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晨剪下的最后一朵花。 随后他放下园艺剪,脱下右手的手套,将手向前伸去—— “现在,你可以行使见面礼了。” 他指尖那枚象征主教权力的晶石戒透出奢华的光。加利诺接过他左边臂弯中装满鲜花的布袋,单膝跪地,用另一只手轻托对方伸出的手掌,将唇靠近他的戒指,轻轻触碰。 “与神同在,我的主教。” 祝词随风散入花丛,小狗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寻不清去向……
翌日清晨仍同昨日一般美好。 一束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射在床单上。加利诺看见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臂,光滑流畅的曲线,不禁让他想象肌肉和经脉在皮肤下的形态。 他用被角盖过赫尔曼裸露的肌肤,顺势向安睡的人贴近了些。 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花瓶。昨日园中被修剪下来的花,此刻仍在瓶中盛开。 加利诺盯着屋顶发呆,仍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他重返蒙特里安的第一个夜晚,居然就睡在了这张大床上。虽然他以前也不是没在主教房间留宿过,但不同的是,昨夜他们只是平静地入睡,并无其他举动…… 这倒是让他感到奇怪。 赫尔曼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加利诺近距离放大的脸。 蓝色眼眸中的瞳孔微微放大,显示出一丝惊讶。但加利诺并未移开视线,而是继续盯着他,脸上缓缓露出笑容。 赫尔曼面无表情与之对视了一会儿,从被子下抽出手,将他的脸扭到侧边:“无礼。” “请原谅,昨夜留在这里,是我逾矩了。” 对方果断地道歉。 赫尔曼看着他的侧脸,沉默了一阵,随后也翻过身去,平躺着望向屋顶:“我是说,早晨未施洗漱,就直面相对。”声音仍显慵懒,“若真是你口中的‘逾矩’,恐怕我们已经越出二百里外了。” “可我不明白,昨夜我们是回到了原地,还是又越了二百里。” “昨夜?……”赫尔曼领会到他话里意味,顿时清醒不少。 昨夜在讨论完事务后,他们都感到疲乏。赫尔曼记得,他当时正审阅着最后一份文件,随口说了让加利诺先去洗漱,全然不怀其他心思,更没意识到这句话对加利诺而言是怎样的暗示。 难怪他在床上合被躺下时,看见身边人的神情显得迟疑。 也难怪加利诺支吾着问,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这里是否还有别人…… 当时他太困倦,没能感觉出氛围的微妙。现在反应过来,才突然感到这个清晨有些燥热。 “赫尔曼?” 加利诺见他许久都没反应,试探着唤道,想去看他是否又睡着。 一只手却重新抵住了他侧脸。 只听见赫尔曼的声音变得严肃许多:“你的问题值得思考。” 他本以为,身体上的关系,已是对传统伦理的严重挑战。然而这未发生的触碰,更似让他们更与道德相悖甚远。 一个让他不安的答案浮现心底。 习惯。 加利诺一动不动躺着,身边人手掌的温度从脸上传来,与他的体温相融合。赫尔曼的指尖不自觉滑动了一下,留下一阵轻微的痒意。 “加利诺,”身边人问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个庸俗的问题,从他口中说出,让加利诺一时不敢相信。但赫尔曼是那么认真,就像考虑一切教区重大事务一般,丝毫不在意这是多么老套的台词。 于是加利诺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到了如同幼兽般惹人怜爱的气质,这让他的心里也生出些柔软的感觉。 “我不敢妄言……您想要我们是什么关系呢,主教大人?” 他很想无礼地将他的黑发揉得更乱,但还是勉强忍住了,因为现在,他们之间尚没有明确的“关系”。 他仍然是高高在上的主教,习惯在沉默中思考。 加利诺伸手,抚上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将赫尔曼的手移开,然后轻轻握住:“如果这令人头疼的话,或许可以暂且放一放,您的大脑还需要思考很多其他的问题。但我会在您身边。” “我需要你现在从房间里消失。”赫尔曼的双眼又合了起来。他眉头微蹙,似乎还在纠结方才的问题,“你乱我心绪。” “是。” 加利诺无奈地放开他的手,从被窝里钻出来,穿上自己的衣物。 赫尔曼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来,更加心烦意乱。刚被加利诺松开的手,失去了另一个人掌心的温度,突然变得空落落。 他走之后,他才再次睁眼,望见屋顶那些浅浅的雕刻花纹,从四面八方连接在一起,更像是一种细密的纠缠…… ----
第44章 净化(四)
