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况不同,皇上本就怀疑我,撇不清的。你到时跟我们一起走。现在正常筹备。计划有变,这个中秋节不能纯粹的过了,你们让手下的人都动起来,早年铺垫过的舆论,要再次唤醒,让民心倒戈。” 民心多厉害,谢星珩见识过。 江家最初的抄家之祸,就是民心所向赢来的翻盘机会。 得民心,哪怕他们逃跑出了差错,也能有周旋余地。 京城,霍家。 霍钧把霍叔玉叫到书房。 今年年初,霍钧告老,已从朝中退下。 霍家再无首辅,但霍钧的三个儿子都任朝中要职,从前人脉关系都还在。 其中又以霍钧的关系网最广,离开朝廷了,但朝廷的丝毫动向,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让霍叔玉看一封密信。 霍叔玉去了都察院以后,周身气质肉眼可见的变得阴鸷,从前不露声色的疯感,莫名与文气糅合,让他看起来极不好惹。 他接过信,展开看第一行,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平西县官寄来的信。 平西县官是霍钧学生的门生,关系绕了个弯儿,在人还没有抵达京城之前,消息二转,先送到了这位前任首辅的桌案上。 霍叔玉眸光一闪,给父亲行礼告罪,先出去安排人半路把文京带走,然后回来跟父亲说这件事。 “父亲认为我该插手吗?” 不过是个小小县令,怕人争功,消息不敢外泄。 他顶着霍家的门楣,一个口信就能让人退下。 霍钧讲话的速度愈发慢了,他缓缓摇头。 “势不可挡,挡了反惹一身脏水。” 霍叔玉垂眸,心思急转,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朝廷有耳目,谋逆的事,必然一路都被张遵祖嚷嚷过。 人若不能平安抵京,被张遵祖点名过的,都会被赐死。宁错杀,不放过。 这件事挡不了,也挡不得。 张遵祖只要来了京城,一切布置都会暴露。救走一个文京影响不大。 但拖延时机,给谢星珩他们准备时间,就是大错特错。 霍叔玉抿唇,沉默好一阵,他问:“我想祸水东引。” 对不起常将军了。 大启朝厉害的武将有,大多在林庚旗下。少数不受重视,临时调任,与兵士不熟,军队里成团,不能如臂使指,对阵时很费劲。 最让林庚重视的将领是常如玉,林庚先在云川军屯耗着,战争爆发以后,又带兵在云川附近牵制。 打不狠打,每日叫阵,都是两个将军阵前比划。 明眼人看得出来,常如玉是被困住了。但这种事,也能有其他解释,比如说,常如玉跟林庚惺惺相惜,虽是敌人,也打出了好交情。 战事胶着,常如玉这个名将都没打个漂亮的胜仗,鼓舞士气,在朝中非议颇多。 当今圣上是个疑心重的人,这几年只怕早就怀疑了。 另外常家派遣出去的几个小将,哪怕明摆着是送死的,真上了战场,也确实出事了。但人家好好的在敌营当俘虏。 这又是可疑之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叔玉想要加一把火,让局势更乱。 全是叛臣,全在谋反,让皇帝自行决断。 霍钧倏地抬眸,霍叔玉罕见的在那双浑浊的双眼里看见了些许明亮的光彩。 这光彩转瞬即逝,他还没品出其中包含的情绪和深意,霍钧就说:“良将蒙尘,推他一把吧。” 他当了太多年的首辅,对朝中臣子的品性再了解不过。 常如玉是忠臣良将,但读了圣贤书,认死理。 “有志之士得遇明主,才有忠臣不事二主。” 一开始就是错的,又何来效忠一说。 霍叔玉脸上少有的浮现出孩子气的笑意,有一种被认可的惊喜。 他走的这条路是对的,他选择效忠的人没有错。 他深深躬身:“儿子受教。” 霍叔玉转而出去安排布置,平西县的官差,把张遵祖押送来京时,相关衙门都在急速运转,清查常家有无谋逆叛逃的倾向。 常将军是什么身份?他现在又带兵在外,他谋逆的重要性是海城几个户部文官可以比拟的吗? 平西县的人,在京城耗着,心里叫苦不迭。 越往后拖延,他们心里越有退缩之意。朝廷损失一名大将和数万士兵,天子必然震怒。这时候状告几个文官谋反,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他们脑袋要搬家。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给张遵祖请个大夫看看。 可是人都送进都察院关起来了,他们轻易见不到。上下打点数次,这些人收钱不办事,硬是不让他们带郎中进去诊脉。 问个理由,他们说要保张遵祖的安全。 竟然是怕他们下毒。 他们气得不行,等待途中,有人扛不住心理压力,连夜跑了。 余下几个,跟着师爷一块儿,惶惶不可终日。 常如玉可能投敌的事情,在朝内震荡很大。 两派人据理力争,霍叔玉控制了度,死咬着常如玉在云川鬼打墙说事,一句不提谋逆。 这个程度,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把常如玉召回京城,或者另外调任到别地。 但要推常如玉一把,自然不能纯粹靠嘴皮子去吵。 林庚那头配合行动,把云川彻底孤立了。 争论的一个多月里,他那头以雷霆之势出兵,将云川附近的城池相继拿下。 一封封的战报送来,天子气得病了一场。 这个内心还是太子的帝王,不懂得怜惜。 他年事已高,对当前局势无力回天。 他下旨,要常如玉祭旗谢罪。 这个旨意,把朝臣的心,哪怕是谄媚惑主的臣子,都惊得透心凉。 