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有一种期盼的事情最终都会被满足的幸运感。”京宥自己说起这句话时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迷离,“当然我不是想把什么重担寄托给你,还要看你是否愿意。” 顾添不知道谁不愿意,顾添只知道不愿意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 欲家留了他吃晚饭,管家近日来已经很习惯在餐桌上添几副碗筷了,乐呵呵看着原本两个人吃饭一言不发的台面偶尔露出欢笑。 京宥对自己的体质一无所知,欲厌钦假装对某人的体质一无所知,全程理所当然扮演着合格爱人。 在得知他们已经结婚且背景程度匹配后,顾添不得不彻底打消来时心底的那点想法,规规矩矩把京宥划到了朋友范围里。 晚上送走顾添,外国教练给京宥打了个视频,炫耀着他那边一大早上下海捉的鱼,并询问欲厌钦什么时候再把他带去度假。 刚回国不到一个月的男人掐断了通话,报复性地在京宥唇上狠狠亲了两口。 京宥无辜道:“这是怎么了?” 欲厌钦一边庆幸对方看不出自己偶尔幼稚化的想法,一边对京宥连“吃醋”这个概念都弄不明白而感到无力。 但他不敢尝试着让京宥吃醋,病人现在的精神状况直接和他们的感情状态挂钩。 * 在国外度假的一年里发生过一次意外,欲厌钦当时密会拖延,晚回了三小时,京宥就安安静静躺在卧房里睡觉,艾莉丝和女佣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过两次房,认为人真的是在睡觉。 谁知道男人回去洗了澡后上床摸到人抖得厉害。 他去翻京宥,竟没第一时间翻动。病人蜷缩四肢裹在床褥里,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冷汗频出,怎么叫都对外界无意识,最后被迫打了针安定。 病人微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句话差点把欲厌钦的心脏刨出来。 但他不得不逐渐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京宥是个病人、并将长久、甚至永生是个病人,他一开始怀有的“爱人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感知春秋和对爱恋做出正常反应”的愿望终将不得实现。 在潜意识里,京宥终于扛不住病痛的折磨,把依赖性倒在了他身上,将他当做触摸真实的开关,一旦开关骤然消失,刚好撞上京宥发病,就会让他误以为被永久遗弃在那个没有任何人的精神黑洞里。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扭曲的快感和兴奋席卷着他的神经,让欲厌钦克制不住频频冒出某些阴暗想法。 但当京宥半夜喝水,因为眼睛暂时失焦摔倒在地爬不起来时,他那些什么阴暗、什么兴奋、什么狂躁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一边下去把人扶起来,一边听到对方宽慰他说:“没事,没事,有点用药应激,抱歉吵醒你了。” 心脏疼得几乎要裂开,他跪着把地上的人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一遍又一遍地触碰他的温热,小心圈禁又绝不松力地环着他。 直到神智缓过来,他才发觉自己早已浑身冷汗,爱人正耐心地抚着他的背,同他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不是在这吗,我就在这里啊,我哪里也不去。” 欲厌钦于是又恍然,他何尝不是呢? 京宥没有他不能安然入睡,他没有京宥也不能正常作息。 他们像两股从草丛里伸展出的畸形又病态的荆棘,互相拧曲着刺破对方,却又把身体的一部分陷入彼此的血肉,死死缠绵,除了掰断其中一支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扯开他们。 但时间陈久,他们早已干枯定型,掰断一支另一支也一定会折腰。 * 虽然放在大部分意味深长的视线里,京宥更像是那只被驯化成功的金丝雀,很多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引得他回头去找欲厌钦的影子。 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只是回头看,得到肯定否定,或者直接由男人接手这件事情,他就会感到不用调动神经,不用费力,甚至有些安全感。 依照心理医生的说法,这其实并不是好转的趋向。 他们还是更希望京宥能够拥有独立的人格,不要过度依赖谁,也不要把病症全部一个人憋着。毕竟生活不可能万无一失,总会有意外让欲厌钦不能陪在他身边。 这次可能只是乖乖躺在床上发抖,下次可能会假想欲厌钦消失,引起无意识自残甚至自杀。 但是很显然,这已经是最好的现状了。 比起对京宥那复杂多端到堪称绝症的精神状态,还不如尽量削减出现意外的可能。 事实上,在尝试着分开两人催眠治疗,但造成了五十分钟各打一针安定的局面后,那些后请来的医生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把两个打了安定都肌无力又瞳孔失焦的人放在一场长椅上,男人主动挨过去亲吻青年的脖颈,再一齐沉沉睡去。 主治医生看着他们倒在一起像互相舔舐伤口的残兽,总算摊手不干了:“(他们就像一对比翼鸟,一旦一只死去,另一只绝对无法独活。)” —— 欲厌钦很自然地接手京宥抛来的一切问题和决定权,他那些天天敲锣打鼓坏心思作祟的控制欲得到了相当的满足,或许再随着他无意识里渗透了某些观念。 