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坐在桥边柳下,等到馄饨端上桌,抬手舀一勺馄饨停在空中,由晨风吹凉再一口吸入细细嚼着。晨风轻柔舒适,拂面而过带走热意,温度正好。 桥下是一道浅浅的溪水,由山上泉水汇聚而成,清澈见底,可临溪照镜。 秦羽边吃着馄饨,一边漫无目的地瞧看,看到水面上一道人影由远至近,最终停在自己身后,熟悉的戏谑声响起:“呦,半仙吃着呢。” 秦羽觉得这人年纪应该不大。 “解大人这么早。” 秦羽随口应了一句,没想到解云琅拉了凳子坐了下来,也点了碗馄饨:“是啊,这么早都没来得及吃什么。” 秦羽默默往另一边挪了挪。 解云琅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吩咐方吉去烫了烫筷子和汤匙,很快,一桌四碗便齐了。 二壮有些莫名其妙,偷偷凑到秦羽耳边,小声问道:“公子,他们怎么坐到咱们这边了?” “天知道。”秦羽说服自己无视那两个人,顾自吃着。 “那边明明还有空位,他们偏要跟着咱们,该不会又是来找麻烦吧?”二壮瞪着眼睛不满道。 家里的歪门至今还没人来修,他至今无法咽下这口气。 秦羽让他先安静吃馄饨,他并不想在惬意的时候听到糟心的事。 然而某个糟心的人却似故意搅乱他的好心情。 解云琅看秦羽吃得香,随即自己尝了口馄饨,紧接着皱眉道:“这是馄饨么?这么软烂,喝汤似的。” 方吉闻言,也不顾烫地吃了一只,砸吧砸吧嫌弃道:“就是!皮这么薄肉这么少,跟京城比起来的差远儿了!” 二壮当即就想回怼,但碍于秦羽的话,他只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们懂什么,馄饨就是要软烂肉少才鲜,山猪吃不了细糠。” 二壮的声音不大,但传到秦羽耳边却清晰,他眼见得舀汤的速度慢了下来,幽幽开口:“二壮,你听到乐队声了么?” 二壮茫然左右张望:“没吶,街上都没什么人。” 秦羽点点头:“那便是鬼吼鬼叫了,吵得我头疼。” 二壮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吉尚未反应过来,解云琅嘴角扯了扯。 但他并没有多动气,见秦羽没了食欲,他偏偏又端起碗来连吃了几口:“不过吃多了也还成,比京城的味道更鲜美,不吃完太过浪费。” 方吉闻言立马改口:“大人说得有理,还是大人会品鉴!” 二壮当即翻了个白眼:“好狗腿。” 方吉这回反应倒快:“狗腿骂谁?” 二壮:“谁应骂谁。” “你个二胖子!” “你个瘦猴!” “......” 秦羽觉得馄饨彻底不香了,默默放下了汤匙。 解云琅却越吃越高兴,还让吴婶多拿些葱花。 秦羽幽幽盯着他,隐隐有咬牙声:“大人远赴江南任职,万般不习惯,可有回京的打算?” 解云琅眨了眨眼,当真仔细想了想:“你这般关心我,是打算同我回京城?” “大人何出此言,贫道与大人并不熟。”秦羽与他划清界限。 解云琅微微一笑:“你不是想入京面圣么。洪川知府那条路太慢了,上报要一月,审查复核要一月,到圣上那儿又是不知多少日头,等下令诏书送到你手里又是不知年月,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秦羽给自己倒了杯水:“贫道再活几年并不成问题。” “可是人有旦夕祸福。” 解云琅单手撑着桌面,双眼认真地看向秦羽,声音沉稳又具诱惑力:“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 秦羽瞥了他一眼:“你要我奉承你?” 解云琅微笑道:“我脾气还算不错。” “......”秦羽脖子上的红痕几日前刚消下去,他终是没忍住轻笑一声。 解云琅脸上还有淡淡的青紫,被笑了也不恼,他只在观察秦羽的态度。 秦羽此人才高气傲,若是能拉拢,必不失为得力助手,更何况他一个独......也需要生存,上京之前还得在丰梨县住一段日子,赴京途中也需盘缠。 尽管他们互相瞧不上,气场不和,但在公事面前,私人恩怨可暂且让步。 因此解云琅深思熟虑了一晚说服了自己,决定大发慈悲给他一个机会。 “来衙门任职,必不亏待你。” 这么好的机会,想来秦羽必不会拒绝,解云琅气定神闲慢悠悠喝着汤。 与此同时,秦羽也在心里暗暗权衡了一番。 解家权势通天,解云琅自然有别的手段可以比洪川知府更快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且此人自到任来作风清廉,并不在乎钱财,而对于秦羽来说,不需钱财这一点具有极其大的诱惑。 只可惜,秦羽终究信不过他。 “失陪了。”秦羽径自起身,和二壮付了银子就要走。 “等等?” 解云琅被他的举动意外到,没想到他居然拒绝得这么干脆。 见秦羽并不打算回头,解云琅气笑:“好好,怪本官好心喂了狗。” “方吉,走!” 解云琅拔腿就走,腰封撞得瓷碗桌子狠狠一颤。 方吉急着去追,拿着银子喊吴婶,喊了半天却没人应,方吉无奈只得喊得更大声。 秦羽已经走出了有百步远,被方吉的声音喊回了头。 解云琅也被迫又走了回来,问方吉:“怎么了?” 