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都不配,但无法放弃妄想。我过早袒露心迹,只是不想你在这方面有所误会。” 他注视着面前那个自己奉若神明的男人,许久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赫尔曼看着门合上,年轻人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门缝中。他闭上双目,开始沉思。 意料之外的表白。 他无法判断加利诺到底有几分真心,而选择静观其变。 他若是格尔玛尼的间谍,他便将计就计;可他的心意若是真实……赫尔曼发现,自己很难对此找到合适的反应。 加利诺是两名男子的后代。但他其中一位父亲的家族拥有保守的观念,认为男性产子违背信仰,因此不承认这个家族的耻辱。迫于压力,加利诺被父亲潜藏在教会孤儿院。然而他的存在终究无法被容忍。十年后,家族内部因信仰和利益而起的矛盾,最终在法庭上解决。 那场判决中,当时身为主教继承者的赫尔曼一同在场听审。当法官询问加利诺本人的意愿时,他看向了席间的赫尔曼——蒙特里安未来的主教。他无数次在教会上瞧见他的身影,在礼拜日里听见他深沉又振奋人心的言语。 审判主要尊重加利诺的意愿,在他完全可以提出重返家族、拿回属于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他仍然选择了继续留在教会孤儿院。 在此之前,赫尔曼并未特别在意这个小孩;此后,加利诺在审判中出乎意料的抉择,以及他在教会学院中远超常人的优异表现,都极大引起了他的注意。未来的主教开始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推动科技文明发展的才能。他给予加利诺额外的帮助,满足他超前的学习需求。 不久,老主教逝去,赫尔曼继任。可他没等到加利诺长大成人来委以重任,就收到了他的告别。 起初他以为,这不过是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但随着年岁的流逝,赫尔曼意识到,他们已失联很久,他或许为外界所牵绊,或许已遭遇不测。 坦白说,当那天阿兰德拉告诉他,加利诺来到了蒙特里安时,赫尔曼心里是有些欣喜的,至少那个孩子仍活着。可随之而来的是忧虑和怀疑:当初的少年已经长大,期间发生了什么,他无从得知。 赫尔曼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回来也许和感情有关。他想的是阿兰德拉——他们早年同在孤儿院,似乎从小就显示出某些聪明人共同拥有的默契。 然而加利诺突如其来的表白颠覆了他的推测。 他越想越觉得荒谬。若是加利诺从未离开,按照当时的情况发展下去,他们现在,甚至可能是养父和养子的关系。即便两人的年龄差距仅十余年,但这段经历产生的伦理距离,更难让人忽视。 看似离谱的事情,往往也能成为最可信的谎言。 一阵敲门声传来,新的工作暂时将他的注意力转移…… ----
第17章 追猎(三)
口袋中的手机第三次震动,内瓦赫才不耐烦地将它拿出,匆匆一瞥。 然而来电人的备注让她的目光停留—— 记者小姐。 时间不早了。小酒馆里只剩下寥寥几对情侣,在暖暖的气氛和酒精的微醺中,相互依偎,享受着二人世界的甜言蜜语。 此时连续三个电话,不知何事如此令人急切。 脑海里闪过不太好的念头,让内瓦赫一下变得警惕。可下一秒,她又收到了她的留言:在你家等你。 看到这儿,内瓦赫悬紧的心才放松下来,甚至不自觉露出了一丝微笑。 表情的细微变化被她对面的人捕捉。 “我该继续吗?” 男人礼貌地问道。 内瓦赫发送了一个“奔跑”的符号,将手机放回口袋。 “抱歉。”她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以示尊重,“你刚才说到,为什么会到地下城——” 坐在对面的,是她本次任务的委托人,费伦诺医生。 鉴于他目前是被通缉的嫌疑人,要想逃过警部铺天盖地的追捕并不容易。但在地下城,两人的会面就变得简单多了。 “是。”他压低声音,说道:“泽丹先生曾隐秘地向我表示,他在地下城有一些畸人实验室,希望我能为他所用。这是犯法的、邪恶的事情,我当然不愿到这儿来。但这之后,接连发生的凶杀和失踪案,彻底让我绝望。我知道,因为我和莉莉之间的关系,警察迟早会怀疑到我身上。那时泽丹先生又提出,地下城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我别无选择。” 内瓦赫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着时间线。 他所说的畸人实验,便是多年以来一直埋藏在蒙特里安的黑暗秘密。在地下城,撒旦派构建了一些实验室,研究如何将正常人转化成畸形人,甚至让他们拥有某种超能的力量,然后为自己所用。他们的目的究竟是利益,还是权力,抑或是其他更隐晦的东西,尚无从得知。他们用人体做实验这件事,本身就是邪恶的。 地上的人们生活在教会光明的羽翼庇护下,自然没听说过此事;那些因遭受歧视而被迫长期生活在地下的畸人,也对此知之甚少,无法判断传言的真假。 但内瓦赫,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这是真实存在的。因此她并未对医生的话表示出不可置信的态度。 费伦诺喃喃自语道:“泽丹先生……他在教区拥有了一家最有名的整形医院,在地下却做着这种泯灭人性的实验。” “而你现在就在他的畸人实验室,为他干这些犯法的、邪恶的事。” 内瓦赫似乎认真思考了一阵,然后下了个结论。 医生的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情。他一手抵住额角,轻轻揉了揉,“就算向警察自首,也已难洗清罪名,况且我被困在这里,根本没机会重返地上。