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案者是位四十来岁的男人,托麻将馆的伙计帮忙报的案,公差受案进来时,报案人正在和另一个男人对招拳脚。 公差进来,围观人群自动给公差让路,成平心平气和,水火棍往中间一横,不费吹灰之力把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分开。 “来,说说吧,怎么回事。”成平把二人带到不影响麻将馆做生意的地方进行问话,但搁不住麻将馆里的客们自己非要围上来看热闹。 翻开的录事册又被成平合上,挥手道:“散散散,莫聚堆妨碍公务,散了。” 裴夏帮忙散开围观众人,像赶鸭子般挥着手:“大家散了散了……” “叫什么名,多大年纪,家住何处?”成平一手捧着册子,一手拿炭笔,用牙咬开炭笔盖子,又将它装进袋子,问出几个寻常问题。 报案者一一作答,只是语言混乱,情绪激动。 裴夏横握水火棍立在旁,边学习成平如何处理事情,边分出两分神来维护周边,不让围观。 古者诚不欺今人,都说一心不能做二用,裴夏方听到报案人以怒发冲冠之态斥责被报案者抢他碎银二两,被水火棍拦在另侧的被告窜天猴一样冲过这边和报案者理论。 被及时反应的成平横刀一拦,被告人只得以单手扯住报案人衣领,沉声痛斥道:“我管你吃喝居住恁久,不说具体花费如何,那些真挚情谊到头来难道都不值这区区二两碎银吗?!” “瞎几把扯!”报案者被揪起的衣领勒住脖子,脸憋得红,边试图掰开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我住你处时,哪月没有按时给你银钱,用来购买粮米蔬菜?你我同住时,除却房子是你的,你吃穿用度,又哪样不是我掏钱?!好聚好散也就罢了,如今你抢我钱不说,竟还倒打一耙,诬赖我吃软饭,我呸……” 被告人用力抓住对方衣领,手背青筋暴起:“我呸!……” “行了!”眼看着两个男人又要争执动手,成平低喝一声拔刀出鞘,刀身快速离开刀鞘的“呛啷”声尚未落下,两男人齐齐噤声。 成平耳朵边终于清净下来,刀背在就近根凉棚木柱上咚咚几碰:“被告者,且先不论你因何而抢报案人银钱,而今既抢了,公差在此,你当将碎银二两物归原主。” 被告人身子侧向旁边,悻悻道:“那他欠我那么多,怎么算?我该找谁讨还?我付出的那些感情,五六年的感情,该找谁还?最后不还是得找他还!” 此言不差,成平点头表示不反驳,调解道:“可我们接到报案便是你抢他银钱,我也只负责你抢他钱的事,如今此事因由清晰,你理当将钱还他。” 顿了顿,补充到:“至于你所说感情偿还,如有必要,你可到民事司立案处理,”还怕人家不知道民事司在何处,指导道:“民事司你知道吧,在布政坊第九街,白日正常时间去都有人坐班。” “……”也不知是因为被说服了,还是因为畏惧了公门手中这把令人胆寒的公刀,被告原地踌躇片刻,从怀里摸出碎银二两,远远砸向对面:“还你!” 报案人接住碎银揣进怀里,成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哎,抢钱的事这不就解决了嘛,”问被告道:“你还要对方对你的感情进行偿还么?给你出个条子,你好去民事司立案。” 银子还过去之后,原本斗鸡样斗志昂扬的被告,肩膀头似乎一下子佝偻了下去,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用力过头,一下子给累着了:“不了,多谢差爷指点,我不告了。” “如此,那此案便算了结,来看一下记录,无有过错便签名画押做结案。”成平不复多言,将手中录事册分别拿与二人看,将案子做了了结。 一套流程下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成平单纯只是个处理纠纷的傀儡,情感上不会因此受到丁点影响。 离开麻将馆,二公差一前一后沿长街行出些许距离,裴夏在后面唤了一声:“小成。” “唔,”走在前面的人不晓得在做甚,微低着头,闷闷应答出声。 成平清瘦,因低头之故使颈骨从后面清晰可见,裴夏一抬眼就看见成平的颈骨,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竟生出几分按它两下的冲动。 她遮嘴轻咳,好奇问道:“方才那案子,倘过民事司,会如何处理?”以往她只知道夫妻成亲、离昏或者家庭领养孩子要去民事司办理,从没听说过感情纠纷涉及钱财的民事司也会受案。 成平半侧过身,回头看裴夏一眼,放慢脚步,耐心教道:“民事司受理这种纠纷,过程和我们受案基本没什么区别,笼统说无非受理、立案、调查、结案、下判这几个步骤。” “那领养呢?”裴夏闲散状目视前方,随口问。 成平和煦一笑:“领养先走收容司,在收容司选定孩子后走民事司程序,由民事司出具相关文书,再拿着文书到籍户所添加户籍册子,”末了,补充到:“这一套流程办下来不算轻巧,”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问道:“你怎忽然问起这个来?” “唔,”裴夏好像看见右前方什么趣事,踮起脚朝人潮涌动的地方看去,随口敷衍了句:“好奇,随便问问。”迈步凑上前去。 成平撅嘴,双眉微微一扬,两手扒拉开堵在前面的人,亦几步跟了上去。 方才被围观百姓围堵的严实,而今一头扎进来,成平兜头就被道有如洪钟的声音给吓唬得一愣:“就是老子承认摸了她,你待如何?