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公子慢走。盈春,送送秋公子。” “也不必了。”秋澈拒绝完,见对方的身形似乎顿了顿,有些落寞。 她便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知那绿豆糕的点心,现在可还能送给在下?” “实不相瞒,早晨吃的少,有些饿了。” 李青梧立刻道:“当然。” 她语调立刻雀跃起来,道:“若公子喜欢,今后我便每日都送一份过去……公子放心,一些糕点而已,不费多少银钱。” 秋澈失笑。 怎么会有这么情绪化的人? 上一秒还在难过,下一秒因为她说要吃绿豆糕就高兴起来了? 她不由勾了勾唇,又晃了下手里的玉佩坠子,示意自己走了。 李青梧微微一福身,这次语气也凝实了许多,带着些松快的欣喜:“公子慢走。” 秋澈出奇地发现,因为李青梧的语气转变,她回来的这一路上,竟然也都是难得的好心情。 回到居所,她慢吞吞地打开了食盒。 只见摆得整齐又漂亮的绿豆糕上,各个都雕着一朵朵灿烂的莲花。 如百花齐放,美妙绝伦。 有点眼熟,秋澈想。 像……她的莲花玉佩。
第7章 夜探 等人走了,盈春关上院门,转身便有些不赞同道:“小姐,陛下说了,要您静思,这频繁与外人接触……不太好吧?” 何况,那位还是公主惹怒陛下的罪魁祸首呢。 李青梧没说话,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 明明没有揭开面纱,只是眼神隔着一层纱布投过来,却依旧让盈春感觉到了几分压迫感。 她有些诧异。 传闻中不是说这位公主最和善软弱吗? 不过,好歹也是位正一品的长公主…… 有这样的气势倒也算正常。 她想着,低下头,恭谨地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 李青梧收回视线,却答非所问,声音很轻,与方才秋澈回来捡玉佩时大有不同:“秋公子为何会在这里,你可打听到了?” 盈春默了默:“听说是与父亲吵架了,来这小住。” 这样? 李青梧想了想,点点头。 见盈春欲言又止,她回过神,转身往屋里走去,轻声道:“放心吧,只是说说话罢了,不会让他知道我是谁的。” “况且,你们若是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见过面。” 盈春于是闭了嘴,再次低下了头。 心中却想:她们是皇上派来看着长公主的,事事都要报备,怎么可能不说? 与此同时,丞相府内。 “近来长公主近况如何?” 下首的幕僚徐正摇着羽扇,有些欲言又止:“咱们的探子打听到消息,听说圣上怒气未消……公主眼下正在城外甘雨寺祈福。” 吴如生坐在案首,翻看面前堆积的奏折,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抚着胡子笑道:“看来咱们陛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让你们放出去的消息呢?” 徐正也笑了笑,嘲讽道:“如您所料,秋家那个蠢货,一收到消息便火急火燎地去跟儿子商量去了。不过属下听说,这父子俩因为此事闹得不是很愉快。” 随即又意有所指道:“那位最近名满京城的状元郎,最近被父亲赶出了京城,可好几天都没露过面了。再不做出点实绩来……陛下怕是要对他失望了。” 毕竟这个状元,也是陛下一手点出来的。 但出身秋家,陛下就算有赏识之心,耐心也大概不多。 吴如生闻言还有些诧异:“怎么,他还不愿意娶公主?” 徐正摇头:“那属下就不知道了,总之,他没有同意秋初冬的提议。” 吴如生灰白的长须因为唇角上扬的弧度而抖动了一下,眸底一片森冷:“他也不想想,公主被罚的事情外界半点风声都没有,怎么偏偏就让他就知道了?” “不怪秋家如此落魄,原来是有个这样愚蠢的后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笑了起来。 吴如生抿了口茶水,慢慢敛了表情,低头看奏折,正要说什么,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这是谁递上来的折子?” 他往下一扫——只见落款处写着飘逸俊秀的两个字:秋澈。 “……怎么是他?” 徐正收了扇子,看着他的脸色,不解道:“大人,怎么了?”吴如生脸色臭起来,将奏折卷起来朝他一扔:“你看看。” 徐正抬手接过,打开看了几眼,面色大变:“这这这……这是那位新科状元写的?” “他以为有了公主爱慕,就可以万事无忧了?” 吴如生抿了口茶,笑道,“倒是知道在被赶出京城前递个折子。不枉易起前几日还在我面前夸赞他,确有几分聪明……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徐正看完奏折,双手恭敬地递了上去:“那大人……眼下打算怎么办?” 吴如生冷淡道:“一个毛头小子,也想篡改奉行至今数百年的律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放心。” 他抬手将那奏折拿起来,又丢进一旁的废纸篓中,漫不经心道:“这奏文不会出现在陛下面前的。” 徐正会意地笑起来,拱手:“主上英明。” “对了,”吴如生回神,随口道,“那秋家小子既然出了京城,如今又是去了哪里?” 徐正微微一顿:“大人,属下正要说这事……那秋澈,去的就是乐和公主所在的甘雨寺。” “……” “折子还是过您的明面批过的。” 