让京宥没有办法、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再离开他。 甚至包括,对死亡的选择。 于是再一次接到陌生电话时,京宥又习惯性回头去看欲厌钦,一边接通一边问:“喂,你好。” 对面的声音很熟悉:“您好,京先生,我想同您再见一面。” 京宥放下手机后才想起,他根本就没有给态度。 不过还好,欲家一直暗自留意着桃乐,避免她遇到类似家暴或者买卖之类的事情,然而出乎意料,这一年间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家庭居然莫名其妙和谐起来。 原先是想约在一处不近不远的湿地公园里,欲家嫌人多,挑了个乡村田坎。 京宥没像上次那样把自己遮得严实,他只戴了个墨镜,单手插在兜里,围着一条米色围巾,提着一个礼品袋,徒自过去。 欲厌钦靠在车后,清点车里过期的零食。 女士穿着一袭白裙,把马尾扎得很高,坐得笔直,身材苗条清瘦,清纯漂亮得同上回见面大相径庭。 见他来,桃乐站起身,对他鞠了一躬,才请他坐在身边。 “你是那位大明星吧,叫Caesar。”她说起话来柔柔的,与上次凶悍的印象完全不同,转头来脸色有些疲惫,“你长得真好看。” 京宥把墨镜摘下来,真诚道:“你也很漂亮。” 桃乐深呼吸了一口气,翘了翘穿着的老式绣花鞋,往田野里打闹的一群孩子看去:“我?我丑得很。” “他和你一样,你们是一类人,都很好看。” 身边的青年动作稍缓,听懂了她的隐寓意,轻声:“但我们是在精神病院里相识的。” “感到讽刺吗?” 话题一瞬引上了敏感点,桃乐又翘了两下脚,明明只比京宥大一岁,也穿着白色连衣裙,却怎么都无法与“懵懂的少女”画上等线。 京宥看着她的脸,那些细微的慈爱神色无疑昭示着她已经是两位孩子的母亲了。 “你走之后,我控制不住去想他。”桃乐主动开口,“我一直是一个很卑鄙的人,为了存活不择手段,把一切能利于我存活的优势化成我的刀斧。” “当初在学校经受校园暴力的时候,我总是不发声或者充装闷葫芦,那些人得不到心灵上的快感,自然就会离去。” “遇到他其实在我的算计之内,我总得为自己找一个遮风棚。” 京宥摸了摸礼物袋里的东西,没有立马送出去。 “……至于后来的事情太多、太杂了,也没有意义讲述。”桃乐捋了捋发丝,额头右侧发缝中显然有几个很难看的烟疤,“很多年后那些人回想起来这些事,可能只是在歌舞厅里互相打闹,认作是一个陈年趣味。” “或者真的感到不对,却只是惊叹一句‘原来我那时候这么混账’啊,就过去了。” 京宥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无所谓,也能听出她语言里曾深深含藏的无力:“那,他对你来说、沈一铄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桃乐笑着侧头来:“就是你认为的那样,他对我的意义。” 否则京宥也不会说出那三句话了。 “我没见过这么好的人,老鼠见到饲养员的第一反应就是该被拿去做实验了。”桃乐垂着头,咬住唇,“我知道存在这种人,但是我根本不相信我能遇到。” 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有好多个姊姊妹妹,父母一边为了生不出男孩怨天尤人,一边承担着超额的家庭负担。 她就是在泥堆里被推搡着长大的。 因为长得有点姿色,倒成了划伤自己的利器。 京宥不知怎么安慰:“我不是,我当时……” 他知道那种伤害有多大,所以刻薄又冷漠地说出那三句话。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桃乐轻叹,“只是事实而已。” “你要是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我甚至只需要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下去,迷迷瞪瞪,还带有些自我感动。” 京宥抓着纸袋子发出两声脆响,尝试着问:“那,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桃乐似乎不理解他这种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能怎么办呢?” “我生了两个孩子,第一个男孩儿,第二个女孩儿,儿女双全,也把婚补了、证扯了。”桃乐撑着手,“现在大的一个下地没多久,小的一个还要半夜喂奶。” 京宥没接触过这种生子带娃的概念。 桃乐摇摇头:“其实我真的很坏,我不是没假想过,他救了我那么多次,如果是喜欢我的呢?” “按照我的身材脸蛋,能不能学着那些出生殷实的女生一样,挤入他的家庭,成为他的妻子。” “到时候我就是半个阔太太,可能会被他母亲刁难,也可能会给他生个一儿半女……”桃乐说着垂下眼来。 “那样的小孩儿是不是不一样呢,没有那么爱闹,开口说话也不带口音,穿着订制漂亮的小衣服,还会有保姆交替换手。” “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不只是简单的安稳,我的成长环境让我觉得,必须手中抓到我能抓的所有东西,我才不会被伤害。” “挺可笑的对不对,粗俗又恶劣的愿望。”桃乐摇了摇头,“甚至那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时我就已是不洁之身了,十几岁的姑娘,所以那个班级的人排挤我,就像挤兑病毒一样,是有原因的。” “我居然还做着童话灰姑娘般的荒唐大梦。” 京宥很难指责她。 或许随便一个人路过听到她这样的话,都会冷眼旁观嗤之以鼻,对她的恶劣因子和自我感动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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