方吉道找不见吴婶,话音未落,吴婶匆匆忙忙从屋里出来,一脸急色道:“大人,我家媳妇不见了!” 解云琅望了眼屋内,确认道:“你家媳妇,是杜木匠的妻子黄氏?” 吴婶连连点头:“对!一个月前从临县嫁进来的,叫黄瑛。” 解云琅问道:“杜木匠人在何处?” 吴婶回道:“他一早就去周员外府做工了,黄瑛从早上我就没见到她,刚刚员外府的人来买馄饨,说只看见了我儿,没见我儿媳妇!” “今早不见的,那昨夜可曾见着?”解云琅追问道。 “昨夜......昨夜老身睡得早,没见着,得问我儿。”吴婶回道。 解云琅随即同方吉赶去员外府寻杜木匠。 秦羽看他们两个去的方向,不由警觉:“他们又去员外府做什么?” 二壮摇摇头:“看他们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走。”秦羽立即跟了上去。 解云琅人高步子大,很快就找到员外府,秦羽赶到时,他已经寻到了杜木匠。 彼时杜木匠正在给渔舟加固,看到解云琅带人找来,顿时懵了。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会儿见解云琅和秦羽都在,早先一步将杜木匠围了起来。 只见解云琅将吴婶所说同杜木匠转述了一遍,问他昨夜可有见过自己的妻子。 杜木匠愣了愣,却连连摇头。 解云琅皱眉道:“你没见过她?妻子一晚上未归,你没有找过她么?” 没成想杜木匠闻言,依旧是摇头,甚至摇的幅度更大了,整个人瞧着不太对劲。 这时,一旁有人出声道:“不对啊老杜,昨晚我明明看见你家黄瑛在院子里走动,我还听见你们说话呢,你怎么能说没见过她?” 秦羽看向说话之人,那人是杜木匠的邻居,平日有所往来。 解云琅找到说话那人,示意他将昨晚所见细细讲来。 那人回忆了一下,道:“那时我和我家婆娘正打算歇息,才吹了灯就听见老杜家吵吵嚷嚷的,我寻思起来看一眼,就看到院子里他们两个人在拌嘴,起先在屋里吵,而后又跑去外头吵,吵完就回去了。听他们吵完,我也就回屋睡觉了,然后再没听到动静。” 解云琅问道:“你确定黄瑛回去了?” “确定!”那人点头道。 一般而言,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人们准备入睡大约是戌时,睡醒则是寅时。 那么黄瑛失踪应该就是在戌时到寅时的这段时间内。 秦羽默默立在一旁,听了二人的对话暗暗推断道。 解云琅显然也知道这点,于是派人在县里搜查,看有无黄瑛的踪迹。 这一下动静便大了,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跑回家里通知家人,跟着到处找人,解云琅和秦羽也在各自熟悉的范围内搜寻。 而就在孙大、孙二搜寻到药铺附近时,里头的药童听说了此事,忽然说出:“今早我在山里采药时遇见过她。” 于是药童被带到了解云琅面前。 众人围拢在衙门,被几十双眼睛盯着的药童,忍不住往角落挪了挪,不小心撞到秦羽。 药童害怕地抬头看他,秦羽对药童莞尔一笑:“不怕。” 药童眼中的恐惧散了不少。 衙门里的人都等着药童开口,一群人急着把他拉去大堂中间,奈何药童一碰到他们就害怕地往秦羽身后缩,解云琅开口道:“无妨,就让他在那儿说吧。” 解云琅自堂中走出,来到秦羽面前,看向他身后的孩子。 他蹲下,目光和药童持平,语气和缓道:“你今早何时见到的黄瑛?她有对你说了什么?” 药童直勾勾盯着解云琅,嘴巴仍是紧闭,手拽了拽秦羽的衣袖。 秦羽只得俯身蹲下,药童凑到他耳边和他说了些什么。 “寅时二刻,他在山里遇见黄瑛,黄瑛自称来采药给吴婶补身,于是他告诉了黄瑛草药的位置,二人分别后再未遇见。” 秦羽将药童的话转述出来,解云琅看着药童追问道:“她采的什么药,位置在哪儿?她们平时有自采草药的习惯么?” 药童还是不肯回他,依旧是凑到秦羽耳边嘀咕,末了由秦羽转述:“山伏草,在山阴背面的崖壁,有。” 解云琅还欲追问,但见药童大半个身子都藏到秦羽身后了,他吸了口气,无奈转向秦羽:“你问他,她当时什么打扮,有拿着篮子和锄头么,身上穿的有没有和平日不同。” 秦羽这回却没有立刻转述,而是盯了他一会儿,眼珠往斜上方一瞟:“太长了,口渴。” 解云琅:“......”
第11章 解云琅回头让方吉端茶水来,秦羽只看了一眼,没接:“难喝。” 解云琅回头看向方吉,方吉顿时急了:“这可是从京城带的茶,三百两一斤!你什么表情,你当泔水呢?!” 秦羽依旧是一脸不屑的模样,解云琅忍了忍,对他扯出一丝微笑:“那半仙想喝什么?” 秦羽眨了眨眼,吐出两个字:“甜的。” 方吉又急了:“天底下哪有甜的茶?!” 解云琅耳朵一疼,让方吉小点儿声:“方吉,去熬糖水。” “哦......” 方吉背过身去,一路腹诽着,去厨房以最快速度搞了碗糖水。 他小心端过来递给秦羽,这回对方没拒绝,先伸手接了碗,闻了闻,继而递给药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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