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死者还有一些共同点。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参与了反对畸人,或是支持恢复“排畸令”的活动。 最新受害者梅埃尔也是如此。几个月前,她参与了一场打着慈善名号,实则支持排畸令的政治宴会。 若凶手因此而杀人,则可以推测他对畸人应是同情或保护的态度——凶手本人也极可能患有畸形。 撒旦派。 这是警部高度怀疑的对象。 一直以来,教会、猎人和撒旦派的斗争不曾平息。由畸人和畸形保护者构成的群体,往往容易因生理或受歧视原因而产生极端心理。城邦联盟成立以来的百年中,各邦皆面临如此困扰。在蒙特里安,正是由于现任主教对畸人相对宽容的政策,才使得双方水火不容的局面有所降温。 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连环杀人案,且死者都有相似的排畸倾向,恐怕撒旦派仍与此脱不了干系。 祸不单行,夹杂其中的还有儿童失踪案。 起初,警部无法将凶杀与失踪必然地联系起来。随着案件的发生,人们发现失踪的几乎都是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且身体健康无畸形,便不得不怀疑这是有预谋的绑架。直至这次,梅埃尔遇害,她唯一的女儿也失踪,警部才推断作案的很可能是同一人或同一团体。 光是推测,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而警部对罪犯的抓捕,几乎是毫无头绪。他们对整个教区的畸人都进行了审讯,也排查了半年以来所有的可疑人口,但终究一无所获。 一段段监控,一场场审讯,一起起凶杀和失踪……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细节被漏下了。 助手又送来一叠文件:“从教会返还的死者档案,长官。” 维克托接过档案。 第一页纸上,是第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记录。白纸黑字的中央,赫然有一道鲜红的笔记——那是主教审阅后的批注。 “其妹遇害于鼠患。”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忽然瞪大双目,叫住尚未走远的助手:“等等!” ……
“我请求一起去现场。” 阿兰德拉站在主教桌前,重申自己的要求。 “驳回。” 赫尔曼再次拒绝。他不知道阿兰德拉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两日她已经写了多封信件,现在更是直接到教会找自己,要求随警部一同去往地下城。 根据警部最新的调查结果,第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曾与其妹有过争执。那次争执,恰好是关于畸人的。他那死于鼠患的妹妹,生前与一位畸人是秘密情侣。警部废几番周折,才在一段监控画面的不起眼处,发现了她与一男子的亲昵举动。 这段监控来自一家很有名的美容整形医院,画面中的男子正是一位整形医生。 但该整形医院的答复却是,那位医生在几个月前就辞职了,没有人再看见过他。此外,他在医院的同事、曾接触过的整形对象,都表示他看上去并非身患畸形。 但无论如何,他目前是失踪状态,警部得先找到可疑人物。经过连续几日不休不眠地搜寻,警部最终从一些细节推断,他很可能在地下城藏身。 地下城。 其实在连环杀人案和失踪案发生后,很多知晓这个秘密地带的人已经有所怀疑。但由于毫无证据,加之其政治敏感性,没人敢说出来——教会和警方都在尽量避免和地下城的撒旦派发生冲突。 最终是身为此案主要负责人之一的维克托警官,向主教申请了调查令,被授予秘密前往地下城的任务。 而阿兰德拉,从对她心存好感的警官那儿探得了消息。 “这次行动保密,不需要记者。”赫尔曼言辞冷酷。 “我可以做秘密报道,返回后向你……” “多此一举。”赫尔曼打断她,“别白费心思,我知道你的目的。” 他从卷宗上移开视线,抬眼望向她,话语严肃又有警告意味,“鼠患那件事,我本不该让你参与的。关于你为何在地下城遇见加利诺,我不曾追问;现在你私探情报,我也不追责。但到此为止,‘于黑夜前行者,黑暗将其吞没’。阿兰,我当初收留你,不是为了让你故地重游。” 阿兰德拉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可我从未脱离那片黑暗……” 赫尔曼眼见着看似柔弱的女子似乎快要落泪,却仍不为所动。“漂亮的招式——可惜你以前就对我用过了。” 闻言,阿兰德拉皱了皱眉,“我不该那么早就暴露的。” 唤起他人的愧疚和同情,是她作为情报收集者的职业手段。早在少年时,她就能自如运用演技。 她与主教对视了几秒,仿佛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可更改的意志。 她终于妥协道:“好吧,主教大人,我接受您的劝告。” 赫尔曼点点头,“走吧。”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的内心是怎样坚强——那是一点一点用伤害、恐惧,和冷漠、麻木堆积起来的围墙,在血肉的常年滋润下磨平了尖砺外表,却仍拥有几乎坚不可摧的内核。她想回到以往的那片黑暗中,但绝不会是一个哭哭啼啼的被害人,而是作为一个捕猎者。 可地下潜伏太多危机。正因如此,他才制约她的轻狂。 阿兰德拉退出宗卷室后,在廊道的拐角处遇见了加利诺。他身上没有镣铐,身后也没有跟从者。 “住在教会,比监狱好多了吧?” 她先开口,并不诧异在这儿见到他。 赫尔曼将一个可能为间谍的人安排在教会,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虽然危险,但某种层面上看,也是最安全的举动——在表面的一派祥和中,任何诡计都无法逃过主教的掌控。 “托主教恩惠,还有你的帮助。”加利诺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引狼入室。” 她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一点空间。那是通向宗卷室的路线。 加利诺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只机械甲虫从他袖口钻出来。 “监听器,防信号拦截。” 阿兰德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那只甲虫沿着她的指尖,钻入她的衣袖。 “很可爱。” “谢谢夸奖。” 加利诺向她点点头,转身走过拐角处。 ----
第16章 追猎(二)
地面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廊柱和顶壁上雕着的,还是那些熟悉的史诗传说。他不紧不慢地走着,视线却在头顶的墙壁上——在经过一座山峰和众人膜拜的画面浮雕后,他来到了天使脚下:圣光包围处,那传说中的先祖正拿着戒书向众人宣读。 于是他停下来,恰好站定在宗卷室门前。 “进。” 敲门声的余音消失后,赫尔曼才应答。 加利诺走到他案前几步远的距离,行礼。 “上次警部需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 他边说,边将一只手微微抬起。赫尔曼看见他手心上爬着的一只甲虫,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即使在地下城,它也不会受信号干扰。” 加利诺补充道。由机械制成的监听器,能被更隐蔽地带入地下城,不仅能掌握可疑人物的言行举动,也是监视地下城的手段。 “只能监听?” “更精密的还在调试中,我会尽快。” “好。你可以亲自去学院挑选合作者。” “我不需要合作者,我需要助理。” “你在羞辱他们。” 赫尔曼知道,那帮学者根本不会为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人打下手。 加利诺却摇摇头,“等这些东西做出来后,自然有人愿意跟从我。” 赫尔曼沉默,表示认同。他看向他手中振翅的甲虫,如此小的身躯,居然拥有一整套让它自主活动和完成监听任务的齿轮机械系统。这已经是蒙特里安众学者望尘莫及的程度了。 “目前为止,你做得很好。” 主教的赞赏,也显得如此严肃。 “以后也会是——我说过,你会需要我。” 加利诺收回小虫子,望向面前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他这样端坐在桌案前了。 光线将他的发丝映得发亮,越过他沉稳的肩膀,投下淡淡的阴影。那是独属于主教的风范,随着岁月沉淀。 在重逢的第一面,加利诺就确信,自己这些年的疯狂想法,念念皆诚。 短暂对视后,他再次行礼,准备退下。 正推开门时,主教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是为了阿兰德拉吧。” “嗯?”加利诺斜倚在门边,微微皱眉表示不解。 “当初你离开,不仅是想学习更多机械术,还因为她吧?就像现在你回来,也是为了她。” “你认为我对她有别的想法?”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表情竟变得轻松起来。 “不要反问。”赫尔曼开始拿出他惯用的威严。 “您说对了一半,我确实心有所想。”加利诺一步一步向宝座上的人走去,“但让我有想法的人,从来都是你。” 赫尔曼沉默了。 他注视着他来到自己跟前,谦卑地半跪在地,用他那双澄澈的蓝眼睛看着自己,一字一句说道: “我少年时为您所救,后来决意远走他乡。外界的诱惑固然大,但比不上您对我的吸引。 “只是那时我竟以为,离开你,便能够摆脱这种奇异的引力。然而我旅居在外十数年,这股力量却愈发强烈地将我拽回来—— “利维坦本就是为你造的,我的主教。您不知道,当你第一次呼唤它,这只怪物从深海沉睡中苏醒的欣喜。 “它效忠于您。” 他像世间最虔诚的信徒一般,缓缓伸手去触碰主教。指尖相触的一刻,赫尔曼无法分清是自己的手在颤抖,还是他的颤栗。 主教的手被他牵引,一寸寸靠近他的唇,手背上留下了信徒诚惶诚恐的一吻。但他的双眼却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神,不曾闪躲。 赫尔曼的手掌仍被他轻握着,最终覆盖在他前额。 这本是主教赐福给世人的象征动作,而如今赫尔曼竟有种被索取之感。 他眸中直白的欲望,那肆无忌惮的野心,小心翼翼却绝不退缩的试探……无一不在告诉他—— “我祈求您的爱。” 阳光倾斜着透过玻璃窗,穿越两人对视的目光,落在桌案发黄的诗篇上。 教堂浑厚的钟声恰好在此刻响起,惊散一群飞鸟。 赫尔曼压下翻腾的思绪,将手掌淡淡抽离。 “现在的你,不配谈这些。”他目光掠过还半跪在地的人,发出命令,“出去。” 加利诺站起身,将衣衫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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