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与点头应下。 他回忆着相处细节,发现一直都是他试探谢星珩多。 他害怕谢星珩藏着坏脾气,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炸个雷。 他怕得很。 屋里。 谢根跟谢星珩说:“你决定入赘,我跟你嫂子都做不了你主。今天我俩看着,你这夫郎性子很好,在家坐一天,又端茶倒水,又算账说钱,事情顺着你来,没说过一句不好,也不给你脸色看。你跟他好好过日子,要是想考举人,就好好跟他说……” 谢根讲话磕巴,一直望着谢星珩的神色,看他没动气,还乐呵呵一副和善样,心里那根弦陡然一松,拍着僵直的伤腿笑道:“等大哥腿好了,养鸡仔供你读书也行的。” 谢星珩不想考科举。 他跟谢根说:“我岳父,就江老爷,给了我一封文宣书院的介绍信,想读书随时都能去,不用为我操心。你俩也别着急,日子慢慢过,我们爹娘都没了,做兄弟的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算他帮原身还养育供读之恩。 也算他报答谢根的救命之情。 私心来说,有这么个一心为他的好哥哥,他是占了便宜的。 谢星珩跟他透底:“难民们有去处了,过阵子安定好,我带你跟嫂子去看看还有哪些亲朋活着。到时你们决定在哪里安家,我就在哪里给你们弄处房子。” 他理想的住处是这里,离镖局近,离江家近,小豆子再大一点,读书方便。 可在乡间生活惯了的人,不一定适应城里生活。 他尊重他们的决定。 就几句话的功夫,谢星珩出门,不用他送。 小豆子又是哭,谢星珩拿小鸡仔吊着他:“等你孵出小鸡仔,二叔再回来看你。” 他还小,数不清日子。 有个盼头就能骗一骗。 小豆子又泪汪汪看江知与。 江知与没有哄小孩的经验,他想了想,解了香袋,倒出内里香料,给他当装糖的糖袋子。 夫郎成婚后,是带名字的一个字称叔。 比如他爹,大名叫宋明晖,成亲后小辈叫他阿晖叔。 江知与名字尾字跟小名谐音,就自称“阿知叔”。 小豆子口齿不清,叫了“啊蜘蛛”。 江知与:“……” 算了,长大就好了。 难得出门一趟,谢星珩良心作祟,带着江知与从后门进了镖局,看现在有没有从城外回来的镖师,问问城外情况。 恰好江致微在。他累脱了相,脸颊油黑油黑的,衣衫头发都乱,看谢星珩的眼神非常不善。 “难怪你不去,谢兄,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如此不仁义。” 谢星珩油盐不进:“您说笑了,堂哥。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第12章 难民情况(捉虫) 情况非常不好。 首先是人数问题,常知县说有五百多人。江承海心里有数,照着之前布施以及近日连着新增的人数,估算有七百上下。 结果到了地方,不知道他们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又给拉了一批人出来,人数直逼千数。 江致微今天看了名册,县里人鸡贼,按户写,核对的数目没有计总,名单他们只粗略看过,人进了农庄,才点数出来,有九百二十七人。 城外病号有一百三十二人。 已经嫁人的不用管,山里还零散有人出来。他今天合计了下,等事情落定,应有一千三百人左右。 人数翻倍,对农庄造成的压力可想而知。 昨天江家送粮,官府清点。 今天送药,人数分批列队赶往农庄。 江致微小有才干,跟着伯父学过些本事,上阵不露怯,可环境实在太差了。 屎尿味、汗味、呕吐物……混杂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老远就是一股浓重的酸臭腐烂气。 他中途没忍住,吐了好几次,更是吃不下东西。 百姓里识字讲理的少,各处没有管事的,加上丰州人近段时间趁火打劫的娶亲行为实在过分,妇孺老弱者又体弱,生病者众多,此番隔离治病,惹了众多人不快。 若不是官兵在,他们又饿久了没力气,今天八成要打起来。 江致微的嗓子也喊得冒火,全无读书人的斯文。 他简单说几句,歇会儿脚,趁着天没黑,说先回家。 江知与走在街上,用折扇遮脸,不时看一眼谢星珩。 谢星珩问:“没有疫病预兆吧?” 江致微扯扯嘴角,“没有,不幸中的万幸。” 城外跟着在清理,今年的劳役下来了。 难民迁至农庄,空地上翻土掩埋。 病号与病号之间的距离也拉开,怕下雨淋着他们,加重病情,引发瘟疫,跟在搭草棚。 还有部分旧的军帐篷,拿过来补补稻草,接着用。 到家后,江致微先去泡澡洗头发,洗乏去味儿。 江知与跟谢星珩在正厅等着,晚饭厨房看着做,到点上桌。 江致微说过要迟点来,江承海还未见人影。 夫夫俩坐桌边,捧着茶杯没动筷。 江知与情绪很容易受到影响,接触喜庆事就开心,接触悲苦事就难过。 