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客梯发出齿轮运转的轻微响声。表盘上显示的是最高层的数字,有人上来了。 内瓦赫见到阿兰德拉时,她正背靠在墙上,一边用手扯下自己的围巾,一边平静地抱怨:“好慢。” 扯掉围巾后,她甩了甩头发。随意的一个动作,在内瓦赫眼里,居然有莫名动人的美。 不枉自己一路飞驰而来。 “突然拜访,真让我手足无措。” 她走上前去,输入密码将门打开。随后她靠在门边,向阿兰德拉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阿兰德拉从身边经过时,她将密码念了一遍。 眼前人用有些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 “下次别再让我手足无措了。”她故意凑近她的耳朵说道。 内瓦赫还想观察一下她的反应,下巴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轻轻推开。 “不要油嘴滑舌。”阿兰德拉眯着眼斜睨着她。分明是仰视的姿势,她眼神中却是不屑的冷酷。 然而这样傲慢冷酷的神情,偏偏再次触动内瓦赫的心。在一刹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急于相见。 没法假装潇洒。 “女巫。” 内瓦赫嘴里忽然蹦出一个词。 “什么?” “我说你像个女巫。” 阿兰德拉似乎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带着几分诚恳说道:“罕见的评价。谢谢。” 明明给别人施加了神秘魔法,但女巫本人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一直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再开玩笑:“我今天来,是想委托你,再次带我前往地下城,——并且帮我找一个人。” “谁?”内瓦赫随手拿起两个杯子,漫不经心问道。 “一位整形医生。” 听闻此言,内瓦赫动作一滞。而阿兰德拉接下来的补充,彻底证实她的猜想: “他叫费伦诺。” 内瓦赫沉默了一会儿,往杯子里倒入热水,走到阿兰德拉跟前。 她将杯子递给她。 “我不能接受你的委托。” 袅袅的热气在两人之间上升。 “你的理想报酬是多少?” 阿兰德拉注视着她,只是继续问道。 内瓦赫拉过她冰凉的手,把温热的杯子放入她手心。 “和报酬无关。只不过——”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有人比你早,记者小姐。” “是吗?”阿兰德拉略微思索,接着说道:“你不必拒绝,完全可以拿双份赏金。” 内瓦赫忽然笑起来:“如果你们的委托目的不相逆,我一定会这么干的。” 她从她臂弯中取下挂着的围巾,搭在沙发上,自己也舒服地坐下来,抬眼观察着阿兰德拉的表情。 而后者显然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 “即便我出更高的赏金,也不能改变你的决定,是吗?” 阿兰德拉本以为是警部的人也想借赏金猎人的力量寻找费伦诺,却没想到是费伦诺主动找到内瓦赫,为自己寻找庇护。不过这倒是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了,因为目标人物,已经出现了。 她的视线掠过前方的玻璃窗。在宁静的夜景中,一座螺旋型的华丽建筑再次映入眼帘。巧合得很,从这儿能观察到维特诺瓦医院的全貌。 内瓦赫伸了个懒腰,点头道:“不背叛委托人,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还不忘抱怨一句,“这可得怪你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到我。” “希望下次你能及时让我想起吧。” 阿兰德拉放下尚且温热的水杯,伸手去拿自己的围巾,不料内瓦赫中途将她挡住:“这就要走?” 然而她还是绕过了她的手,取回自己的东西:“还有一些稿子要审阅。” 内瓦赫虽心有不悦,却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送客。 “说实在的,我应该谢谢你。” 出门前,阿兰德拉忽然说道。 内瓦赫眉梢一扬,正准备说些打趣的话,却没预料到对方接下来的拥抱。 身体相贴的一刻,内瓦赫脑袋闪过短暂的空白。她只能闻到她身上的苹果香气,完全放下了赏金猎人该有的警戒。 这个拥抱似乎比礼节性的表示更持久一些。不过内瓦赫还是觉得,阿兰德拉很快就松开了手。她柔和的眼睛显示出笑意:“再见,内瓦赫。” “咳……嗯,再见。” 她离开后,楼道间一阵冷风刮过,内瓦赫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伫立许久。 看来,又中咒语了呢……她无奈地笑了笑。 客梯缓缓下降,带来轻微失重感。阿兰德拉感到身体变轻发软,像踩在云间。她的掌心不那么冰凉了,上面似乎还留有酥酥麻麻的触感,像小虫子爬过——就在方才拥抱时,钻在袖口的机械甲虫,经过她的手掌,藏在了内瓦赫身上。 也许,她们很快又能见面了。 ----
第19章 追猎(五)