经过一个多月漫长的讨论,在对墨特帕态度上,教会各部终于达成了共识。蒙特里安尊重墨特帕信仰上的细微差异,接受教区文明。唯一要求是,剥夺其主教所有权力,将教区并入蒙特里安管辖范围。 决议最终还是由赫尔曼通过的。一方面,这是目前蒙特里安最恰当的做法,不至于在城邦内留下“玛门”这般贪婪的恶名。另一方面,他实在受不了教会各部吵吵闹闹的拉锯战——好几次在会议上,那群看似智慧稳重的人差点打起群架,全然不顾座上主教匪夷所思的神情。 权力转交仪式终于顺利进行。之后墨特帕并未发生暴动事件,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人们的态度。城市重建快要完成,战争的冲击似乎很快便会被抹去。 只是主教的桌案上,有了比以往更厚的文书。教会各部也开始筹划扩展,以应付陡增一倍的运转压力。 手机上传来加利诺的消息,是一份需要他审核的文件。但发件人的地址却显示位于墨特帕。 想来,确实已多日未见到他了。 赫尔曼迅速过目后,表达了自己的授意,停顿片刻,继续问他何时去的墨特帕。 那边的回复也很迅速:昨日。 但为什么我很久没见…… 语句还未完整输入,赫尔曼又删去了所有内容,放下了手机。公务繁忙是很好的借口,但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让自己一直在刻意忽视他。 另一处的加利诺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下文,便将手机收进了口袋,走出了寓所。 他乘上等候在门口的一辆普通小车,准备前往墨特帕的工业区。昨日他收到消息,机械环节出了一些小问题。由于这关系到城市复建的重要部分,他还是决定亲自过来查看。 墨特帕具有浓厚浪漫气息,随处可见姿态各异的花草和树。这是底拉普登城邦中最喜植物的教区,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也是其卓越医学技术的象征。 蒙特里安军队曾亲眼见证,墨特帕民众在逃亡时将花盆里的东西连根拔起,攥在手心。这样的幼稚,在战火中反倒显得动人。 现在,即使家园刚遭遇战争的失败,许多人已重新在街上点缀起了花草。加利诺欣赏这种美,同时也因此不得不整日戴上防尘面罩,以免吸入花粉而犯病。 兴许是因为其他车辆与行人不多,车子行驶得平稳,正好便于他一边查看图纸。 下一秒,车子一个急刹车,加利诺整个身子几乎弹开,又重重摔进座位。 他还没反应过来,瞥见窗边似乎有一些人影闪过,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锋利的碎片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侧过身去,伸手挡住头部,对司机大喊道:“开车!” 他听不清司机惊慌的回答,但能听见引擎重新发出轰鸣。 忽然后背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加利诺本能地向另一侧倒去,直至不再遭受伤害,才回头看去:车窗玻璃碎了大半。 车子快速开动,窗外已不见行凶之人。但辱骂的声音还是从后方传来: “恶魔!玛门!神不会原谅你们对墨特帕所做的一切!……” 风从破碎的窗外呼呼透进来,吹得加利诺后背一阵发冷。他伸手触摸,见到满手血迹,才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靠在车门边向后方望去,凶手的身影正随着距离渐渐缩小,辱骂声也逐渐变得微弱。 他重新倒在座椅中,忍住伤口牵扯的痛,冷静对司机说:“劳烦先去医院吧。”
病房里,护士刚为他包扎完,加利诺的手机便响起。 他接通电话:“主教。” “你受伤了?” 加利诺惊讶于消息传播的快速。“是,一点刀伤,在皮肤表面。”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 “我要看伤口。”赫尔曼命令道。 “已经包扎完毕了。” “让我看包扎情况。” “是……”加利诺不得不对着镜中的后背拍了一张照。 赫尔曼见到照片里青年颀长的腰背,白色绷带斜斜绕过肩膀、前胸、肋下、后背,将伤口缠住。可以想象,要用到这种包扎方式的伤口,是多么长的一道痕迹。 主教神色凝重:“那个人已经在监狱里了。” “当时听他说的那些话……他应该是墨特帕旧权的维护者吧。” “没错。警部正在加紧排查。你在那里不安全,他的同谋必然也会把矛头指向你。” “嗯,我这几日多加小心。” “我的意思是,”电话那边的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你马上回来。” “工业区那边的事务还差一点……” “加利诺。” 他念着他的名字,像对他施加的某种法术,有着无法令人拒绝的魔力。 中招之人只能妥协:“好……” 于是没过多久,加利诺就回到了蒙特里安教会,在自己房间安静养伤。他要在赫尔曼来之前处理好手上的一些工作,否则等主教大人见到他艰难办公的样子,指不定会下达禁闭的命令让他强制养伤。 赫尔曼进来时,看见他正向下趴在沙发上,面前播放着某部影片。见到来人,他按下静音键,同时试图撑起上半身—— “不必起来。” 赫尔曼走近他身边,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的背。 眼神好像能穿透衣物和绷带,直达伤口,让人产生一种类似灼烧的感觉。加利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只好把脑袋仰得高高的,抱歉一笑:“好像比刚缝起来时还要疼一些,也许明天我就能起身与您说话了。” “你太乐观。”赫尔曼毫不留情拆穿他,“医生早就告诉我,这是一条怎样长和深的伤口。” 加利诺低头,无言以对。疼痛确实在折磨着他,无论用什么姿势,无论他怎样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物上,他的背,从脊骨到肋骨到腰侧的部分,无数个神经和细胞,都在密密麻麻地叫嚣,反抗这一路的血腥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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