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他们大概是想把检测合格的实验体转移到地下实验室,进行真正的畸形改造。” 阿兰德拉转身背对内瓦赫,缓缓将上衣掀起,露出后腰。 一串已经褪色的字符,烙印在隐约可见的腰椎骨边。光影明暗的间隙,内瓦赫终于辨认出,她曾作为实验体的专属代号,A1073。 阿兰德拉收拾好衣服,又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似乎还好奇地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在叙述这段故事时,她甚至没有将自己代入,平静得好像只是在讲述一则普通的新闻。这种平静,让内瓦赫不禁向里窥探,想知道那层女巫面纱下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你是怎么幸存的?” 脑海中依稀闪过的一些记忆碎片,让心跳变得激动。 “有人救了我。”阿兰德拉仍然观察着对方的脸,“是个年龄与我差不多的女孩。当时我没看清她的脸,但是……” 她的手捋过内瓦赫红棕色的卷曲发梢。 “跳出窗外的那一刻,我看见她的头发,也是这样的颜色。” ----
第26章 献祭(一)
加利诺醒来的时候,库库并不在身边。 许是他在工作室里待了太久,连库库都没耐心地自己跑出去玩了。 桌子上还放着没画完的图纸,他记得昨天就是算到这一处时打了瞌睡,竟一觉睡到天亮。现在他浑身酸痛。活动了身体关节后,他将图纸打包,打算先回去。 清晨的学院内并没有太多人。他走下长长的阶梯,有时迎面遇见几个老学者,便互相点头致意。 这是同级之间的礼仪。 不久前,他通过了蒙特里安教会学院的考核,获得教会的最高授意,成为了机械动力研发核心领域的负责人之一。 起先,事情正如加利诺所猜测的那样,他受到的是轻视与怀疑。但重重考核之下,他展示出了令人惊羡的绝佳天赋。那些学者不得不承认他在机械方面的高超水平,却仍不免对他年轻的样貌和非凡的才能感到惊奇。 当然,加利诺的地位能如此迅速地确立,还有教会方面的推动作用。 蒙特里安绑架案和凶杀案的“凶手”,费伦诺,突然被发现冻死在教堂前,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据新闻报道,尸体僵硬的掌中还有一份忏悔书,表达赎罪之意。 但当天,加利诺看了尸检报告,知道了另一个秘密:费伦诺脖子上还有一道致命伤。 “现场没有血迹——有人杀了他,再将尸体放置在教堂前。也就是说,费伦诺很可能不是真正的凶手。” 他立刻意识到。 赫尔曼点点头,对他的观点表示认同。 加利诺思索一会儿,继续追问:“警部是否有新的线索?” “他藏得很好。” “虽然他把尸体摆成了忏悔的姿势,表面上看是示弱;但凶手仍藏身暗处,我更相信,这是对警部和教会的嘲讽——”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于激烈,微微低头道:“我越权妄议了。您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我?” “你无过错,费伦诺不过是替罪的羔羊。”赫尔曼并无愠色,“‘不洁的供物,是对神的侮辱。’我将打开地下城的各入口,用费伦诺的身体造忏悔者雕像,放在其中一处。” “这可能会带来战争。” “这是一场献祭。”主教在他面前站定,“我需要你,将真正的供物献上神殿。” 加利诺听见他说,需要自己。 “我明白了。”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此后,他便一步步走向属于他的领域,也是赫尔曼希望他所处的位置。 打开地下城的入口,意味着教会将公开正面地与地下畸形势力相对抗。赫尔曼并不纠结于猜测他们的意图究竟是“示弱”还是“嘲讽”,无论如何,他要清算其罪行。费伦诺的躯体被塑成“忏悔者”雕像,更是教会强硬的回击。 加利诺曾多次潜入地下城考察地形,经过入口那尊忏悔者雕像时,他总能透过闪耀的晶石外壳,窥见赫尔曼坚毅的意志。 历任主教习惯无视阴影的存在,如同在梦魇中安睡。而赫尔曼不想让蒙特里安长眠——即便这需要用战争来唤醒。 如同以往做出每个决定一样,他大胆又决绝,才让加利诺在少年时代无法控制地着迷于那道庄严身影。 现在,他亦追随他。 赫尔曼给了他展示忠诚的机会,他要让教会对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拥有绝对优势。 鞋跟敲打在一级级阶梯上,像手指敲击琴键。灵感随着清脆的脚步声一点点迸发,回荡在空阔的学院大殿内。 一幅草图在机械师脑海中被勾勒。 回到教会的住处,洗漱完毕后,他立刻前去与主教商讨心中的想法。 宗卷室的门紧闭着。加利诺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后,耐心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 有人比他更早拜访了主教。 阿兰德拉对他露出友好的笑容:“早上好。我现在该如何称呼您,学者,还是教授?” 加利诺扬了扬眉,回应她的调笑:“公平起见,我们还是互称名字。” 接着他恭敬地向主教行了礼。 “你来得正好。”赫尔曼点点头,然后示意道:“阿兰,你继续说。” “前情提示一下,是有关地下城的。” 这句话是说给加利诺的。 “费伦诺的死并没有解决地下城畸形势力的问题,他背后另有主谋。