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女子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双鞋子,放在阮棠面前。 “穿上。” 女子的语气近乎命令。 “还是不了吧,我脚底都是血……”阮棠小声道,“我、我有鞋的,是我娘新给我做的呢!就是怕上山磨破,所以脱了,我现在就穿……” 话音未落,就听女子慢悠悠地吩咐白骨: “砍了她的脚。不穿我的鞋,别的鞋也不必穿了。” “我穿我穿我穿,别砍我呜呜呜……” 眼看着白骨就要拔刀了,阮棠赶紧一把抓起鞋子,哭叽叽地就要往脚上套。 不料女子冰凉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又怎么了!阮棠一个激灵。等她反应过来,居然看见女子单膝跪坐在她面前。 白骨也忙跟着主人跪下。 这俩人都“客气”得很,阮棠却要吓哭了:到底要干嘛? 阮棠瞪大了眼睛望着女子,见这人竟抬起她的一只小黑脚,拾起绣鞋,然后…… 亲手为她提上了鞋子。 女子的手心很冷,但也很软。柔腻的肌理拂过阮棠圆滚滚的脚趾,指甲还在阮棠脚心的最柔软处轻轻划了一下。 阮棠整个身体都紧绷住了。 女子却玩味一笑: “小黑狗,还挺敏感的。” 她好像特别热衷于逗弄阮棠。 阮棠无奈,心说难道我是你在路边随手捡的玩偶不成,口中却只能说: “没、没有……” “那我再来一次。” 女子拾起阮棠的另外一只脚,吓得阮棠连耳朵尖都红了,在寒风中微颤。 这次,阮棠绷紧身体,抿住双唇,停住呼吸,做好了被这女人耍弄的一切准备。 然而女子只是为她穿上鞋子,什么都没做。 阮棠怔了怔,随机就看见女子的唇角微微翘起。 耍我是吧!阮棠终于反应过来。 但女子已经起身,仿佛适才那一切都翻篇了,被耍弄的阮棠只能自己生闷气。 话说回来……这双鞋可真好看。阮棠瞅着脚尖,见水红色的蜀锦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合欢花,又贵气又精致,鞋底还非常柔软。 她又看了看自己干裂的小黑脚,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双鞋。 “这双鞋不必还我,”女子再次拢了拢兜帽,声音散在凄冷的风雪里,“或卖或留,你自己看着办。” 望着这双一看就很贵的鞋,阮棠发现:在银子面前,自己对她的一切偏见都不值一提。 不管好人坏人,给钱就是恩人。 阮棠双唇颤抖,还没想好怎样答谢,女子又悠悠一笑: “若日后走投无路,打开鞋底的夹层,你会明白的。” 阮棠一个哆嗦,这才察觉到,左脚跟下确实似有似无地好像有点异物。但只是极小的一个物件。 是纸条?银票?还是……阮棠猜不出,女子却已转身离开。 见女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中,阮棠的脚心却莫名仍能感受到那缕来自她指尖的、细细软软的痒意。 阮棠只觉得心头一动,有一种燥热蓦然撞出胸膛,居然唤了一声: “等一等!” 话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女子居然也当真站定脚步,回过身来。 阮棠抿了抿下唇,本来脸颊就又小又圆,此刻涨得通红,像是秋日里熟透的脆柿子。 小脆柿子垂着脑袋,一路小跑来到女子跟前,踮起脚尖,将一把枯草似的东西放到女子手心里。 “这是我们本地的苦花茶,最能润肺止咳的。方才听您似乎咳了几声,喝这个最好了。” 上山时,阮棠特意为母亲采了这些。收了人家的鞋,无以为报,只好将这些奉上。好在待会儿还能为母亲再采些。 阮棠声如蚊呐地解释着,脑袋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又没声了: 这么小家子气,人家肯定会嫌弃的吧?还不如不送…… 不料,女子竟合起掌心,将苦花茶收进衣襟。 阮棠抬起湿漉漉的杏眸,不可置信。 不等阮棠反应过来,女子已兀自转身离去。 见她一走,白骨忙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着。 快下山的时候,女子才冷声开口: “这就是阮家的大小姐?” 白骨忙俯身禀报: “回柳王爷的话,正是。” 柳王爷戴着佛珠的极美的手再次拢了拢兜帽,半掩在绒毛后的唇角翘起一丝弧度。 似有似无的笑意浸染了她的语气,缓缓道: “有意思。”
