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鸣跟江致微在凉亭赏画说棋,也聊八月的乡试,桌上酒菜都有。 酒是江承海准备的,男人上了酒桌,容易暴露本性。不止赵鸣,改天谢星珩上门,他还要拿烈酒招待。 酒过两巡,赵鸣就经不住,坐姿摇晃着,谈吐间显了苦相,对即将到来的乡试充满担忧。 江致微耐心宽慰,陪了好一阵,眼看赵鸣酒劲都要缓过来了,借口赏花,带他到花园。 天公不作美,天气闷闷的阴着,没有太阳晒,身上都潮潮黏黏的。 赵鸣想回凉亭,突然听见花园深处传来人声。 这声音怎么说呢,像碎玉声,温润清朗。 他停步,往那边看。 江知与追着狗崽,顺利在花园见到赵鸣后,第一反应是失望。 赵鸣是很端正的样貌,眉浓眼大,鼻挺唇薄,整体来说,确如堂兄所言,是个很周正的人。 他也高,或是因为还要干活料理家务的原因,不见普通书生的文弱,略壮实一些。 只是周正壮实而已。 他看见江知与,眼前一亮,下意识往前踏了两步。 江知与本能后退,他知道父亲就在暗处看着,很快定下心神,给人行礼。 还没扯开话头,赵鸣先问他:“这是你的狗吗?” 江知与不明所以:“嗯?怎么了?” 赵鸣没吭声,眉皱眼挑,浑身上下都是低气压。 江知与有点害怕。 他蹲身,抱起狗崽,往后退了两步。 赵鸣问他:“这狗平时吃什么?” 江知与第一次养狗,府里人都说狗好养,人吃什么它吃什么。 既是他养的,狗狗伙食就跟他一样。 “人饭?唔,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他挑食,不爱吃肥肉、连筋的肉,也不会啃骨头,狗崽都会吃,可好了。 这话点燃了赵鸣压抑的火气,接下来是一句让江知与无措的话。 “城外难民扎堆,每天都有饿得扒树皮啃草根的人,你连人都不管,却养狗?” 江知与懵在原地,紧跟着又被赵鸣训斥第二句。 “多少人不见温饱,城内还有乞丐,你还给狗吃人饭?” 江知与是有脾气的。 虽说他的脾气总憋在心里,多数时候都冲着自己来。可他真的有脾气。 他克制着,语气硬,“关你什么事?” 也不止他这样养,他跟人请教过,大家都这样养。 有些人家穷,狗也跟人一样,十天半月才沾一次荤腥,一根大骨头棒子,啃得没味儿了还舍不得扔。 而且他家只是普通商户,哪里轮得到他家去救济灾民?这分明是朝廷的事。 他爹已经在第一时间响应号召,捐钱捐粮了。他们也是县内商户里,布施最多的一家。 还要怎样? 不说朝廷不说官府,甚至不敢去找豪绅富户的家主,冲着他嚷嚷算什么本事。 这走向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赵鸣的“人狗论”哐哐砸下,江知与缺少跟人吵架的经验,也没秀才的词汇量,两轮下来就落了下风。 或是因为他顶嘴了,赵鸣的不满更多。 从他养狗延伸到他不在乎人的死活,再到商户只管自己肚里饱,不管送到嘴里的是不是民脂民膏。 江承海老远喊话叫停,江致微也从假山后出来,大声叫赵鸣闭嘴。 赵鸣酒量差,酒品更差。 他眼神现了慌乱,死要面子,硬是梗着脖子,继续发言输出。 江知与本就憋着气,他可以忍很多委屈,那都是不想家里受累,可养条狗,他又招惹谁了? 他父亲都没有这样训他,这人算什么东西。 他头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张嘴骂了人。 骂了人,就更矮一头,显得他理亏,只会逞凶。 等江承海来了,江知与眼泪都憋不住,吧嗒吧嗒掉。 江致微黑着张脸,匆匆安慰一句,拽着赵鸣赶紧走。 这一通跑,赵鸣出了汗,酒气散完,几分胆气都没了。 他抓着江致微的手腕,声音发抖,“江兄,我、我今天喝多了,你知道的,我从城外过来,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难民,心里不好受……我一喝多,嘴上没把门……” 江致微叹气。 这是赵鸣最大的弱点,他读书多,心里有仁义,唯独太极端。 相识多年,江致微清楚赵鸣只有嘴上厉害,平时不爱管旁人闲事——没那本事。 他的解释,江致微接受。 难民惨,是个人看了都会于心不忍。 可他实在不该。 弟弟还在哭,江致微没心思安慰惹祸的人,人又是他约来的,他捏捏眉心,“没事,我大伯是讲理的人,不会怪你的。” 心里默默补充:但你想要的入赘,不用提了。 花园里,江知与趴父亲肩头哭。 似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都哭出来,数次想收住,都停不下来。 江承海人糙,哄孩子的方式单一。 把赵鸣骂一顿,又说要怎么怎么收拾他。 话题核心是:“不要他了,不要他入赘,别说你了,爹也看不上他,咱们不要他了!” 江知与抽咽着:“也、也不能要小谢……” 江承海一时没想到小谢是谁,等回过神来,他手痒脚痒,很想抓个人揍一顿。 他年轻过,夫郎自己找的,小鱼这点心思,他看得明白。 