凶杀和失踪案与畸形实验联系在一起,让人怀疑那时候的鼠患——创造出这么多畸形老鼠的弗里曼,极可能是受了同一人指使。而他的自杀,现在看来也值得怀疑,是否有人不想他说出更多秘密? “您打开地下城入口,派人进行管制,就是为了镇压撒旦派。而据我所知,费伦诺原先在‘维特诺瓦’整形医院工作。医院的所有者,泽丹,具有很大的嫌疑。 “也许警部已调查过他,但我认为,真正的阴谋不会那么容易暴露。” 阿兰德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关于泽丹的更多秘密,她是从内瓦赫口中得知的。 她很早以前就疑心,内瓦赫便是十余年前救了自己的人。光靠记忆中那女孩模糊的发色,确实不能给人十足的把握,但内瓦赫每次甘愿将自己置身于和撒旦派的斗争中,这让阿兰德拉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个晚上,内瓦赫突然提到她身上的实验代码,她便不再隐瞒。 也就是在那时候,阿兰德拉才明白,为何内瓦赫那时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何她一次次不惮与畸形势力对抗,对泽丹保持高度警觉。 “生理上讲,泽丹,是我的父亲。” 内瓦赫无奈说出的这个事实,让她大脑空白了片刻。 泽丹对外表现出的,是乐于慈善的富商形象。但少年时期的内瓦赫已察觉到,父亲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直到有一次,她偷走他的钥匙,打开了‘维特诺瓦’内一些无人使用的房间—— 阿兰德拉和其他孩子一起,就被关在里面。 “你从何得知?” 赫尔曼的询问将她的思绪拉回。 “请把这当成我的猜测吧,我现在是以普通民众身份发表看法。” 一旁的加利诺淡淡补充道:“这样你就不会因为‘越职’受处罚了。” 阿兰德拉微微一笑:“吸取上次的教训。” “民众的猜测,或许只是流言。”赫尔曼缓缓开口说道。 “流言中,也可能有真实的成分。” “警部会进行调查,同时,也将关注那些制造流言的人。” 赫尔曼的话里有警告意味。阿兰德拉知道,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赞成。他了解她的身世,出于保护意图,一向不愿让她再和撒旦派交锋。鼠患事件后,赫尔曼发现了她膨胀的野心,愈发觉得危险,于是进一步限制了她的行动。 对此,阿兰德拉并无埋怨,也没有直接提出抗议——她会用自己的办法达到目的。 “愿蒙特里安早日走出阴霾。” 她向主教行礼告退。路过加利诺时,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民众对教区最年轻的机械师很感兴趣——不知我是否有幸为你做一份专题采访?” 加利诺答应得很爽快:“当然。” “期待再会。” 阿兰德拉与他道别。 她离开后,加利诺向主教座前靠近了几步。 “看起来她知道了一些重要的事。” “她总是想走出保护圈。” “因为您会纵容她。” 他并未说错,赫尔曼也并未反驳。阿兰德拉于他而言,是重要的存在。 当年她从命运的牢笼中逃脱,叩响了教堂的大门,被教会孤儿院收留。那时尚未继位的赫尔曼替母行权,管理着孤儿院,自然也关注到了那些孩子。他们中的几个表现出了绝佳的领悟力或创造力。阿兰德拉在语言、心理、表述方面的才能,让他在她身上投入了更多的培养精力。 后来她进入了新闻部,和教会有了更多深层接触,自然与赫尔曼的关系更加紧密。 加利诺观察到他的失神。 赫尔曼的相貌并不具有凛冽的美。真正让他显得威严的,是经年累月在眼神中积淀的孤高和深沉。而现在,他在回忆中片刻迷失,放下了一贯的戒备,让那张脸显示出了原本儒雅与忧郁的独特气质。 就像许多年前,同在孤儿院的加利诺,看见的年轻的他。 岁月在他的皮肤和鬓角留下了细微痕迹,却反而赋予他深刻的魅力。 权力,智慧,意志……多少人因此臣服在他教袍之下。加利诺同样无法逃脱。 “上次你们一起出现在这里,是十二年前。”赫尔曼轻阖双目,仿佛仍在回忆,“那时候你们都还很小。” “是幼稚。”加利诺继续说道,“那时我还常常和阿兰闹矛盾。” 赫尔曼的眼神变得温和,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意:“在我看来,是少年间的情愫萌动,让彼此变得敏感。” “可惜我们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美好。我嫉妒她,迁怒于她。” “你认为我不公平?” “不,你很公平。但问题就在于,您待我们太公平了。”加利诺解释道:“这让我觉得,我和阿兰,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一直以来,赫尔曼都以长者身份,引领他们成长,在彼此所擅长的领域内深造。他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同样的关照和怜爱。这让他变得不安。 可笑的是,少年时期的他却迁怒于别人。阿兰德拉曾经评价他是“被机械学伤害了神经的可怜人”,现在想来引人发笑。只不过她不知道,让他伤神的不是机械,而是神坛上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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