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黎星川睁开眼睛,它们也“叭”得一下跳上桌子,开始变形。 一会摊成饼,一会分成两半,像一条人来疯的开心小狗,邀请他和它们一起玩。 他一开始给它们起名为“小黑”,影子们特别不满意,跳上窗台假意要往下跳,以跳楼自鲨来威胁他…… 虽然不知道它们哪里学来的弱智招数,但是黎星川看它们演得那么努力,实在不忍心戳破,只好奉陪。 它们的新名字也叫“小季”。 他坐起来陪影子玩。 游乐场是一整张茶几,它们拆分成十几团小黑影,玩最简单的捉鬼游戏。 黎星川捉,它们逃。 影子们速度显然远胜过普通人,不过它们躲得着急忙慌,营造出一种双方势均力敌的氛围。 偶尔还会故意被他抓到,在他手心“大哭”,一大团史莱姆往两侧掉黑豆豆。 【闪闪抓到我了!】 【呜呜呜嘿嘿】 【呜呜!哈哈!】 【闪闪!厉害!】 ……偶尔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尖细而稚嫩,像小孩子似的。 黎星川问:“它们会说话?” 季望澄端着杯子走过来,手一挥,影子们不情不愿地缩回他的脚下,汇回他本身的倒影中。 “别理它们。”季望澄漫不经心地评价道,“一群傻子。”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影子们,他身后,落在地上的人影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面对着黎星川,因此黎星川看得一清二楚——“头”上出现一朵小花,左摇右晃。 像是一只很小的手对他打招呼:【闪闪!】 黎星川弯起眼睛笑了下。 季望澄察觉到什么,往身后看,但它们早就缩回去了。 显然精通做坏事之道。 “……怎么了?”季望澄警惕地问。 “没什么啊。”黎星川若无其事地摇头,对他伸出手,“你泡了什么?可可?” 季望澄立刻成功被他转移注意力,将马克杯递过去,说:“是热牛奶。” 他低头,目光触及黎星川掌心的刹那,顿时凝住。 手心皮肉上,蛰伏着一些不甚清晰的浅黑色纹路,像是雾气一样,朦朦胧胧的。 黎星川注意到他的异常,收回手掌看了一眼,下一秒,跟着发愣。 熟悉的轮廓,令他联想到“葵厄”。 那致使无数人痛苦不堪的,天灾病毒……此刻,出现在他的手掌上。
第86章 季望澄碰了下他的皮肤,试图将黑雾收回,然而那雾气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刚升腾起几分,又重重地落回去。 这样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一小段纹路,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愕然。 季望澄自言自语般念道:“……为什么?” “你别急。”黎星川说,“再试试看呢?” 没过多久,又是一次失败。 黑雾挑衅般跃动,攒起又散开。 季望澄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目光死死地压在他的手心,仿佛恨不得生吃了它。 他脚下的影子沸腾起来,鼓动抽展,如同一根根黑色毒刺,刺破原有的人形轮廓。 它们尖细的声音,饱含怨毒的恨意。 【去死】 【去死!】 【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你什么都做不好!!】 季望澄脸色阴沉,嘴唇并成一条直线,眼里酝酿着风暴。 黎星川被他这瞬间露出的表情惊到,试探着喊了声他的名字,问:“……你怎么啦?” 季望澄回神,把马克杯放到桌上,受到惊吓般,眨眼间飞快后撤,与他拉开一整间客厅的距离。 “闪闪,对不起。”他干巴巴地开口,“我……没办法收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变回那副稍显笨拙的模样。 黎星川说:“那现在怎么办?” 季望澄想了想,又光速折返,将盛有热牛奶的杯子捋走。 “这个碰过了。”他手足无措地解释,“我们要保持距离,我叫人来……” 黎星川哭笑不得。 隔着几米远,说话都费劲,要用喊的。 “没多大事吧?”他多看了两眼手心的黑雾,稍稍提高声音,“马上就没了。” 季望澄谨慎地说:“不一定。” “真没关系。”黎星川说。 他走进卫生间,这一过程中,季望澄如临大敌,跟随他的步伐后退,始终保持着一段间距。黎星川打开水龙头,清水过了一遍,又拿洗手液搓了一遍。 经水一洗,这黑雾非但没有像污渍一样无影无踪,反而显得更加鲜亮。 它们仿佛具有生命力似的,寄生在他的手心皮肤上,跃跃欲试地向四周蔓延。 黎星川探头,问:“之前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解决的?” ——怎么解决? 靠死亡摆脱。 碰到的人全死了。 季望澄语气黯然:“……我没办法。” 黎星川倒也不是很急,反过来安慰他:“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明天看看什么情况吧。” 季望澄垂头丧气地往门外走。 黎星川:“你去哪啊?” 季望澄:“我睡外面。” 黎星川:“也不用这样……” “不。”季望澄反驳。 他看起来有点生气,十分严肃地告诫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危险。” 黎星川:“有多危险?