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也够幸运,”赫尔曼继续补充,“无知者的刀刃没切开你任何一处内脏。” 一双手抚摸在加利诺的头顶,却霎时将腰背的疼痛抚平了大半。一股热血向上冲去,他不禁抬头,看见赫尔曼的眼神竟有些闪躲。 在少年时,他曾抚摸他的头顶,以示赞赏;后来,他按住他的脑袋,抓住他的发,给欲望找一个支撑点。如今又是怎样的情绪,竟让他在表达时犹豫? “我会调查到底,慰藉你所受的伤。” 收回的手掌却被握住。 “于我而言,这不重要。”加利诺轻轻抓着他的指尖,真诚地问,“但我的事情,是否又扰乱了你的心绪?” 话语似曾相识。 他勉强又将身体撑起来一些。疼痛弄皱了眉头,也令他的神情更加坚定:“我根本不在乎答案是什么——哪怕没有答案。只要是你愿意的,我便欣然接受。所以,不要因为我而感到烦恼。”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也不要很多天都不见我……” 赫尔曼听过许多人的热情赞美和苦苦哀求,唯独在此刻,在加利诺面前,他不知以何种身份回答。他的华服正被一层层揭开,脱去神的外衣,主教的长袍,最后只剩下赫尔曼这一个人。 “先养伤。”他敛起神色的变化,抽回自己的手。在那一瞬间,他见到加利诺眼中的落寞。 不过失落立刻又燃起希望。 “下回我来,若见到你超负荷工作,一定派人来监视。” 赫尔曼离开前,留下一句警告。但加利诺只关心前面几个词。 下回。 ----
第45章 净化(五)
阿兰德拉从新闻部回来已是夜晚,但家中似乎没有内瓦赫的身影。 她尝试着拨打电话,震动声却是从沙发上传来的。 仔细听来,楼上似乎有窸窣动静。她不敢大意,还是从柜里拿了把枪,悄悄上楼。 楼梯口的房间内透出灯光,阿兰德拉悄悄贴近房门,而后忽然举枪向内探去—— 红发女子背对着她坐在桌前,披着一件松垮的浴袍,双手不知在摆弄什么东西。 内瓦赫终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阿兰德拉不知何时出现。她有些惊喜,刚想开口,却又注意到她垂下的手上的枪,于是表情一变,“你……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阿兰德拉双手环胸,那把枪枕在臂弯处,“我还想问你干什么!” 内瓦赫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审视自己,发现浴袍前襟大敞,露出光滑的蜜色肌肤,样子确实不太雅观。 “首先,把衣服穿好。其次,手是怎么回事?” 阿兰德拉走近来,一把将她衣襟拉上,皱眉看着她左手上新缠的绷带。 “用刀的时候太不小心,划了好长一道呢。” 内瓦赫可怜巴巴望着她,故意加重了“好长”的读音。 “亏你之前还是赏金猎人,这么快就和刀不熟了?”阿兰德拉说着就要解开绷带:“让我看看。” 内瓦赫赶紧阻拦:“皮肉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再揭开我就白包扎了!” 阿兰德拉怕碰到她伤口,便不再与她争执。 “你来得好晚,新闻部怎么都把工作丢给你,没有其他人了吗?” “是有些晚。我刚复职,有很多事情需要熟悉和调整——前段日子顶替我的人,他的领导太过情绪化,让整个新闻部的工作都出现了浮夸倾向。”她将内瓦赫的碎发梳理在耳后,湿漉的触感提示着刚结束的洗浴。她又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和警部的合作还顺利吧?维克托虽然不喜欢你,可还是公私分明的。” 内瓦赫暂时成为了警部的特殊顾问,为其控制地下实验室提供了帮助,讲清实验室运行机制、畸人的现状、突破路线等问题。 这些天,她们几乎只在回家后才能说上一些话。 晚安前的静谧时光,是难得的谈心时刻。但这样的谈话,往往容易让人思绪复杂,失去部分宝贵的睡眠。 比如每晚在内瓦赫死缠烂打追问下,她终于再次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世。 她并非生来属于这里,她在围墙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父母都是为生物和医学研究做出了贡献的人。但撒旦派的魔爪伸向了外面的世界,偏偏挑中了她。待清醒过来,已是身陷牢笼。 那堵高耸入云的围墙,就像是凭空裂了一道缝隙,将她吞入伊甸园腹中。随后那道裂缝悄无声息地愈合,再难冲破。 阿兰德拉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反倒是内瓦赫听说后,各种长吁短叹,又借机黏黏糊糊缠着她,惹得她那一夜很晚才睡着。 又比如某个晚上,内瓦赫讲述畸人被放出后发生的事情,阿兰德拉才得知,泽丹居然一直依靠仿生脊骨来生活。泽丹是否曾因自身缺陷遭受歧视,从而投向了撒旦派?或是自身的畸形让他心理扭曲,决心让所有人体验这样的痛苦……个中原因,她们不得而知。 而内瓦赫对她父亲之死的评价是,“我当时不希望他死,现在不希望他活”。 还有一些话题,是关于莱西的。那个聪明勇敢的女孩,在分别时请求她们将自己接出孤儿院,但显然,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没做好收养一个孩子的准备。 