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不再阻止,是自知阻止不得。 外衣脱去,缠绕多层的纱布露了出来。上面的鲜红颜色更加的明显。棠韫眉头骤然一紧,不是前日夜里就回来了吗,这么久了,连血都止不住吗。 “你不曾叫刘太医过来吗?” 何凌浅笑,殿下是着急了,才问出这样的话。 “内臣伤在心口,也是胸口......”女人的胸口,哪容得人随便来看。何况,她还是个假宦官,要是被人知道了,便不是小事了。 “嗯?”棠韫伸手去解她身上的纱布,认真道,“知道了。可今日这几个人为何又说是要替你换药?这就不怕被知道了?” 那些可都是女人,她就这样放心? 何凌轻笑呢,伤口逐渐暴露在空气中。 “那几人都是内臣的暗卫,昨日瞒不住她们,才让殿下见到这番场景。” 棠韫转身将一旁巾帕浸湿在热水中,又将其拧干,“哦,阿凌是有许多的人关心呢,本宫来得不巧了。” 何凌自知理亏,无奈道:“那些人没有为难殿下吧。” 棠韫觑她一眼,反问,“你觉得呢?” 自己下了怎样的令,自己心里总该有数吧。 热帕子按上何凌的伤口,疼得她神思清明,龇牙吸气。棠韫控制着力道,尽量放轻,“这是箭伤吧。不预备同本宫说说吗,这一个月你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何凌忍着疼痛,故作轻松道:“敬北侯府与户部尚有勾连,需先除户部两人,将户部摘清,才好筹谋下手。” “你......”棠韫讶异,“敬北侯府,当真要除吗......” 原先是她亲口说出的话,现下她却问了一问。 何凌握住她的手腕,有些讨好,附到她耳边,“那人欺负了殿下。他敢碰殿下,敬北侯府就该如此。内臣只是没想到,查察出了敬北侯府与户部尚有牵扯。不过正好,一并肃清就是了。” 棠韫眼神一偏,转而如常,“有些地方,你能帮着皇姐便多帮她一些吧。她性子软,优柔善良......总之,皇姐她与我不同,没人能在身边护着她......” 东夏国土不小,一面临海,三面邻国,新君即位不久,危局已经浮现。 “你躺下。”棠韫打开金创药的瓶口。 何凌乖巧照做。 “殿下暂且安心。”朝廷三分之二的兵马都在她手上,无人掣肘的情况下,她便有极大的决断权,“至于陛下,她承嫡长之天命即位,没有人能威胁到她。” 这次送来的药粉甚好,止血很快。棠韫等待药粉附着在伤口上,才许她起身,再仔细替她包扎。 二殿下不是太医,包扎的技巧几乎没有,仔细的将纱布一层层的缠绕上,再打上一个不大好看的结,便算完成了。她自己观察着,盯着那个结看了不少时候,后将巾帕扔回了铜盆中。 是不大好看。但也包住了不是? “多谢殿下。”何凌轻轻捂住伤口,柔声道。 “所以这伤,是在处置那两个人的时候伤的?”棠韫想了想,觉得颇为不可思议,“阿凌的武艺什么时候这般差了?” 想当初,她陪父皇秋猎,何凌与她同乘一骑,她被肖似久久的野鹿吸引,与何凌深入林中。眼见那野鹿与灰熊相遇,何凌硬是熊口夺食,将她有心得到的野鹿带了回去。这样的何凌,能轻易受伤吗? 就算是熊口夺食,她也只受了皮外伤而已,哪有这次的箭伤这样重。 那时棠韫心疼了她,又是懊悔,不言不语的亲自取了匕首将那头鹿了结了。 “阿凌,本宫心疼。” 突如其来的一句,竟是当周遭都安静了。 剩下外头的雨声还在啪啪作响。 “本宫今日害怕了......”棠韫手上规矩,只牵着她,垂着脑袋轻轻的絮叨,“你从未离开这样久都没有消息,我还在病中,你该放不下我才是。细想想,是很容易知道的。” 何凌握紧棠韫的手,用力将她带到这的怀中。 “伤口......” “无妨。殿下不要担心,受伤是意外,不会次次都如此。”这一次是疏忽大意,听闻其中一人家中奉有一南海的檀木,置于房中有安神舒缓之效,对心疾有益,便欲取之,才有此伤。 何凌贪婪的很,呼吸间是殿下的味道,她呼吸着,将一切都交付,都敞开,“内臣给殿下带了礼物,殿下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第7章 棠韫说不出原谅的话,不过喘息更重了。 她担心着自己会不会压到何凌的伤口,在何凌的怀里根本不敢乱动。 确认不会让她受痛之后,棠韫才道:“你带了什么?我且问你,若我今日不来你的府邸,你预备何时同我说?” 何凌默默无语。她确实没有要告诉殿下的打算,在没有危及生命的情况下,都没有必要让殿下知晓。 “本宫就知道,你这样的人,哪有什么非要交代的事......”即使对方是自己,她也是一样处置,“还是说说你带了什么吧,少惹本宫生气。” 何凌咽下许多,轻声温柔道:“内臣给殿下带了最喜欢的茶。” 殿下好茶,且适当饮茶对殿下的心疾也有好处。 棠韫问:“这回是什么茶?” 回回带回来的茶都不同,也是厉害。 何凌道:“六安瓜片。明日内臣会将带来的礼整理好,同殿下一道儿回府。” 外头可是凄风苦雨,总没有让殿下只身回去的道理。自己的府邸虽是装饰家具草率了些,好在能住人。 