你能生吃方便面面饼不放调料包啊?” 季望澄:“……反正很危险。” 他什么东西都没拿,一个闪身出门,黎星川追上去,还想挽留两句,却发现对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于是他打电话,一阵忙音,打不通。 黎星川:“……”算了。 现在酒店扫脸就能入住,也不用带身份证,实在不行还能去基地睡沙发,什么好担心的。 黎星川正常地洗漱睡觉,把明天上午的课本提前装到斜跨包里。 斜挎包有内袋,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里面就两样东西:身.份.证,平安扣。 卡片和布袋斜斜地漏出来,他刚准备把它们塞回去,察觉触感有点微妙,又拿出来。 平安扣是外婆去寺庙里求来的,开过光,要求他随时戴在身上,说能替他挡灾。黎星川不喜欢往脖子上挂东西,把它兜进小布袋,一直放在书包的夹层中,一放就是七八年。 他倒出来一看,好好的玉质平安扣,忽然断成两半。 像是冥冥中有应。 黎星川愣了会儿,再若无其事地把它放回原位。 他一遍遍对自己说:“我是唯物主义战神,怎么能封建迷信呢?” 饶是如此,关于“葵厄”的记忆再度袭来。 “葵厄”兼具高传染性和高死亡率,感染者从出现症状的第二天起痛苦不堪,时冷时热,昏迷时做噩梦,自发病到死亡仅需四到七日,体质弱的,两三天就去了。 说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心情逐渐下沉,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黎星川一边叹气,一边拉窗帘。 正值满月,今天晚上月明星稀,能见度很高,正因如此,他和季望澄才会被街上的热心群众发现,稀里糊涂进了警察局。 ……而他现在,也凭着这月光,看到了非比寻常的东西。 窗户朝南,有一片小树林,其中最高的那一棵,树枝上堆着一团黑影。 会动的黑影。 他能看见对方,对方自然也能看见他。 黎星川拉开窗:“小季?是你吗?” 黑影动了动,没吱声。 黎星川:“季望澄!” 黑影“嗖”得一下窜走,消失了,比野猫逃得还快。 黎星川:“……” 他忍不住怀疑季望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难道真的是猪?猪原来真的能上树? 不过,这一段小插曲让他没那么紧张了。 他想,“天灾”本人就在这里,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担心他的安危,病毒制造者本尊总归是有办法的。 黎星川很快睡着。 第二天,睁眼的霎那,他立刻看向自己的手掌。 ……没有好转,更严重了。 原本只在手心盘踞的黑色丝雾,沿着静脉走向,爬了半条小臂,大有继续扩张之势。 黎星川认命地给黎梦娇打电话。 “喂,小姨。”他说,“我好像有麻烦了。” - 黎星川住进了为他量身打造的诊疗室。 平心而论,这个房间还挺不错,什么都有,就是小了点。 侧面开了个密封的玻璃窗,似乎是特殊材质,他能通过这扇窗和外面的人交流,被探监的既视感很强。 “感觉像坐牢一样。”黎星川想。 组织对他的情况非常重视,他们还没给这种病毒正式命名为“葵厄”,但之前折在季望澄手里的人贩子和“深渊”成员,躯体上都带着类似的黑色蛛网纹路。 专家们围在他身边,一个个如临大敌,问题五花八门。 黎星川如实回答。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疼。” “也不痒。” …… 也不知道是处于潜伏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除了手臂像去纹身店走了一遭,黎星川并未表现出任何临床症状。 各项身体检查的数据,也表明他是个健康的十八岁小年轻。 黎梦娇第一个来见他。 黎星川不知道她刚知道时发了多大的火、有多崩溃,至少她出现他面前的那一瞬间,表现得胸有成竹,仿佛这就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掉。 “我替你向学校请假了,到时候落下的课记得补上,别挂科。”她说,“下午会有几个医生过来,你好好配合,过几天就没事了。” 黎星川嬉皮笑脸:“我成绩你还不晓得啊?别忘记给我弄实习证明。” 黎梦娇笑骂:“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东西,小瘪三。我马上找人事给你敲。” 下午,黎星川见到了两位治愈系超能力者。 治愈系超能力者拿他的情况束手无策,也不知是能力被他无效化,还是无法对抗“天灾”蛮横的力量,两人努力很久,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 他们离开后,耿医生走进来。 耿医生:“你好啊,黎同学,我们之前见过的。” 黎星川:“您好。” 他单方面地对她熟悉,毕竟这是在末世里朝夕相处的心理医生。 耿医生和他平心静气地闲谈。 片刻后,她拿出一枚怀表,背壳是铜制的,像电影里催眠师常用的道具。 “来,看着这个。”她说,“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 黎星川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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