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样,东海之主才能心安。 至于销毁……像倒海这类的高阶灵器,能销去器身,却无法抹杀器灵。 程伏偏头看向倒海,道:“还是先看看倒海战况如何吧。” 其实不必看,她也知道,倒海身为器灵之首,定能够驯服胡风带来的那件凶器。 但她终究无法轻易答应白痕。 一条命可轻可重,她需要再三斟酌。 程伏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也称不上心肠冷硬。 白痕不置可否,收回目光看向倒海。 倒海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那个名讳不清的凶器已经颤抖着整个器身,不再反抗了。 赢得胜利的倒海拱起剑身,划出一道清光:“莺!呜呜呜呜!莺莺呜呜呜莺莺莺!莺呜!” 骄傲的声音。 程伏默然无声地看着吱哇鬼叫的倒海。 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不妨碍程伏感受到了它的激动。 至于鲛仙的做派,就没那么客气了。 白痕鲛尾一扫,放出威压,泠泠的清音随着灵力的扩散清晰地响彻整个演武场。 “倒海,问它主人的方位在哪里。” 剑灵和人有语言隔阂,人听不懂剑灵语,但剑灵却能听懂寻常修士的通用语言。 倒海摇晃两下,倏然剑锋一抖,直挺挺地指向了西北方。 程伏敛眉细思。 西北? 洛神岛再北,就是凛冬雪原。 但凛冬雪原上的势力向来也不怎么接触东海,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有胡风腌臜在前,倒也真没那么好说。 不提凛冬雪原的话,偏西的方位,似乎也是一片灵域。 她思索间,白痕却已经道出了答案:“古仙境。” 程伏眉峰微动。 古仙境,是五稻大陆最古老的一片灵域,相传天地灵脉发源于此。 万年前,五灵域间第一个飞升的修者就在此飞升。 许是古仙境被这殊荣用光了灵气,自那之后,古仙境灵力开始枯竭,大批修者外出探索新灵域修行。 这片古老的灵力 发源地,也就此沉寂,只有几个古老家族仍然驻扎在那里。 浮石台上,倒海听见白痕的回答,剑身兴奋地挥动起来,上下摆动着,以表赞同。 一边身体力行地表示着态度,一边还连串地发出剑灵语:“莺莺!呜呜!呜呜莺莺莺!” 程伏:“……” 看着倒海傻不拉几的模样,她的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与倒海极其相似的萝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参婴好像精通各族语言? 于是程伏将灵识探入丹田,粗暴地推醒参婴。 “你会不会剑灵语?”她问道。 参婴皱着脸:“废话!这世界上还没有我不能翻译的语——嗷嗷嗷你干什么!” 白痕望着眼前单手提溜着萝卜的程伏,眼神疑惑。 程伏简单解释了一下参婴翻译器的功用后,就让它和倒海开始交流。 于是,此起彼伏的“莺莺呜呜”声在鲛宫演武场中回荡起来。 渐渐的,参婴忽然蹦跳一下,一缕青烟飘过,程伏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直接听懂它俩的对话了。 参婴趾高气扬地贴到倒海脸上:“你行不行啊,能不能问出来,啊?” “顶级剑灵,就这?” 倒海气得飘起来:“谁不行了?白鸟,告诉我你主人究竟是谁?” 被称作白鸟的器灵抖一下,小小声说:“我真不知道我主人叫什么啊……” 倒海气不打一处来:“连主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白痴!” 白鸟缩了缩身体,“不过,我好像听过别人叫我主人‘顾老爷’什么的……” 白痕眼神淡淡,掌中瞬间变幻出通讯玉简,低低说了两句什么。 单单一个顾字,就足够了。 古仙境中的顾氏,就只有那么一家。 朝外走时,白痕鲛尾一顿,回头看了程伏一眼。 她道:“若是想好了,随时可以找我。愿意的话,我会为你提供我手中一切的详尽信息。” 愿意什么,是什么信息,自然不需要再多言。 程伏颔首,待到白痕走后,才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说实话,她完全不想牵涉进这些破事。 但白痕其实将她的心思把握得很准。事关东海,她总归不会置之不理的。 她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也提步往外走。 鼻端很突兀地传来清洌洌的霜雪气,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抵在身前。 程伏愕然地退一步,旋即反应过来,又两步凑上去,拥住来人。 她小兽一样吸两口,这才抬眸看燕离。 从鼻峰到眼睫,从睫毛到额心,目光缠绵地一路流淌过去,将燕离冷白的双颊灼烧出淡淡的粉色。 程伏鼓着腮帮子:“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燕离很专注地看她,闻言道:“感召印。” 额间那朵雪色的白莲应声闪烁起微光,显出洁净脆弱的殊丽。 “嘿嘿。” 不知怎的,程伏没头没脑地傻笑了一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撇下嘴角。 程伏有点羞赧地偏过头去。这样笑,好像个傻子啊。 她抿住嘴唇,避免自己再发出这样傻兮兮的笑声。 冰凉指尖触到自己手心的一瞬间,程伏心尖一痒,脑中闪过那条坚韧流畅的银白鲛尾。 方才白痕所说的话,仍然萦绕在她心间。 “阿伏,去杀了凶器之主。” 语气淡漠无锋,却像铅质吊坠一样坠在心上,沉沉的。 手心的冰凉渐渐剥离,修长的指尖来到程伏眼前,而后很轻地抚上她眉心。 程伏感到眼眉间的什么东西被揉开了,惊觉眉头不知何时拧上了。 燕离声音缓缓:“不开心?” “她与你说了什么?” 程伏愣愣地看着燕离,心中浮起的却是另一种疑惑。 一种偏移了原本轨道的疑惑。 少女的嗓音闷闷的:“嗯。” “她说了什么,我们晚些再聊吧。”程伏含含糊糊道。 燕离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好。” 程伏忽然又抬头道:“师父。” “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少女神色肃穆,似乎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将要和她探讨。 燕离道:“何事?” 程伏眼睫颤了颤,终于开口道:“师父,你和…白鲛仙,是什么关系啊?”