我努力不去看手术台上那些人,害怕见到我熟悉的脸;我每日都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中,同时心中也越来越怀疑……直到那一天,在手术台上,我看见一个孩子。我见过他……在失踪案的报道上……” “你是说……那些失踪案,就是泽丹主使的,目的是做畸形实验!” 医生立刻做了一个表示“小声”的手势。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觉身边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重新镇定下来。 内瓦赫深吸一口气,将后背靠在柔软的座椅中,视线游离在桌面陈旧的纹理之间。许久,才又开口:“我明白了,泽丹想用这种办法来逼你为他做事,就像现在,你无法洗清嫌疑,走投无路,只好任他摆布。” 医生沉默着点了点头,叹气道:“因此我希望你能保护我。提防泽丹,把我从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弄出去——只要能离开这儿,无论用什么方式,要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我知道泽丹的势力强大,其他赏金猎人,都不敢蹚浑水。但我必须为自己找条出路!”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极度恐惧和愤恨中如弓弦一般颤抖着;费伦诺手指的关节也因紧握而泛白。 他等待着内瓦赫的回答,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这份委托我接下了。只不过我不需要赏金,而需要另外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好!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费伦诺当然明白,她所说的“消息”是关于什么的。 “还有一个问题——”内瓦赫盯着他的眼睛,“听说莉莉小姐的情人患有畸形,但你看上去很健康。” 这位外表和常人无异的男子愣了片刻,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头:“是癫痫。” 尽管未发作时像正常人,但这种基因病也称得上是畸形。 和他相似,整个城邦联盟中,还有许多人,依然承受着不为人知的基因病折磨。 这也是外界一直不肯撤除隔离围墙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们无法分辨明显的畸形和隐性畸形,不能让被诅咒的基因再次污染外界。 内瓦赫心里了然,起身道:“谢谢你的信任,费伦诺医生。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她环视四周,现在整个酒馆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对小憩的情人,一个买醉的男人,一个坐在前台昏昏欲睡的店员。 这些人看来没有下一步的安排,但内瓦赫却着急离开。她突然为自己现在的心情感到好笑。 酒馆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外面寒冷的空气钻进来。 有人还没回家,有人还在等待。 ----
第18章 追猎(四)
内瓦赫飞驰在路上时,阿兰德拉正仔细观察她住所周围的环境。此前她只来过一次,好在路线不曲折,她很顺利地再次找到了内瓦赫的公寓。 和阿兰德拉居住的地方相比,这里显得热闹极了。她能看到楼下繁华的街区,层层楼房亮起的灯,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谁也不会留意身边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赏金猎人会隐藏身份居住此地。 但要说这幢建筑最大的特点,必定是其高度。 在蒙特里安的民居建筑中,很少见到如此高的楼房。二十多层楼的高度直达半空,抬头仍望不见顶。 内瓦赫住在顶楼,连客梯都得运行很久才能到达。 高空寒冷,好在楼层的挡风玻璃还算结实。阿兰德拉久久伫立在顶层楼房的过道玻璃窗前,它和屋里的窗户是一个朝向。 夜色中,远方大教堂的素洁光辉,如明月一般笼罩着教区。 然而明月太远,更近的是星星。 就在公寓对面,不到两个街区的距离,是一座螺旋型的华丽建筑——维特诺瓦,著名的整形美容医院。许多身受畸形困扰的人选择来此进行治疗,也有不少人纯粹是对自己平庸的身材或五官不满意,想要将它们缩小或放大。 畸形的人追求正常的身体,正常的人追求近乎畸形的完美。但无论怎么说,维特诺瓦,正如其名的寓意一般,赋予了人们想要的“新生”。 警部正搜查的那名整形医生,便曾在此工作。 医院的绝对资产所有者,泽丹先生,多年来致力于“畸形改造计划”,他对畸人展现出极度具有人性关怀的一面,倡导他们大胆改变身体的畸形部分,打出了响亮的宣传语,“出生由神,新生由人”。他出入在蒙特里安,相邻教区,甚至是邻邦的慈善宴会中,推行着自己的理念;收获无数欢呼的同时,也赚取了大量金钱。 在最新的采访中,他表示乐意配合警部的工作,提供一切可能有关那名医生的信息。 采访他的,正是阿兰德拉。 即使他表现出一副热忱的态度,她总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商人的精明和冷酷。 缥缈的琴声从楼下某层窗口飞出,好像雪花在空中被吹散。 阿兰德拉乌黑的眼眸中映出城市的光泽。 她在想,内瓦赫为何会选择这样一幢公寓?仅仅因为它够普通易藏身?她又为何偏偏住在最高层?这是否和所见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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