 秦羽道:“那便是另一位的东西了。” 如此可见,二人果真在庙里相遇,且都在庙里留下了各自乞求的痕迹。 真正的黄瑛此时极有可能在顺昌府。 解云琅想了想,道:“明日启程,快马加鞭三日到。” “可是咱们只有一辆仅能坐一人的马车,还有两头快累死的骡子。”秦羽道。 “是个问题。”解云琅陷入沉思。 二人沉默时,风雨又增大了些,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外头有人么?”秦羽瞥了眼大门。 “左右不会是鬼。”解云琅走去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一道闪电划过,冷白的光照在来人狰狞的脸上,解云琅眉头微皱。
第18章 秦羽听到动静,不紧不慢来到门前,认出立在门外的人正是之前那个衙役。 “敢问是解大人和秦半仙吗?韩大人派小的特意请二位入府。” 只见那衙役脸上红肿,唇色发白,怀里抱着两把伞,浑身却湿透不住地颤抖,秦羽有些不忍道:“先进来说话。” 那衙役有些犹豫,但见解云琅没有制止,便连连道谢,迈了进来。 “解大人赎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都怪小的眼拙!韩大人听闻二位被雨困在此地,特意命小的来接应二位。”衙役向解云琅深深躬身道。 解云琅看了眼孤零零的他还有他手中的伞,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面子,你且去回复他,本官明日便会离开,就不劳烦韩大人费心思了。” 衙役闻言明白他是误会了,赶忙解释道:“韩大人派了马车来接二位,就停在庙外,还有二位的侍从也在客栈候着。” 闻言,解云琅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衙役不敢多言,他怕把事情搞砸,回去又得挨板子,只得战战兢兢立着,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上,很快在脚下积起一滩。 秦羽见状心念一动,越过解云琅对衙役道:“既如此,我们便不推拒了,只是我等还有要事在身需即刻启程,不知韩大人府上可有快马?” 衙役连连点头:“有!二位回去后,小的即刻去禀报大人。” 解云琅瞥向秦羽,后者面不改色,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神。 衙役见解云琅不出声,以为是默认,便欢天喜地给解云琅打伞:“大人请!” 解云琅瞄了二人一眼,妥协似的对秦羽沉了口气,接过湿漉漉的伞柄,道:“给他撑吧,本官不需要。” 听着不甚高兴。 秦羽装没听出来,对衙役莞尔道:“走吧。” 衙役愣愣点头。 看上去这位半仙说话比解知县管用,于是他欢天喜地替秦羽打伞,将人送上马车。 · 二人乘马车返回客栈,二壮和方吉就立在门口等着,看到二人回来赶紧迎接。 方吉拿布巾给解云琅擦湿了的衣角,一边高兴道:“大人,韩大人帮咱们付清了银子,还给了好多盘缠!咱们这回不用节省银子了!” 解云琅无甚感情地“恩”了一声。 秦羽扫了眼空荡荡的客栈,问掌柜道:“其他住客呢?” 掌柜笑得比先前恭敬不少,道:“回半仙,韩大人将客栈都包了,不会有人打扰二位,只管安心住着,小的们一定尽心伺候。” “已经三更了,外头漆黑一片,你们将人清去哪里?” 秦羽微微皱眉,掌柜有些为难地看了左右一眼,小声对秦羽道:“半仙不必在意这许多,好让小人难做。” 秦羽瞥了眼韩大人派来的手下,默默不言。 挨到这么晚,他也没心思睡了,同小二要了热水,打算回房间沐浴。 秦羽一回头,解云琅正在身后,他提醒道:“眼下整个客栈都空了,大人不必再和贫道挤一间。” 解云琅回过神,看了眼左右:“你倒是无情,昨夜还在一块儿睡,今日便要赶人了。” 秦羽淡淡道:“贫道乃出家之人,谈情便伤感情了。” “好话,听着让人含糊,一不小心便中了你的套。”解云琅摇摇头,叹息道:“我可算明白你戴帷帽的真正意图了。凭你这张脸,还有你这负心汉的嘴,哄完就丢,得祸害多少痴男怨女。” 秦羽微微一笑:“大人需要我哄么?” “笑话。”解云琅不屑一笑,转身毫不犹豫走去隔壁,进屋关门。 秦羽盯着那门看了一会儿,解云琅忽然又开门探出脑袋,不小心与秦羽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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