地下城的搜查行动很快便开始了。警部不想打草惊蛇,只由长官维克托亲率一支的队伍悄悄潜入。 加利诺的甲虫监听器帮了大忙,凭借高度机械化和自动化的优势,在令人难以察觉的情况下大面积扩散,终于获取了一些重要信息:地下城的拍卖会将再次开展。有传言说在这场非法交易会上,会有人体买卖。 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几起失踪案。 然而离拍卖会预定开始时间愈近,警察愈发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他们埋伏在预计地点附近已经很久,却压根没看见任何人进入目标建筑。 难道是消息中的地点有误? 维克托望向隐没在黑暗中的豪华建筑。 远处的灯光模糊地映出它精美繁复的窗台和花园,更多细节,他却看不清,因为里面没有亮起一盏灯。整幢建筑像被某位贵族遗弃的私人宫殿,虽然美丽,但毫无生气。 他们原本还计划拦截几位赴会者,假扮他们混进拍卖会一探究竟。现在的情况,倒是完全打消了这个必要……
内瓦赫在今晨听到新闻播报说,警部将加大搜查力度,势必找到作案者,尽全力阻止下一起案件发生。 当时她的心里便是一声嗤笑。 她认得镜头里那个长得不错的年轻警官,他们曾经在教堂门口见过一面,当时她从他身边带走了阿兰德拉。 尽管年轻人的语气和眼神都很坚定,但这些事情,不是光凭决心就能做到的。他们在教会的圣光下太久,对其面临的神秘敌人一无所知。 所以她当初就没有考虑加入警部,而选择了更具独立性的猎人一派——虽然后来事实证明,猎人们同样被层层叠叠的组织系统束缚着行动。 本来呢,这种新闻她是不屑一看的,但最近她发现自己常常将教区的新闻播报当作背景画面。或许镜头一转,阿兰德拉的脸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在镜头前,她好像永远都保持着同样的发型,同样的妆容,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声音。但内瓦赫知道她更多的打扮,更多的神情,更多的语气。每次想到这一点,她总是有些洋洋得意。 她的头脑仿佛都变简单了。 但好在不想起阿兰德拉的时候,她的大脑还是能保持敏捷和智慧。 就像现在,她坐在众多假面名流之间,一边等待拍卖会的开始,一边细细观察大厅内景象。 灯光很明亮,内瓦赫时刻注意着新到来的赴会者,未曾发觉有任何可疑人物或举动。 她本来以为,警部说得这么信誓旦旦,肯定会想办法混入这场拍卖会的。 不过,要想混入这里,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拍卖会开展的消息,由暗线传递,需要重金购买;每一个赴会的人,都需要交入会费,也是一笔巨大的花销;赴会的次序均被事先安排,赴会者由地下通道进入私人车库,避免了路途中相互接触或暴露行踪;拍卖现场,所有人必须上交携带的设备,戴上面罩,若有身材特征过于突出者,则还会被要求装扮身材;拍卖全程不许出声发言,只以手势进行;宴会结束后,各人离场,原路返回。 是的,为了这个定期进行的非法拍卖会,幕后举办者甚至在地下城再次建造了长而曲折的地下通道,采用一系列不留痕迹的保密做法,以至于内瓦赫花费巨额钱财,连续几年参与,却仍然无法探得它的幕后运作系统。 由于赴会者不被允许四处走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地下城的什么方位,哪幢建筑内。 大厅四面没有窗,只有雕花的房顶,有一扇巨大的玻璃天窗。但从那儿望出去,看见的只是一片漆黑——他们本来就在地下城,自然是见不到星星的。 内瓦赫怀疑,从外面看来,里面也是漆黑一片。也许他们正处在某个建筑的内部,但由于这个大厅四面都不透光,即便有人经过附近,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仿佛无人在内的寂静的建筑。 她的怀疑很正确。埋伏在附近的警察的确因此被蒙蔽了视线。 拍卖开始了。 内瓦赫不再费心观察警察是否混入场内。今夜的任务,她本来就没想和任何人合作。 在畸形实验室的费伦诺医生向她透露了消息,这场拍卖会上,将会出现人体买卖。被拍卖的人,是个年仅十一岁的女孩——正是不久前被杀害的那名富商的女儿。 费伦诺在实验室见过所有失踪的儿童,他被下达的命令就是为他们做基因检测。 只有完全健康的、处在发育期前的孩子,才是他们需要的完美实验对象。 若孩子不具备畸形基因的表现形式,则成为合格的“实验体”,将被留下来进行下一步实验;若孩子患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畸形,则被“淘汰”,转送至拍卖会。 被拍卖者的命运,有很多种可能。也许某位有钱人会同情这孩子,将她买去作了奴仆或是养子女。但在地下城的非法拍卖会,内瓦赫更容易将被拍卖者的未来和暴力、情色联系在一起。这孩子的命运,恐怕不会比沦为实验体更好。 她要救出她。 她不羞于承认自己的同情心和正义感,也从不为此感到光荣——若人们认为这样的表现是邪恶的,她仍会义无反顾去做。她坚持的,无非是自己心里对事物的判断罢了。 她成为猎人,就是为了减少这种事情的发生。同时她也需要钱,大量的钱,足够她买通各种暗线情报,获得参加拍卖会的资格——必要时买下拍卖物。 现在正是如此。 拍卖台上,一个被厚实的黑布罩住的四方形物体,随着底下转轮的滚动,缓缓移至众人视线中央。 拍卖师伸手掀开黑布,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笼子。笼子的角落处,蜷缩着一个女孩。 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让笼里的人一时睁不开眼睛。待她看清台下的景象时,却又因恐惧睁大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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