什么不能要小谢。 他就是要小谢! 若不是有好感,心里在意,管人家愿不愿意入赘。怎么不见小鱼问别人?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他生怕伤着姓谢的自尊心,问都不让问一下。 万一姓谢的很愿意呢? 还叫什么小谢。 不如之前叫谢公子疏远。 话不能说,孩子还得哄。 江承海顺着他来,两刻钟才把人哄好。 江知与哭完,眼睛不舒服,嗓子也哑。 两个合适的招婿人选都否决了,那他就得外嫁了。 他也不想嫁。 他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看江承海:“爹,你从镖师里挑一个也可以的,他一定听你的话……” 江承海含糊着点头,“好,好,爹待会儿就去镖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他待会儿就去看看姓谢的这几天在忙什么。 人怕对比,也怕有固定选项。 没谁是完美的,偏就有那么一个,各方面都合心意,缺点也就可以忽略了。 谢星珩这几天在家奋笔疾书,期间又抽空出去,发扬他卷王且社牛的属性,各行各业找人搭话,听他们吹,筛选可用信息,确定了一个可行性很高的方案。 商户可以拿牌匾。于民有益、于国有功,就能得牌匾,约等于护身符。 只要不作大死,可保平安。 现在有现成的机会,让江家有七成概率,能拿到牌匾。 方法都写好了,看江老爷有没有魄力做。 江老爷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东西,看着不像出来找活干的,很像外出打探消息的样子。 难道姓谢的要做生意? 他没急着问,先找人探听谢星珩这几天在家里的表现。 知情人士透露,谢星珩跟哥嫂聊天风趣幽默,每天自己买菜做饭,照顾哥嫂,还带侄儿出街玩耍。 附近好些人家都盯上他了。 老一套的话,长得好,脾气好,年纪轻,有功名。 虽穷了点,可身上的朝气足。 长双眼睛瞧一瞧,就知道他不会一辈子穷困潦倒。 上头没双亲,更好了。 疼爱孩子的,家里略有家底的,都对这项投资感兴趣。 江老爷:“……” 还让他混成一块香馍馍了。 香馍馍也不急。 他调头去镖局转了转,一来说王府的镖,二来看看镖局年轻人都有哪些。 可恨啊。 姓谢的皮相太好了,一眼看去,他镖局的人都成了歪瓜裂枣。 也就他家小鱼的样貌能配一配。 但还得挑备用人选。 五月十七,到了谢星珩来江家拜谢的日子。 江承海在花厅设宴摆酒,让江知与躲屏风后边,“他来送谢礼,你老远听个响儿,知道爹没有骗你就行了。” 江知与被推着到屏风后面,表情惊讶,谢星珩怎么还来呢? 这里可以走侧门出去,不想听可以走。 他脚黏地上,走不动。 就听一听。 看父亲会不会遵守承诺,不招谢星珩做赘婿。 谢星珩没好衣裳,今天过来依然作秀才打扮,人比初进城时精神白净,双眸生光,远远瞧着,就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样子。 老江叫了江致微陪坐,也是从中做个缓和,事儿谈崩了,就是醉话,不必在意。 谢星珩今天带了四色糕点,怕撞碎,用食盒装着的。 老江暂时放在一边,招呼他坐下。 这是谢星珩穿越以来,第一次到别人家上门拜访。 和电视剧里、和原身的记忆有偏差。并非品茶闲聊,而是满桌好菜配好酒。 因江承海表现出来的豪迈,谢星珩又没多想,坦然入座。 饮酒闲聊,气氛正好,谢星珩及时送上了他的“建议书”。 他把散纸装订好,分了目录,内部还画了表格,列了数据。 江承海以为是书生看的那种正经书,想转手给江致微,听谢星珩道:“江伯父,这是我给您的谢礼。” 江承海挑眉,粗略翻过,瞳孔一缩。 谢星珩的提议是由浅入深,先讲农庄的管理与资源最大利用化。 管理上他简要略过,不犯职场大忌。资源利用上,以他本次的重点目标举例——黄豆可以做什么。 目前豆制品种类足够多,像豆浆、豆腐、豆干、豆皮、腐乳,以及已经出现的酱油,和还未大规模售卖的豆油。 本地人吃的是茶油、菜籽油。 豆渣都能再利用,成为饲料。 他的举例,是一项占一格,后边是页码。 江承海看的时候,他介绍了一下“翻页功能”。 江承海谨慎,先看了常见豆制品。制作流程,制作注意事项,成品保存,很详细。 再看酱油——丰州县最豪的富商不是江家,是油料发家的老李头。 嘿。 成天挤兑他家没手艺,迟早要完。 这不就有了。 还是做酱油。 弄出来能把老李头活气死。 看到这里,江承海已经认真起来,后续看见“人力规划”,提到了难民。 江承海顿了下。 对谢星珩印象更好,因为他从难民堆里出来,还记着他们。 不论此次建议是为了什么,论迹不论心。 他收了书册,“我得再看看,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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