下面人奉阿詹的话,替棠韫煮了姜汤上来,便由何凌盯着她饮下姜汤。 午后,何凌的屋子里又生了一个炭盆,阿詹也随侍在左右,奉上府上的瓜果糕点等吃食。 棠韫有意,便叫阿詹又取了一盅何凌带回的六安瓜片,泡了来用。 何凌对茶的研究颇深,晓得怎样的用水,怎样的温度,甚至怎样的杯盏最适合哪种茶。今日这茶,带有赔罪的意味在内,何凌泡的十分用心。 那炭火炉子也应了景。何凌令人在上加一方铁网,网上慢慢的放置了些水果,橘枣杏柿,还有些旁的瓜果,甚至是玉米之类的蔬菜也在其上。 棠韫瞧不明白,抱着她一侧手臂,疑惑道:“这是什么别样的法子,本宫好似没有见过。” 何凌随手又放了几颗花生上去,慢慢道来:“早前有煨茶之事,殿下有听说过吗。待砂罐煨热后,放入茶叶,茶叶焦黄之后,茶香飘出时加入开水,再听之一声异响,泡沫浮到罐口,则茶香四溢。”(注一) “似六安瓜片这样到茶却不适合这样的方式去用。”见棠韫眼露心动,何凌连忙道,“在他朝民间便有将围坐煮茶,改为煮旁的物什儿。” 棠韫默默点头,偏头问:“你是怕本宫糟蹋了这茶吧。” “啊。”被戳破心思的何凌,支吾了声,动手给棠韫倒茶,“殿下是好茶之人,怎么会暴殄天物呢。内臣的担心属实是杞人忧天。” 接过茶,棠韫轻轻抿一口。 茶,是好茶。至于这人嘛,像是个憨人了。 她浅笑着,瞧着何凌笨拙的用一只手在给自己剥橘子,“何大人辛苦了。” 何凌的侧脸微微泛红,不知是坐在炉子旁受到的热意还是不知名的羞意。 如此过了些时候,外头的何隋当真到了门口,等候着二殿下问话。棠韫一瓣一瓣的吃着橘子,挑眉瞧何凌脸色的变化。何凌半晌没有反应,棠韫憋着笑,淡道:“是本宫的意思,唤他进来吧,本宫有话要问。正巧,他的主子也在。” 何凌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直到何隋走到屋里。她看着何隋,表面镇定的模样,眼神里包含的却还有威胁意味。 何隋直感到身上发麻,屋内的火炉子再怎么旺也不顶用。 “殿下万安,大人安。” 棠韫颔首,食指轻叩桌沿,饶有趣味的看向何隋。 何隋虽然是经常随何凌进入公主府,却不能经常见到棠韫,对公主殿下的了结都是从自家大人的口中。或有缘分见上一面也是匆匆一眼,根本没有像今日这样近距离的与殿下接触过。 他斗胆直视棠韫的脸,一时间竟是看得入了迷。明知是逾越的行为,还是花了些时候跳脱出来。 此刻的棠韫殿下没有病容,双颊被炉火暖的微微发红,眼睛里是叫人神往的水光,眸色很淡,给人的印象却很深刻。棠韫殿下的唇色也是淡淡的,像是抹开的豆沙,微微抿唇便是诱人...... 何隋失神的片刻,何凌的脸色与眼神一致,大转了颜色,显出怒意。 她不知何隋为何会如此大胆的盯着殿下看。此为大不敬,若是殿下要追究,他这辈子难有翻身之日。 “何隋是吗?”棠韫拢眉问道。 何隋陡然回神:“啊......是,是。” 棠韫勾唇,“本宫好看吗?” 何隋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的叩头认错,“属下僭越!属下无意冒犯殿下,望殿下饶恕。” 倒是个实在的。棠韫作势转头朝何凌身边挪了位置,小手勾起她的,询问何凌:“是你来处置,还是本宫亲自处置?本宫还有话没有问他,如何是好?” 何凌未曾抬眼睛,右手摩挲着棠韫的手指,轻轻的说:“内臣没有将他教导好,是内臣的过错,殿下不如罚臣......至于殿下要问的话,臣也能替殿下解答。” 棠韫却对何隋问道:“本宫问你,你们大人可在你的面前提起过本宫?如实回答。” 何隋忙道:“自然,自然是有的。” “哦?她说本宫什么?” 何隋慌道:“大人总是忧心殿下的身子,总说哪些东西对殿下的身子有益,要去取来。这一次便是!大人知晓那人家中藏有南海的珍奇檀木,可平心静气,舒缓疲劳,便打乱了计划非要前去取来。就怕在争斗中伤了那宝物,这才受伤的......” 面前的何隋再说了什么,棠韫已不在意了。她惊诧的看向何凌。 “你......” 何凌被她看得不自然,只道,“何隋,住口!还不赶紧下去。” 何隋是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门。阿詹多看了一眼这炉子上未用的食物,安排人动手整理起来。 真当整理完后,亦是一声不响的带人退了下去。 果真,跟着殿下的侍女都是不一样的。哪像何隋这样的草包,被殿下的言语一吓,连身家老底都恨不得扒出来摆到台面上给殿下分辨。 何凌恨铁不成钢,还得同棠韫解释。只是这嘴巴刚张开,又不知还能辩解什么。 她其实并不需要多加辩解,为棠韫做事,她并没有错。但心里的意思,就是不愿眼前人多加负担,总觉得什么都不知道对她更好。 棠韫眼有深意,眼里的情愫让何凌不敢用作假的言语去承接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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