第二章 二人在风雪中下了山,白骨却一直想不明白,柳王爷为何要将那双鞋送给一个女孩子。 那可是蜀地的贡物,皇上亲赏给柳王爷的呀。 但柳王爷没有理会她的疑惑,仍是沉默不语,默默理顺着自己的思绪。 半晌,才低声说了句: “看来调查不虚,阮家小姐确实很被阮家排斥。” 虽然声音轻得像自语,但白骨知道王爷这是在跟自己说话,马上回话道: “是啊是啊,阮小姐只是个十六岁的庶女,还不得阮知府的宠爱,或许阮家那些勾当和她也没太大关系……” 说着,后面的声音就慢慢被扼杀在咽喉里。 柳王爷正回头看着她。 即使被观音兜的风帽挡住了大半张面孔,白骨还是窒息了一瞬间,耳畔只有乱哄哄的心跳声。 等柳王爷转过去继续走路,她才终于缓过了气。 后怕死了,下次再也不多嘴了。白骨生怕再继续方才的话题,看准时机,岔开话头问道: “王爷,您是直接去行宫吗?” 柳王爷没有回答,而是仰面看了看天色: “白骨啊。” “在。” “你说,阮小姐和那些猎人,何时会返回阮府呢?” 白骨估摸了一下: “日落之时,那就是酉时左右。” 柳王爷轻咳几声,又冷声道: “这个时刻,孤要进城,你准备一下。” 白骨估计得不错,酉时初刻,猎人们就陆陆续续从山下回到了捕熊的陷阱这里。 他们本该一直守在陷阱处,但最后一合计,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熊?谁也不愿意在这白挨冻。况且阮家小姐不过空有个大小姐的名儿,下人们都怠慢得很,他们也都看得出来。 因此,在布好陷阱后,他们说是埋伏在暗处,实则是去酒馆烤火买酒吃。到了傍晚,才骂骂咧咧地回来。 然而一到陷阱旁边,看到黑熊的尸体和被雪埋住半个身子的阮棠,他们着实吃了一惊。 生怕黑熊被其他猎人偷走,自己没有了索要月例的本钱,阮棠始终守在这里,冻得面无血色也不敢挪动一步。 再不得宠也是大小姐。猎人们怕她冻死,赶紧七手八脚地将黑熊和阮棠一起抬上了车。 在马车的火盆旁僵了许久,阮棠才幽幽地醒转。喉咙里仍火烧火燎地疼,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把肺给咳烂。 半晌,才逐渐平复下来,惨白的双唇也有了一点血色。 期间有猎人问起熊的事。 阮棠孤零地缩在角落,声音还有些颤抖: “我被熊袭击,是、是一位义士路过,杀死了熊,救下了我。” 她没说谎,只是说得简单了些。 猎人们也不在意所有的真相,只要有个说辞能交差就成了。几个人依旧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还偷偷议论着: “这阮家小姐脑子是不是不太好?都快冻死了,还在那硬挺。要是出了事,不是给我们惹麻烦?” 意识混沌之中,阮棠依稀听得他们的话,但没说什么。 若是真猎到了熊,父亲一定会给这些人赏赐。他们家中也是有家小的,有人还有和她一样大的女儿。 她知道贫穷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所以不想让别的女孩也过自己这样的日子。 身体慢慢恢复知觉,阮棠倒宁愿自己一直冻僵,好歹不会感觉到脚底冻裂的疼痛。 疼痛之余,左脚跟下的异物感觉更明显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女子说得走投无路是什么意思,我回府就拆开看,不行吗?阮棠胡思乱想着,一眼能看到头的糟烂日子忽然有了变数,让她既好奇又不安。 回府之后,猎人和家丁们都忙着卸车,父亲阮知府也立在院中,捋着小胡子,欣慰地看满载而归的猎物,连一句阮棠有没有受伤也未曾过问。 阮知府如今满心都是日后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荣华富贵。 当朝天子暗弱,朝政大权皆掌握在摄政王柳王爷手中。柳王爷是异姓王,还是个女子,却大权在握杀伐决断,位极人臣。 就连那些暗中议论过柳王爷做为的人,不知是如何被柳王爷知道的,也都一个个忽然落了罪名,全家皆不能幸免。 不到三月,柳王爷就剪除了所有异己,一时之间满朝文武人人自危,甚至将她的诏令看得比皇上的圣旨还重要。 对柳王爷这一番动作,皇上不仅不怒,还当众夸赞柳王爷清理君侧,是千古少有之忠臣。 “权倾朝野”也不足以形容柳王爷今日之气焰。 就是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不久前竟给阮知府寄来一封诏令,说是要来阮府坐一坐,还在信里过问了阮庐的分化之事。 收到诏令的刹那,阮知府的手都在颤抖。他险些欣喜得连谢恩都忘了,然后立马开始调度各方,一定要好生接待柳王爷。 但这一切都和阮棠无关。在她的脑海中,只有那女子挥之不去的背影与声音。 她一边回忆着,一边往厢房走,想着赶紧回去将鞋子换了收起来,不料蓦然被身后而来的小厮撞了一下。 阮棠身子一晃,摔倒在地,接着就被迎头啐了一句: “贱种,不知道你挡路了吗?” 一听就是嫡兄的那个贴身小厮。 阮棠抬头,果然就看见嫡兄在下人们的前呼后拥下,浩浩荡荡进了院子。 嫡兄阮庐比阮棠大两岁,颇有几分俊采,前几年分化成了坤泽,信香也是典雅的花香。 在主母看来,坤泽又怎样,只需要等着夫君来养就成了。说什么“外出工作”是乾元独有的资格?要是有人养,谁还出去辛苦? 只有阮棠这种没人要的贱种,才需要自己养活自己。 出门就撞见这个庶妹,阮庐嫌恶地打开折扇,想要扇走面前的晦气。 阮棠什么都没说,自己默默爬起身就要走。毕竟在她的成长中,这样的遭遇就是常态。 然而这一次,阮庐却蓦然叫住了她。 阮棠深知他肯定没好事,但为了不连累母亲,只好恭敬地垂手停下,等候训示。 阮庐倒是不着急,围着她转了几步。那眼神,仿佛阮棠是人市里待价而沽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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