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德拉有她的野心,他也有自己的欲望。 “既然要公平,就请您,像纵容她一样纵容我。” 赫尔曼知道他的意思。他还不习惯这样的对话,但眼神并没有闪避的意味。 “但时间不会纵容任何人。”他转换了话题,“至今为止,你的效率很高。但我希望,机械的齿轮能转得更快——我们要尽快准备完善。” 加利诺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也是我想与您商讨的。请借您的纸笔一用。” 他把关于在地下城作战的构思描述了出来,大致解释了设计意图,简笔勾勒出一些新型装备。 赫尔曼主动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站,以便理解他的想法和草图。 “这部分的设计已基本完善,近日就能投入生产——这里还只是我粗略的打算……” 机械师有条不紊地进行说明。未来的画面在他笔下展开,那样令人不可置信。 在机械动力的发展方面,蒙特里安的确已停滞了很久。 “您意下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加利诺完成了说明,偏过头去询问意见。 咫尺距离间,他能仔细观察赫尔曼侧脸的线条起伏,略显苍白的皮肤,以及下颌处极短的青黑色胡茬。 视线不自觉地继续下移,落在他因说话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倘若这些都能实现,蒙特里安将会迎来一个崭新的发展历程。”赫尔曼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图纸上,并未发现身边人胶着的目光。“但在你预计的期限内,一切能发生改变吗?” 视线终于相触。加利诺回答:“如果资源充足,这便能在我计划内发生。” 赫尔曼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去做吧,这是我能允诺的。”他重新坐回座位,“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诸多内容不能与他人研讨。你是否认为难堪重负?” 加利诺收起图纸,看向他。 “这就是你需要我的意义。” ----
第27章 献祭(二)
内瓦赫告诉阿兰德拉,她找了份新工作。 比起赏金猎人,清洁员听起来并不危险或引人注目。但阿兰德拉总觉得她不会那么安分守己。尤其是她对工作细节含混不清的回答,让人更怀疑其动机。 阿兰德拉谨慎地做出自己的猜测:内瓦赫是在维特诺瓦整形医院当清洁员。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阻拦。因为她知道,就像赫尔曼阻拦不了她,她也阻拦不了另一个被这种危险所吸引的人。 那个晚上,她向内瓦赫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也知晓了内瓦赫和泽丹之间的关系。泽丹,是她们心中几乎已确认无疑的“嫌疑人”。 这个嫌疑人行动利落干净,没有任何外在证据能表明他的罪恶。从十多年前直到如今,他仍作为知名整形医院“维特诺瓦”的拥有者,出入于名流宴会,还享有“慈善家”的头衔。 这次的案件后,他又以费伦诺为替罪羊,向教会献上虚伪的忠诚。 如何在不惊动泽丹和撒旦派的情况下,收集到关键证据,揭开整个畸形实验和地下城的秘密,是目前困扰她们的问题。 阿兰德拉知道,赫尔曼一定能发觉事情蹊跷之处。但出乎她意料,也出乎内瓦赫意料的是,教会居然当机立断开启了地下城这个“禁忌之地”,派人把守入口,开始正面解决和撒旦派的矛盾。 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历任主教,若得知此事,必将吓得棺材发抖——这个年轻后代,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也是他们一直不敢做的事。 教会的强硬举措,以及阿兰德拉和主教之间的往事,让内瓦赫对赫尔曼的印象有所改观。但这仍不足以让她像其他人一样膜拜主教,或像阿兰德拉那样信任他。 于是两人在商量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出现了分歧。 阿兰德拉认为,她们两人力量薄弱,还需借助教会势力来让泽丹落网;内瓦赫则对警方和教会的行动能力不屑,宁愿自行寻找证据。 最后,这场争论以一个赌局结尾:两人各自按自己的办法行动,谁先拿到证据,便能向对方下达一个无法抗拒的命令。 兴许是争论时太激动,达成约定后,两人沉默不语了很长一段时间。 并肩而坐时,内瓦赫能听见阿兰德拉渐渐平缓的呼吸声。 在这样安谧的情景中,她忽然意识到,这并非自己设想的画面。她原先,是带着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来的…… 她问,你恨我吗。 关于阿兰德拉,还有许多问题,她很想知道。但在众多疑问中,最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她的态度。 对于那段作为实验体的黑暗历史,她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她又怎样看待泽丹……和他的女儿? 而她的回答,内瓦赫记得清清楚楚。 “泽丹是泽丹,你是你——让我逃离黑暗的那个人。” 那个时刻,内瓦赫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主宰别人命运的欲望。 从前的她,暗中干扰畸形改造计划,救出那些可怜的儿童,更多是因为同情心,和反对虐待动物如出一辙。