第90章 魂香 燕离眼神有些古怪:“……什么关系?” 她凝眸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弯唇笑了。 对于程伏而言,她很少见师尊这样的神色。 抑或说,无容剑尊的情感本就如同一汪湖水,波澜不惊,凡有一粒石子落水引起波动,都会使得那汪湖上漫着的纹路变得流光溢彩起来。 燕离眸光泛起些戏谑的狡黠:“她曾与我抢过食。” 燕离是被时空交易所弃置在五灵域当中的弃子,程伏救她一命,却在几载之后离去。 燕离度过了一段非常落魄的时日。她懂捕猎,会烤熟食,饿不死自己。但累月经年郁结于心,在一次捕猎中,燕离失手被毒物蛰了。 说起这桩事时,燕离神色很寻常,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我去寻能解毒性的冰草。但因为气力不支,我倒在了冰草前方,手指离草茎只有一寸距离。” 程伏听着,却很有些酸楚。 独自行在冰原,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知道凛冬雪原的冰雪有多冷。她甚至可以在脑海中拟出霜雪覆面的触感,茫茫天地间,不会有人去注目一个气息奄奄的将死之人。 程伏忽然不敢想。 因为她突然更深切地明白,将燕离独自留在雪原上,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燕离目光放得很渺远,有些浸在思绪里头:“我伸手去抓冰草,却抓到了一只又冷又湿的手。” “那只手的力气很大,把我的手撇开,然后抢着去拔那根冰草。” “然后我们就抢了起来,谁也不让谁。” 这仿佛是什么过分有趣的事情,燕离又微微弯眸:“最后我们两败俱伤,两个人都快要死了。” “她和我才终于愿意妥协,一人一半分食了。” 程伏的手紧了一紧,心脏畏惧地缩紧起来。 胸口有些抽疼,燕离语气平淡的讲述,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燕离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少女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指头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冷汗,冰凉又黏稠。 她微微偏眸去看,发现程伏抿紧了唇,神色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师父,对不起。” 程伏的声调绷得紧紧的,夹杂着不安和失措。 她后背都发出凉汗,但仍然没有喊停燕离。 燕离每说一个字,程伏就觉得那把谴责自己的刀朝心口捅得更近一寸。 她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燕离曾经一个人度过了那样昏暗无光的日子,是白痕陪了她。 而如今,自己竟然还无理取闹地为了燕离的友人吃味。 程伏越想,便越不是滋味,手指也就攥得越紧,好像生怕燕离要跑掉。 燕离一只手盖上她的手背,轻轻说:“没有事。” “那之后,白痕和我在雪原上互帮互助了一段时日。因为冰草的缘故,她同我也算是有过命交情。” “她很喜欢抢我的东西。”燕离道:“我不愿,但也无奈何。” “因为也只有她和我抢。”她垂眸,复又看向程伏:“你不在的时日,我很寂寥,我只能与她说话。” 白痕之于燕离,是一段莫名但又温情的陪伴。 虽然初衷并没有好到哪去,但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弱肉强食,能有这段陪伴已实属不易。 也因此,燕离才会对这个昔日的友人一再谦让,允许她带走胡风,也允许程伏随她先去。 程伏呼吸急促了一些,她眸光绵软,带着难以察觉的恸色,靠近了燕离。 温热的唇瓣软软地落在燕离的眼角,清浅,很快又挪开。 “师尊,你在雪原难不难过、会不会哭?”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程伏却仍然挂心那么遥远的心绪。 燕离一怔,随即摇头:“我在雪原不难过。” “但是程伏,你走的时候,我很难过。” 她认认真真地说道,眼神攀附上少女娇俏的面容:“我会哭。” 燕离的嗓音忽而低下来:“你走之后,我想着你,流了很多眼泪。” 雪白的双颊泛起绯色,燕离顿住,似乎难以启齿,没有再说话。 程伏陷在深深的愧恨之间,没有发觉燕离的欲言又止。 她又在燕离眼角落下一吻,好像这样就能将燕离流过的眼泪吻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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