这娘们儿自己都不承认被摸了,你能奈爷何?” “缉安公差。”裴夏上前一步亮明身份——其实不自报家门也行,身着海蓝色制式织锦圆领缺袴袍,足蹬六合靴,腰配三尺刀,妥妥的公门武职打扮,天下莫有不识者——围观人众即刻让出道路来。 裴夏来到掩面低泣的女子跟前,音色柔和:“不知夫人有何需要帮忙?” “我……”这是位二十多岁又不到五的年轻妇人,闻裴夏言,低泣中抬眼看过来,见是公差前来,泣声一顿,再次埋首抽噎起来。 裴夏很是耐心,再次询问女子是否需要帮助,试图从女子口中问出一二。成平瞧两眼裴夏,手中水火棍往地上一杵,问那形容斯文的男人道:“吃酒了?” “如何?”斯文男人广袖轻振,上下打量面前公差,蔑道:“你们这些吃皇粮的,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好笑。” “好好说话,”成平态度一如往常不冷不热,水火棍靠进臂弯,别扭地从包里摸出纸笔,向裴夏那边一抬下巴,问男子:“这是个什么情况?” 自古以来,国朝天下或许缺砥柱中流,或许缺忠勇义士,却然何时何地都不缺看热闹的,成平才问罢话,当事男子尚未来得及开口,旁边一位磕着瓜子的大爷呸呸呸吐出口中瓜子皮,古道热肠道:“那女人在排队买东西,这书生趁着人多拥挤欺负了那女人,那女人的婆婆当时也在,为此要休了不知廉耻的儿媳妇,这一来二去就闹成了这副样子,差爷打算如何判?” 成平点点头表示听见了大爷的话,转而继续对男子:“你说,什么情况。” 斯文书生样的男子手臂一挥,鼻子里冷冷哼气,道:“什么什么情况,我和自己女人闹矛盾,碍着你公门什么事?要么说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走狗,不敢收拾欺男霸女的真恶人,只会来找我们良民百姓的事儿,呸,王八蛋!” 成平的视线从手中册子上抬起,挑起嘴角笑了一下:“辱骂公门,按疏律鞭二十,得嘞,不管你这闹的哪出,同我走一趟缉安司狱吧。”说着就去解挂在右后侧腰间的缚索,忽然又想起什么,边朝裴夏道:“将那女子也带回去一趟,待这边打罢鞭子,再处理她的事。” 缚索刚刚拿出来,形容斯文的男人猛地后退两步,指着成平的手抖得活像抽了疯,声音高亢嘹亮:“不得了,青天白日里,公门欺负良民百姓!” 拿缚索的人对这些话置若罔闻,熟稔将缚索打成扣,直朝男子手腕套过来。 “你起开!”男子猛缩起手,一个侧身用胳臂将公差用力撞开,叫嚷嚎啕恨不能以头抢地:“公门杀人啦!没人管呐,天理何在啊……” “你!”成平相对男子来说委实瘦小,冷不防被大力相撞,踉跄后退数步眼看就要摔倒。 人群中爆发出“嚯!”一声看热闹的惊叹,原本站在成平后面的人不约而同往旁边躲去,想来非要看一出“醉酒书生辱公门,差使当街出洋相”的笑话了。 极短的时间里公差做不出其他更多反应,水火棍已然掉落在地,成平心想摔就摔吧!以前又不是没摔过。 人群极快躲开,成平却没有被推得摔跌一个屁股蹲。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第11章 人群旁撤,成平后摔,正值此时,一只宽厚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成平后背,将人扶得站稳。 围观人群交头接耳,议论阵阵中,已休假的都头张敦不知从何处现身,扶稳成平,似打趣道:“大家伙儿都在呢,你卯劲往前冲什么?边儿上等着。” 话语中,高大的男人越过成平,将身来到闹事男人面前,打出缚索扣的缚索凭空而来般锁住闹事男人双手腕,又施施然冲随后而来的小公差们一摆手,施施然道:“那女子也带回都捕房,走了。” 拴着闹事者的缚索另一端扔给手下小公差,张敦招呼成平撤离,一巴掌轻拍在成平脑门上,饶有趣味道:“你不是也会打缚索结么?怎么还看着我锁人看傻眼了。” 公差押上人离开,围观人群被其他公差们驱作鸟兽散,成平愣愣看着方才还嚣张得“老子天下第一”的男子在张敦的威势下乖乖被带走,忍不住长叹一声:“果然,这世道谁横谁说话。” 张敦拾起成平掉到地上的水火棍,交给别人拿走,嘿嘿笑问:“如何忽然这样感慨,是哪个不知死的东西惹咱们小成公差了?说说,兄弟给你出气!” “谁敢给我气受,我在咱们班房横着走嘞。”成平提了下被沉重的装备扯得下坠的腰带,抄起手和张敦并排走:“你不休假了?眼看到初一,怎的忽然回来。” 张敦家位于珑川最南边,与歆阳之地隔着从南到北几乎整个珑川的距离,坐马车回去一趟就需要整整一个昼夜时间,极其不易。 张敦个子高,往下瞥一眼见成平抄起了手,随之也将自己冻的通红的手抄进未来得及束起的袖口中,小眼睛眯起来,脸挂上笑意,好像一直都是这种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轻快:“秘密,不能告诉你。” “反了你呢狗玩意,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听,”成平说着,又提了下被坠得直往下掉的腰带:“反正班里很缺人手,回来的正是时候。” 公差巡警,腰间那套东西齐整挂着,重量委实不轻,佩戴时间久了甚至会坠得人腰疼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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