吴如生:“……” 不日,景阳宫御书房。 “陛下,该翻牌子了。” 李式放下手中笔墨,看了眼小太监呈上来的绿头牌,有些厌倦的闭了闭眼。 他转头欣赏起自己刚写下的那副书卷,突然问:“公主今日如何?” 这宫中也就两位公主,能被陛下如此询问的,只有长公主乐和了。 福子心领神会,示意小太监退后,随即上前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式微微一顿:“秋澈?他怎么也在那里?” 福子便又轻声解释了一通。 李式敲着桌子,思索道:“就算是父亲责罚,也该上报一声……他近几日,可有递什么折子?” 福子摇摇头。 李式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起来。 半晌,他深深沉了口气:“罢了。” 就不该指望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李式摆摆手,道:“看牢乐和……其余的,随她去吧。” “是。”福子顿了顿,道,“陛下如此挂心公主,可见不是有意要罚殿下,她定会想通的……眼下长公主不在,不如去贤妃娘娘宫中,看看平邑殿下如何?” 李式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想了想,起身道:“那就摆驾瑶华宫吧。” …… 夜半,墙头瓦砖轻响。 秋澈躺在厢房的床上,豁然睁眼。 她起身披了件秋衣,随手拿了根柴火棍,推开房门,凛声问:“谁?” 不管在哪里,秋澈都习惯时刻保持警惕——这是她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 为官十年,她结交了许多人,也得罪了许多人,经历过诸多对她看不顺眼的人的刺杀,但从未放在心上。 大夏本就没有多深厚的根基,这几年各方人马纷争不断,而朝中势力分布盘根错节,混乱至极。 她身处权力中心,有人暗下杀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她从未想过,唯一一次被得手,竟然是因为对云燕的不曾设防。 那是陪伴了她从小到大上十年的丫鬟,突然叛主,还让她过了一趟牢狱之灾。 教训鲜血淋漓,让她自那之后,连睡觉都不敢让身边人守着,院子里永远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 也是因此,这辈子她刚重生,就第一时间让云燕远离了自己。 这已经是看在她陪伴自己数年的情意上了。 上辈子许多没能看清的东西,重活一世,明明没有变什么,却突然看得清清楚楚。 云燕眼中的贪婪和算计,击垮了她对年少记忆中的云燕,最后一丝期许。 但眼下她才刚入朝堂,连上值都没有上过,并不认识多少官员,也没有与人结仇。 云燕更是被她早早调离身边—— 那么会是谁,深夜来会? 屋外的黑暗里沉寂片刻,终于有了声音。 墙头草垛处传来一声细微的:“……是我。” 秋澈听出这声音没有恶意,还有些耳熟。 于是顿了顿,先转头去屋里拿了烛火,再出来,将火光往那人脸上一扫—— 登时惊诧道:“你怎么在这儿?” 连翻墙掉下来都不忘去扶斗笠,还是前几日那一身宫裙,不是李青梧又是谁? 秋澈合理怀疑她刚刚不出声的那片刻就是在戴斗笠。 李青梧手还放在斗笠帽檐边,声音轻言细语:“……能,坐下说话吗?” 秋澈看着她纤细的指尖上还夹着的一根杂草,沉默了。 她本来怀疑对方是乐和长公主,但这么一看,又不太确定了。 她认识的那个李青梧,时刻优雅知礼,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 真的能做出这种半夜翻人墙头的事吗? 李青梧提裙坐下,仔仔细细确认过自己不会被看见正脸,这才艰难开口道:“抱歉秋公子,打扰到你休息了。” 说完她才发觉,秋澈方才是只穿了一件中衣便出来的,长发散开,月色下看着,有些慵懒的矜贵。 透过朦胧的纱布,李青梧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秋澈今晚看着格外秀气些。
第8章 例外 李青梧下意识想拉开纱布仔细看一眼,但指尖落到纱布前,想起自己如今要隐藏身份,又生生忍住了。 秋澈开口打断她的神游。 她饶有趣味道:“岳姑娘,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院子里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实在抱歉……” 李青梧羞愧道,“因为近些日子不得空,又想着,我送去的糕点公子也都没有收……我想着,不知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 她说着,顺手将指尖上的草叶弄了下来。 分明满身狼狈,可秋澈奇怪地发现,她却依然礼仪得当,正襟危坐,看不出丝毫不恰当。 这点又和李青梧的性格很像了。 秋澈一边欣赏她的姿态,一边摇头,斟酌道:“岳姑娘——似乎很在意糕点有没有送出去?” “啊?”李青梧愣了愣,随即抿唇浅浅笑了下。 可惜面容掩藏在斗笠下,无人看见。 她道:“其实那糕点是我亲手做的。我想,公子那日既然收下了,大概是同意了与我做朋友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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