通常,两个拥有彼此秘密的人,不是仇敌就是挚爱。阿兰德拉暂且排除前者,但对于后者,她仍心有疑虑。 她不知道内瓦赫如何做这道选择题。她们似乎都有意把答案捂住了不让人看,只等着时间慢慢来解封。 内瓦赫用未受伤的手握住她的手,放在鼻尖轻蹭了几下。“我傍晚才回来。维特诺瓦已经被封查,现在警察又去了地下城,正在对畸形实验室进行突破。顺利的话,不久你就能收到警部的消息。接下来几天,蒙特里安也许又要迎来重大事件——你的工作量也要翻倍了。” “起码报酬也是翻倍的。”阿兰德拉笑道。 “你这点钱,可还要养着我呢。” “和赏金猎人的报酬相比,这当然显得寒酸。但以前是以前,现在你改过自新,就不要想着那些挥金如土的日子了。” 她狡猾地眨眨眼。 内瓦赫觉得她像只狐狸,是让人明知她不怀好意却仍甘愿中计的那种生物。 但是,这只狐狸还没察觉到,她面前的人隐瞒了一些事情。 内瓦赫确实去了警部,但很早便结束了任务。接着,她来到了相隔较远的第六街区,执行她作为赏金猎人的本职任务——用粗暴的方式替一对颇具财势的夫妇解决了抚养权争端。 一方面,她现在资产清零,确实需要钱;另一方面,形形色色的委托需求极大激发了她的好奇,这次终于让她忍不住出手。 有趣的是,自从新闻报道她的经历后,悄悄联系她的委托人却更多了。那些人大多有钱有势,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犯罪或受惩罚、是否签署忏悔书保证不重操旧业,更不在乎这种行为是否合法。要解决警部和教会难以处理的纠纷,赏金猎人是最佳人选。 内瓦赫一向凭借自己的价值观选择是否接受任务,帮助她的雇主取得正当利益。只是这一过程,往往会使另一方付出额外代价。 不过嘛,有些时候,赏金猎人自己也会付出些代价。比如这次,她的手就在执行任务时划伤了。 她决定暂且不告诉阿兰德拉自己重操旧业的事,怕她徒增担心。 内瓦赫对她灿烂一笑:“吃过晚餐吗?我还给你准备了一点。” 阿兰德拉摇头。 “我去热一热!” “手都这样了,还是省着点用吧。” 阿兰德拉给绷带打了结,把桌面上的材料收好,和内瓦赫一起下楼。 一些平常的食物,对她来说,正好是此刻需要的能量。 几个盘子最后都空了。劳动成果被充分享用,内瓦赫对此表示很满足。 说笑声一直持续,洗净的餐具上隐约映出她们的身影,像小小的花纹。 内瓦赫在讲述今日的有趣见闻,阿兰德拉则浅浅笑着。 同时她也注意到,备餐桌上很干净,没有任何污渍,所有的刀都整齐放回了原处,只有刀刃沾了一些水迹。 一切已被收拾好。 ----
第46章 丑闻(一)
强硬措施下,教会很快取得了对地下城的进一步控制。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必然是捣毁畸形实验室。 泽丹死去之后,这个实验室似乎被切断了主神经。警部闯入其中时,只发现了了几个实验人员。 其余死去的人,都在大量化学试剂中消弭了躯体,变成废气废液,消失在实验室里。 只有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的斑斑血迹,像一串诡秘的符号爬行在灯光下,提示着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大多数实验室内的研究都停滞了。警部顺利解救了困在里面被用以畸形实验的人,这些人种族各异,大多是儿童,还有几个青年。 泽丹和维特诺瓦整形医院的阴谋、地下实验室的存在、失踪人员的被解救……教区新闻部和其他新闻社纷至沓来的报道已经让群众倍感震惊。然而引发最多关注的,还是实验室内已经培养出的畸形人。 “他们被发现的时候,虽然还未完全苏醒,但已经能对外界变化做出反应,警部的一些人员因他们无意识的反抗而受伤。难以想象他们完全苏醒后具有怎样超乎常人的力量……” 维克托警官在采访中说道。因在和畸形势力对抗中做出的贡献,他已升任为蒙特里安警部的副执行官。年事已高的首席执行官亚丝兰达女士正将职责进一步过渡给这个年轻人,好安顿警部,让自己享受退休生活——这将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 在研究所对畸人进行了全面采样后,警部下达了“注射绞杀”的命令。他亲自到了行刑现场,看见针管里晶蓝的液体被推入畸人的血管。有些畸人就这样安静地死去,有些畸人在最后一刻因死亡降临的巨大刺激而突然苏醒,发出的可怖哀嚎久久回荡在隔离室内。 先前发生的失踪案也有了结果。那些被绑架的孩子,都回忆不起是如何到了地下实验室,可见撒旦派对他们施加了迷醉。而几个青年人,都是在维特诺瓦接受整形治疗的,经过手术麻醉,醒来便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每个人的身体上都有密密麻麻的针孔,他们经受了日复一日被抽取体内物质的折磨,有些人缺失了重要部位的神经,变得瘫痪或痴呆。 若是地下实验室的秘密未被揭开,他们中的一些,也将会变成培养舱内的畸人。 在对被抓获的实验室人员进行调查和审问时,警部发现他们之中有健康人,也有身患畸形的人。有些人因自身畸形,生出报复心理,加入撒旦派;有些人则被巨大的报酬蛊惑,甘愿制造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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