她没有想过,对于得救的人们来说,这是命运巨大的转折,他们会牢牢记住这从天而降的“神迹”。 她和历任的那些主教,和弗里曼,和她那个狡猾的父亲,具有相似的心理。或者说,人们都拥有这种掌控欲,不过被不同的条件所激发。希望拯救或毁灭他人,本质上是一样的。 而阿兰德拉说话时那似水的双眸,第一次让她觉得,此时此刻,她能在自己眼前,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埃尔尼娜小姐,麻烦去三号手术室清理一下!” 身后有人喊道,打断了她的回忆。 “好的!” 内瓦赫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喊自己。 在维特诺瓦工作的第四天,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个新名字,埃尔尼娜。 拉上清洁车,她朝着三号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烧焦的气味。手术者已被推回病房,医生和护士正轻声说笑着走出去。内瓦赫拿起手术盘中的柳叶刀,薄如纸的刀片上模糊地映出她的缩影:黑色短发、厚重刘海、粗框眼镜,遮盖了她大半张脸。 在幼稚无知的少儿时代,她经常跟着泽丹来到维特诺瓦。那时候她对整形这类手术感到惊奇,幻想着将来也能成为一名医生。 可惜事情在她偷听了父亲和别人的一次对话后发生了改变。她不知道,那时背对着她的那个女人是谁,但他们的谈话,似乎涉及到了某些可怖的词。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父亲变得陌生。 于是她开始留意泽丹的一举一动。除此之外,她也对维特诺瓦产生了怀疑。她留意到,库房旁边的一个房间,似乎总是上着锁。 潘多拉的盒子终会被打开,她偷拿到了泽丹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本不该由她打开的门。 她离开泽丹已经很久。虽然容颜发生了不少改变,但保险起见,她还是用了假名,并且乔装打扮了一番。每天早晨对着镜子里这套俗气的妆容,她总是得意洋洋——几乎没人能认出,新来的清洁员,就是维特诺瓦所有者泽丹的女儿。 只有一个人,内瓦赫认为,不会被她所骗。 那必定是她的父亲,拥有远超常人的敏锐观察力的泽丹先生。 清理完毕后,她按下了手术室门边的“消杀”按钮,在门闭合前,推着清洁车离开了。 作为一名清洁员,她可以轻松地进入各个科室、病房和手术室。她表现出不知疲倦的新人形象,甚至还主动承担其他清洁员的工作,是为了挖掘出维特诺瓦更多的秘密,继续完成她少年时期的未尽的任务。 而她即将拥有一个很好的时机——三日后,蒙特里安的“圣日”来临,许多人都会参与上午的游行活动,那时维特诺瓦将会变得异常空荡。 她有信心,能赢过阿兰德拉。 ----
第28章 献祭(三)
圣日是整个底拉普登城邦联盟的庆典,源于核泄漏后,隔离墙建成的那一日——人们与世隔绝的开始。 坚不可摧的高耸城墙,象征着隔绝和束缚,也暴露了外界对破败伊甸园的恐惧。此后,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的人们,由信仰聚集在一起,重新建成了各个教区和城邦,并成立了不凡的联盟。 致命打击,往往也带来新生。 信仰不同的各城邦拥有自己的教义,也以不同的方式庆祝圣日。对于莱戈蒙城邦而言,三大教区达成了基本的统一,圣日庆典便成为了一场规模庞大的、跨教区的活动。三位主教将进行会晤仪式,人们会涌入教堂进行祈祷,随后在街头参与一整日的狂欢。 早前,赫尔曼已基本安排妥当。 此刻他正将腊封印在华美的信函上。 这是三份邀请函。前两份将被送往格尔玛尼和墨特帕两个教区,最终呈现在主教面前;还有一份,他要亲自交给对方。 车子驶离了市区很长一段时间。一片开阔的草坪逐渐在眼前展现,提醒赫尔曼已经进入了埃德蒙家族的领地。 他太久没回来,以至于对自己的领地感到陌生。 前方,埃德蒙府邸的大门向他敞开。 车子驶入后,在阶前停下。透过车窗,他仰视着眼前的建筑,产生了它变得更高大的错觉。 管家为他打开车门:“主教,夫人已在等候。” “她近来身体状况如何?” “正如夫人所述,她一切安好。” 赫尔曼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埃德蒙家族的府邸更像是一座小型宫殿,彰显着这个家族不可撼动的地位。赫尔曼进入大厅,肃穆的氛围扑面而来,一如从前。 室内没有人。充足的光线在晶石材质的陈设物上发出反射,让整个大厅看起来奕奕生辉,虽空间开阔,却无空荡之感。 他向前走去,与此同时,看见有人从楼梯走下。 埃德蒙夫人身着黑色长裙,缓缓做出每一个迈步的动作。 赫尔曼快步上楼,将她搀扶住。 肢体相触之时,他再次被自己母亲瘦弱的身体惊讶。这个天生肌肉薄弱的女人,在晚年愈发显得孱弱,他扶着她,总觉得稍一用力,便能提起她整个身体。 但这个倔强的老人却拒绝他的帮助。 “这是我每日的训练。”埃德蒙夫人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继续走自己的路,“我时常忙于孤儿院的事情,很久没见你了。” “您不要过度操劳,孤儿院那边,交给其他神甫即可。” 赫尔曼不再强求,只是陪着自己的母亲,缓缓走下一级级阶梯。 埃德蒙夫人一直负责教会孤儿院的管理。早些年前,孤儿院还设在教堂后,与修道院同在。后来埃德蒙夫人生了场病,身体更虚弱了,赫尔曼就将孤儿院搬迁到了家族宅邸的近处,全权交由她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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