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程伏安置好燕离。一夜未眠,又说了这许多话,难免有些疲乏。 虽然修士并不是很需要睡眠,打坐就能回复精神,但程伏的凡俗思维还在,总觉得还是要睡一睡为好。 燕离倒也不抗拒,自觉地爬上程伏的床褥,安然入睡。 睡前,程伏想起燕离昨日调戏她的话,鼓了鼓腮帮子,温吞地回敬道:“师父,你好像很喜欢爬徒儿的床。” 说罢,燕离还没有反应,程伏自己却已经红了耳根,也不知道这话究竟作用起在谁身上了。 一向容易红耳根的燕离居然一反常态地点头:“嗯。” “你床褥间的味道,我很喜欢。” 程伏的脸更红了几分。她床褥间熏的是寒梅香气,同她剑意带来的气味有异曲同工之妙。 待燕离入睡后,程伏翻阅了一下有关古仙境顾氏的资料。 半时辰过去,快速浏览完这些的程伏,皱起了眉头。 顾家,上古家族之一,擅奇门术,研究出名唤“白鸟”凶器的是前家主顾策。 而现今家主顾之荣继位,将白鸟封印起来。 想必那白鸟的主人,就是顾之荣。 顾之荣生平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只是甚爱女色,纳了二十八房姨太太,每日耽于酒色,看上去并不像是有雄心的。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在纳第二十二房姨太太的时候,顾之荣做出了一件惊天壮举。 他在同一天,纳了五房。 是的,同一天纳了五房。顾家虽然底子渊远,但古家族其实都在日渐式微,名为四大古家族之一,但实际上顾家的家底已经略显紧张,养二十房姨太太已经力不从心,何况一次又纳五房? 但神奇的是,纳完这五房后,顾之荣大肆操办酒席,出手阔绰,丝毫没有囊中羞涩的模样。 并且在这之后,顾家家底就丰厚起来,家族产业也更兴隆,一跃成为古仙境的豪富头头。 顾家不可能支撑得起这样庞大的资金消耗。 那么,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就显得大有古怪了。 程伏叹一口气。 她打开传讯玉简,向白痕打听了胡风的口供。 白痕很快传来消息。 信息显示,胡风和顾之荣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却不是金钱,而是胡风手底下的一些势力人脉网。 作为回报,顾之荣将凶器白鸟交给胡风,胡风如愿以偿拿到白鸟,就来东海妄图搅动风云了。 程伏略有些惊异,手中顺势写下了心里的疑惑:“胡风交代得这么直白透彻?” 白痕很快给出回复:“不是他自己交代的,是用特殊的魂香从他记忆里看见的。” 程伏:“……” 玄幻世界的刑供手段也是挺邪门,跟开了挂一样。 刚想熄灭玉简,她又见白痕发来消息:“同你说件事,为了弥补燕剑尊,我在你房中也加了一点魂香,能够促进你们的感情交流。” 这句话一发完,显示白痕持握玉简的光点就瞬间熄灭下去。 程伏盯着白痕那句字迹端正的话语,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 魂香怎么又能够促进感情交流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嗅闻出来有什么魂香的气味。 想必是用量很微小,能起到助神安眠的辅助作用吧。 没想太多,程伏除去外衣,蹑手蹑脚地歇在了床边的榻上。 阖眼后原该是一片黑暗,但很快程伏眼前出现了一片缭绕的雾气,初时迷蒙,而后渐渐散去,景象也随之明朗起来。 漫天风雪,不消说,程伏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凛冬雪原。 这里的冰雪永远厚重,她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留下均匀的足印。 不知为什么,程伏总觉得身上不是太对劲。 她的头发似乎过长了一些,长到接近腰际,脑袋也昏昏沉沉,甚至发着热,与冰天雪地的气候格格不入。 程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是一双拿剑的手。 电光石火间,脑袋里浮现了熟悉的名字。 这……是燕离的梦境? 她试图将自己抽离出来,但无果,头脑昏昏沉沉,就连脚下路线也好像是被规定好的似的,径直朝着一个目的地走。 越走,程伏就对四周越熟悉。 这分明就是她从前和燕离居住的雪洞屋。虽然外表不如何,但内里的布置尚算精致温馨。 里面的布局没有太大改变,只是空空落落,想来居住在此的主人很久没有归来过。 程伏心头猛然一颤。这是她走之后,燕离的记忆情景。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一点点抚过那些书架案几桌凳,像是带有无尽眷恋般,指腹反反复复地摩挲着。 程伏的心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她如今在燕离的旧忆里,使用着燕离的躯壳,能完完全全感受到她的心绪。 胸口沉闷发堵,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幕幕迅疾地在眼前浮现,每一件家具,都可以带起她妥帖存储的记忆,海潮一样冲昏她的头脑。 有冰凉在脸颊滑落,程伏被迫想念着自己。 她从不知道有人可以把记忆回放到这种程度,精确到每一毫的感受都不放过。 这几乎是一种自虐,也是极其危险的精神状态。 眼睫被泪水完全沾湿,一遍遍自我虐待之后,程伏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好似没有半点重量。 她的心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扭曲了,逐渐生出巨大的怨恨不甘。 手心的灵气一变再变,半晌,终究还是变回了原样。 若有人在此,就能看见一个眉眼清冷的雪发少 女,面无表情地流了满脸的眼泪。 她安静地躺上过于宽大的床铺,为自己盖好被褥。 修长的手指很稳地拭去自己眼角的泪,而后她探入裙裾,脊背发抖。 清冷而破碎的嗓音梦呓似的呢喃道:“程伏……” “我不会、让你丢下我。”