他不想让家人为他操心,多年下来,培养出了很好的习惯,连着几天不去看不去想,就能过好眼下的日子,看起来很没心没肺。 回家路上听了难民的事,他也陪着谢星珩回门过,就想着早点去接手。 这让他陷入两难境地。 他知道家里做这件事的目的,也清楚商户在官府面前的弱势,能拿牌匾,他们就要争一争。 可他也清楚,他的能力不如谢星珩。 只看这几天里展现出来的为人处事,他就差了一大截。 不让谢星珩插手,他没把握能主理上千人的农庄。 让谢星珩插手,他父亲期望的牌匾可能会落空。 谢星珩是书生,有功名。朝堂要赏,会更倾向于他。 照理来说,他们夫夫一体。 谢星珩好了,他也能接受。 可父亲说,男人有钱就学坏,有权就忘本。 他们家上头已经压了一个老三,不能再让哥婿也骑头上去。 他皱着眉,手不自觉落下,茶杯倾斜,倒了些茶水在桌上。 谢星珩拿过他的杯子,来喜拿了抹布擦桌,江知与回神,尴尬转话题,说还欠来喜钱。 到了家里,哪哪都能摸出银子来。 没讲两句,江致微跟江承海就相继来饭厅,上桌吃饭。 江承海随手解了钱袋给他,“自己拿吧。” 他在外头奔波一天,身上都汗透了,坐下来一会儿,汗如水淌,脑门上就没空过,汗巾擦两回,就能拧出水。 这饭也吃不下,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先去冲凉,换身衣服。 到他收拾好,晚饭时间已过,一家四口,在月下乘凉,他补上晚饭,先问夫夫俩回门的情况。 回门挺好的,各处顺利。 有这个话题过渡,江知与的神色舒缓。 他解下汗巾给他父亲看:“我今天收的见面礼。” 五两银子能打两件不错的首饰,二婶去京都前,就打了几支金掐丝宝石花发簪,拿来送三叔家几个姐姐妹妹。 自家拿金块去打的,比市价便宜。做银簪合计一两五钱能打一支,金的要翻倍。 江知与喜欢金银,在外边不显,谢家人拿不准他喜好。 汗巾听着普通,看花色,看用料,知道是用了心的。 江承海点头,“不错。” 两家结亲,他不欺负病恹恹的人,上门拜访过谢根夫夫。 都是老实人,找话题都不会。汗巾子花哨,一看就是谢星珩出的主意。 谢星珩当即表示,他只是讲过一点送礼的艺术。 “我大哥大嫂都很喜欢小鱼,挑了好几天的。” 江承海:“……” 叫小鱼叫得多顺溜。 至此,两家走完了全部的亲事流程。 他今天不避开谢星珩,让三个孩子一起聊聊难民的事。 谢星珩多数是旁听。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活是干不完的。 他也很清楚,此时此刻,他在江家的处境还有几分尴尬。 江承海没完全信任他,又不想他心有芥蒂。而他确实不适合主事。 成亲时日短,又是入赘的,这次救助的还是枫江难民,他的老乡们。 江府上下同意,江氏亲族都要反对。 这不是掏老底去捧外人吗?几辈子的家财都不够耗的。 别说是他,江知与这个小哥儿——不,小夫郎去主事,都会有人出来闹。 封建朝代,男权社会。谁愿意被夫郎指挥? 江知与说:“农庄和牧场的发展,还得给我们本族亲人。种豆子是下季的事,趁着收割小麦前,我会先协调好,不论是抓阄、还是提名,事项定下,就不可更改。” 榨油的一直榨油,做豆腐的一直做豆腐,晒酱的一直晒酱。 族里也有大小势力,油水多的生计,会被有权的人抢,一层层分下去,吃肉喝汤全看本事。 这样分配简单粗暴,同时也有能力护住。江知与说完,没人反对。 而难民们,先要加紧,再搭些草棚木屋。人数超预期,棚屋不够住。 农庄现在的运行模式,是分户种植。眼看着要丰收了,他们不管主家拿这些粮食做什么,他们是根据产量算自家所得,绝不能让难民插手。 所以赶在收小麦前,还得给难民找事情做。 划分区域,把几个厂区盖出来。等九月十月里,豆子丰收,可以直接进入下阶段计划。 现在还得再分散一批人,转移到江家的祖田上。 “我们家祖田荒了些,找塞外的商人买些草种,让分过去的人先开荒,然后撒草种。再搭棚院,准备养鸡用。” 谢星珩跟他聊过,豆渣作为饲料,可以覆盖许多品类的家禽家畜,他们常吃的都可以。 以后还能养猪,也能放羊放牛。 江知与办事,讲究一个物尽其用。 先按照大规模养殖来划地,用不完可以闲置,反正都是荒地。好过零零碎碎慢慢扩,场地弄得乱七八糟。 开荒是靠人力,人力便宜。难民们只要有个活干,糙米糙面窝窝头,再给低于市价的工钱,熬过这阵再说。 草种更便宜,一两银子能洒满十亩地。 大启朝畜牧业没发展起来,各地散养的羊群未成规模,每年还是两国商贸往来引进多。 牛就更别提,老死病死的牛才能吃上一口。 不排除有权势的人偷吃。 这很容易操作,比如江家,农庄里就有牛。 他们真要嘴馋了,牛有很多种死法。 只是古代肉食食谱丰富,权贵们能吃各类野味,可替代品多,少有人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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