圣旨出京,霍叔玉紧跟着把张遵祖举报的事,在朝会上说了。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还都是谋逆。 张遵祖这辈子第一次金殿面圣,不是因为殿试,而是举报。 霍叔玉俨然一副铁公无私的模样,将如今的证据都摆了出来。 文家的说辞,因张遵祖的脉案诊断不攻自破。 所以张遵祖极有可能说的是实话。 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他慌慌张张,只会车轱辘说那些他察觉的疑点,没有一个捉到实际线索的。 张遵祖在天子与群臣的注视之中,额头涔涔冒汗,他怕死,他用他知道的消息胡乱攀咬。 他说:“谢大人曾救了很多百姓,那些当了匪徒的百姓,总能抢到军饷,就是他帮忙的!还有他夫郎,他们满城走动,说是帮扶百姓,实际是传递消息!” 他说着说着,感觉有理。 他接着往下面编造。 就是这样子的,一如到他们家里来传递消息一样,很多重要信息,就是以这种不起眼的方式传递的。 他很少出门,知道的事情不多,认得的官员也不多。 他死命的去想,然后把他能想到的人都咬了个遍。 文世昌常来往的人,他从文京嘴里听说过的人。 甚至听说江庭想要拜官学院长为师的事,他都拿来讲。 他说这位院长,也是细作。 他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他出题大胆,影射朝廷,影射天子,给学生们传递不好的思想,他是想破坏我朝根基!” 霍叔玉垂眸立在原地,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张遵祖一眼。 张遵祖感觉到寒意,打了个哆嗦,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霍叔玉适时接话,“他在都察院不是这么说的,此事牵扯的官员太多,下官认为,应该派遣钦差去查证,再以罪论处。” 天子还未病愈,也没对常如玉的事释怀,两件事连着来,他可以查其他人是不是清白的,但既然文家的说辞是假的,文京也被人劫走,那文世昌就逃不了。 常去文家传消息的江知与和谢星珩也逃不了。 常如玉都能被赐死,这三个死又如何。 霍叔玉不做劝说。 他早前给谢星珩寄信说过,皇上到了绝境,会大开杀戒,不会给朝廷留忠实能干的人。 没有错处的,他不好直接动。 须得像常如玉和谢星珩这种,有人攀咬,自身又确实可疑的。 但这时没关系了。 动了常如玉,战局就会如山倒,再无悬念。 张遵祖继续被收监,霍叔玉让人每天颠倒问题,轮换着,高强度审问。 只要张遵祖说话有出入,就要被狠狠训斥威吓一番。 以这种强度,他得失心疯,是迟早的事。 在张遵祖被审讯的同时,一行锦衣卫带着圣旨,先行出发去海城。 在他们后面,有一批奉命查案的人跟着。 杀常如玉的圣旨先到云川。 常如玉在帐前跪地接旨,以他的心性,听见皇上要他祭旗的时候,都有些懵然,“什么?” 宣旨的太监目露怜悯,温声重复了一遍。 附近的将士都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情绪由懵转怒。 他们不敢明着骂皇帝,只能说朝廷有奸臣、太监假传圣旨。 常如玉拿圣旨仔细看,确认无误,他闭眼静立,顷刻间,满身疲惫。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军旗前的动静很大,常如玉面前,拦着一批又一批的士兵,更远处的,还有叠出声浪的呼喊,让常如玉别去。 在云川兵屯十里外扎营的林庚,带着一队精兵,飞马疾驰,还没到地方,就远远听见了这些声音。 兵屯都是男人,喊声厚实雄浑,但他从里面听出了悲愤苦求的心痛。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会在战时斩杀大将。 他们只知道,常如玉没有犯错,是个好将军。 林庚让人叫阵,见了人,他让带个口信给常如玉。 “山河破碎,外敌未清,奸佞未除,望常将军为民三思。我敬佩他是忠义之士,但我瞧不起他因忠义盲听盲从。言官可死谏帝王之错,常将军文可治国,武可战天下,却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据理力争的勇气,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是愚忠!” 林庚等了会儿,又一次叫阵,让人传话。 “常将军明知此事不对,却不辩不争,让帝王痛失大将,是为不忠! “数万士兵在此驻扎,主将贸然赴死,置他们安危不顾,是为不义! “家中老母尚在,他将常家儿郎尽数带出来,无一人归家,是为不孝!” “常将军要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圣旨,做不忠不义不孝之徒,那便算追随你的下属一腔热血错付了!” 兵屯里的声音逐渐弱下,缓缓归于平静。 没一会儿,常如玉单人单骑,提枪出来。 林庚挥手,让精兵们后退。 两人又一次见面,常如玉直接说:“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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