第91章 春风 热汗淋漓。 醒过来时,程伏猛然呼出一口炙热的气。 眼角眉梢都被额上渗出的薄汗浸湿,在熹微的灯光下闪出细碎光点。 她抿了抿唇,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并不太舒服。 身体的感受带动思绪,程伏拢上衣襟的手顿了一顿,脸上更热了。 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沉静的玄色眼瞳。 燕离的眼神平和沉静,对上程伏眼神时目光也没有太大变动。 这是意料之中的对视,雪发剑修不知道已经看了她多久。 甫一触碰到燕离的眼,程伏便如同被灼到一般偏开眸去。 迷香梦的余韵仍未散去,她不太敢想自己方才的睡颜是否有露出端倪。 沉默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抬眸:“师父,您……醒了多久?” 眸光相触,程伏忽然察觉出一些不对。 燕离的目光向来很平静,可此时此刻的平静底下,似乎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 雪发剑修长眉微动,睫羽颤巍巍的。 清冷的声线,一如梦中的破碎感:“小伏,我做了很不好的梦。” 眼睫阴影下,细微水光隐现。 程伏轻声问道:“什么梦?” 燕离并不遮掩,只是神色间难掩失落。 “梦到你又走,我便醒了。” 她醒时,被摇曳的案上灯火晃了眼。 几乎一瞬间,燕离的指尖蜷缩起来。她呼吸微乱,一点点掀开眼帘看程伏的动作。 视线完全清晰,燕离微不可察地松下一口气。 少女是在灯下翻阅不知名的卷宗,不是收拾行李。 她的心略略稳妥了一些。但既是醒来了,也就睡不下了。 修士所需的睡眠本就不是太多,她索性就着灯光看人。 不多时,少女掐灭了灯火,却也并未来到床上,只是就近寻了个榻歇息。 待少女呼吸完全平静后,雪发剑修起身,自顾自坐到榻边看她,心中想了许多。 她始终不安。 因为有前例,便止不住地要想,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 大抵这是一颗恋慕之心的本能,总是很容易揣揣不安。 这些话,不必燕离讲,程伏单是听见起因,就知道病原在哪。 她一时恍然,心思拧成了一股死紧却将要绷断的麻绳。 燕离在因她惶恐。 几缕茫然和疼痛在心头袅袅升起。 这原本是不应该的,燕离不该是这样。 她不是一个多么聪慧的人,却也知道爱原本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给予在旁人身上的如果尽皆是惶惶的苦痛,就是本末倒置。 程伏不愿看见燕离因自己枯萎。 燕离给她的是焕发,是生机。 她从未想过,自己回馈给燕离的东西,竟然微薄到了极点。 程伏也知道燕离在忧心什么,可是如今的她缺少一魄的记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究竟如何。 她伸出手,揩去燕离眼底的湿意。 这个寻常的动作,却引得眼前人唇瓣倏然抿得死紧。 程伏垂眸,看着指上漉漉的水意,伸臂涂抹上燕离修长白皙的颈。 温热湿腻所过之处,带起适时的战栗。 她轻声道:“师尊,我明白,历经了从前的事,您无法信我。” 程伏脸颊贴近,细碎的吻落在颈上,声音附着燕离的耳根攀爬向上:“可我不是过去的程伏,师尊。” 她喟叹似的缓缓道:“我是程伏,承载了过往的人是我,可您眼前的人,也是我。” “与我度了整整一载,却博不到您半点信任。师尊好狠的心。” 程伏轻轻咬了一口身下的绵软,呢喃。 “我爱你。” 没有人会信誓旦旦地担保,自己能够一同承载过往与当下。 但她决心担负,不管从前的事与现今的她是否又隔阂,既然是同源的魂魄作出的选择,她就能够担负。 她会亲手审判自己,抹去惶惶。 冰凉的唇覆上暖意,程伏已经有些熟稔,撬开清冽唇舌,一路难舍难分。 带着泪痕湿意的指探下,绵软了一池春水。 偏偏急促的气息都被少女的唇堵在了喉里,于是眼尾愈红,眼睫完全濡湿。 轻拢慢捻抹复挑,渐渐海宫晨曦初至。 直到休憩之时,程伏才有闲暇去看玉简上闪烁的新字迹。 鲛仙也不知道是起得早还是没有睡,程伏顺手捏着玉简,倚在床头看起来。 无非就是顾之荣的那桩事,鲛仙极力怂恿程伏去弄死他,以绝后患。 可是身为一个正值青春、阳光向上的红领巾少女,程伏觉得此事不能草率。 于是她偏头问燕离:“师尊,您知道顾之荣吗?” 燕离原本已经阖上了眼,闻言微微掀起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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