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玩笑似的:“好好洗,我在旁边监工。” 监工当然只是玩笑话。连晚洗碗的当口,外头似乎有人敲门,周烟浅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半个剖开的西瓜。 水声稀里哗啦。连晚转头看了一眼。 “我妈送过来的。”周烟浅在她旁边站着,把在碗架上晾干的砧板放下来,伸手去拿刀,“还是凉的,吃一点吧,就当是饭后水果。” 借着水声掩盖,连晚没有说话,不做声地搓洗手里的碗筷,隔着手套,却还是觉得水流漫过她的手背,湿淋淋的手似乎怎样都揩不干净。 吃西瓜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心里生出的疑惑问出了口:“你家里人也住在这边吗?” 说完就盯着对面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周烟浅正往纸巾上吐西瓜子,半掩着脸,她做什么似乎都有种游刃有余的秀气,听见连晚的问话也不惊讶,只简单地说:“他们前几年退休回来,现在住在附近。” 连晚却追问道:“哪里?” 周烟浅说了个地名。地点就在那天清晨的小巷附近。 “我偶尔会回家住。”她解释道。 连晚“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西瓜很甜,应当是送瓜的人精心挑选,她吃到嘴里却有些难言的干涩。 吃完西瓜。连晚起身告别,刚才忘了把车开到阴凉处,现在驾驶座里热得像蒸笼,日头高照,连晚头晕目眩,倒出去才从后视镜里看见周烟浅一直站在原地。 那道身影越来越远,随着一个拐弯,最终消失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连晚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 …… 似乎有意让她冷静,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再见面。 微信上周烟浅向连晚抱怨,说那天的红烧肉到现在还没吃完,让连晚带点回去拌面条。 连晚本来应下了。但临时出差,接到一个大活,到县里宾馆住了几天。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楼道里的灯又坏了。连晚全身都像散了架,头也胀胀地疼,进了门只来得及换掉脏衣服,连澡都没洗就一头栽床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醒来已经是正午时分。疲累过后的饱睡未见放松。连晚的脑袋仍旧闷闷地疼着,她起身准备洗澡,发现热水器似乎也坏了,打着火后出不来热水,她没忍住心里的火气,骂了一声,烧了一壶水,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接到了周烟浅的电话。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依旧从容而慵懒,甚至谈得上是一种娇媚的倦怠:“连晚,你知道镇上游泳馆怎么走吗?” 连晚扎着头发,用肩膀夹着手机,不由自主细心留神着对面的话,嘴上却应得冷淡而干脆:“知道。” “远不远啊?”电话里又问。 “开车十五分钟。” “这样。”周烟浅应了一声,似乎为这距离有些遗憾,“好吧,你忙,不打扰你了。” 连晚扎完头发,头疼也似乎缓解一些,听见她这么说又忍不住心软,多问一句:“怎么了?你想去吗?” 她补充道:“我回来了。现在在家。” 说完,就矜持地顿住,等着对方的反应。 她没有失望,那头的声音果然很是惊喜:“真的吗?你忙完啦?” “嗯,休息几天。” “好。多休息几天。”连晚盼望着她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好教她又一次敢于看她的眼睛,周烟浅却不再提游泳馆的事情,只贴心地问:“这几天累坏了吧?我炖了汤,你要不要喝?” “我在网上新学的,虫草花炖鸡,这次我忍住了,没做多少,一顿就能喝完。” “怎么样?来不来?” 水烧开了,连晚却不想去提它。周烟浅的声音使她感受到一种迟来的慰抚,这比她洗一个热水澡还要来得放松有效,她抿了抿唇,望着阳台上栏杆投下来的阴影,不说好也不说坏,只问道:“那你现在在店里吗?” “在呀。” 坐在床边的人犹豫着,最终还是没忍住,低了低声音:“……我先洗个澡,待会过去找你。现在还太热,等晚点、太阳不这么晒了,我送你去游泳馆……” 第13章 chapter 13 听见连晚这么说,周烟浅在那头只是笑,连晚觉得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像是忽而凑近了,那笑声挠得她的耳朵很痒。 “你刚刚起床吗?” 连晚嗯了一声,然后伸长腿站起来,去提角落里那个烧开了的水壶。 “那是不是也还没有吃饭?” “没有。”连晚说,她把烧开了的热水倒进塑料桶里,铝制的热水壶有些褪色,是当年厂里发的,容量很大,烧一壶就够洗一次澡,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几乎叫她的眉毛都挂上一层水珠。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眼眶四周也被熏得有些湿润。 “那我把中午剩的菜给你炒饭吃,行吗?” “不是炖汤了吗?”连晚顿了一下,有些语塞,“别做太多了……” “知道啦——”周烟浅撒娇似的拖了长音,熟稔却又很有分寸地催促她,“你快去洗澡,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再炒,不然待会饭冷了不好吃。” “好。”连晚小声地应她,心里有些压抑的雀跃,“那、我先挂了?” “好——” 随着电话结束,令人心痒的声音一下被切断,连晚拧开水龙头,给盛着热水的塑料桶里兑凉水。她等了一阵,伸手探探水温,反身关上浴室门,外头的燥热一下就被隔离开,连蝉鸣都朦朦胧胧了。 瓷砖阴凉,水波荡漾,连晚拧干毛巾揩着脸,在热毛巾的皂香里深深地呼吸。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总算从水里钻出了水面,再从岸边往上走。浑身上下松了筋骨,哪儿哪儿都放松起来。 虽然放松,但她没有耽搁太久,利落地冲了个澡,给周烟浅发消息,然后准备出门。送人到游泳馆当然用不上开货车,但好在连晚还有辆买了好几年的二手帕萨特,借着车队的便利,到手的时候还有九成新。 在王志强的指点下,连晚买那辆车其实只算是投资,平时都租给别人在县里开滴滴,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晚点再去当然也是有原因的,连晚在微信上联系了租车的人,让他今天早点收工把车开回来。 怕人家开车没看见,想想还是改成电话。 做完这一切,她弯腰在门口穿鞋。 罕见的,连晚心里的雀跃一直没有消退。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整装待发的心情了,这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周日的傍晚从家里出发去学校住宿,出发之前奶奶会给她煮加蛋加菜加肉的面条,或者蒸米饭,满满一大碗,下午当然不是老人吃饭的时间,那么餐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时钟在背后的墙上滴滴答答走着。等到点,她就穿好校服出门。 连晚系好鞋带,转身带上门。 外头烈日高照,路边的叶子都被晒得干巴。阳光落在刚刚冲完澡的皮肤上却使人感觉非常和煦,像是沐浴在春天的微风里。连晚没有刻意放缓脚下的速度。她此时此刻的心情的确就像阳光一样肆无忌惮又温暖和煦。连晚快步下楼,几乎是一路小跑拉开了杂货店的门。 那铃铛又是叮铃一声响。 店里开了空调,冷气扑面而来,全身毛孔都发出喟叹。 柜台后面的女人撑着手臂,半低着头,她今天没有挽着头发,只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来的脖颈干干净净。 周烟浅听见铃声,抬头看过来,然后弯着眼睛笑了。尽管很短促,但连晚依然看见了她低头时露出的后脖颈子白得发光,那一小块皮肤像是这炎炎夏日里的一团磷火,几乎教她即刻心猿意马。 连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走过去。 “饭在锅里。”周烟浅迎上她的目光,仰着脸说。 她说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还自然地伸出手,捏捏连晚垂在身侧的指尖:“汤在炖盅里。” “你不吃吗?”连晚任她捏着自己的手,女人的体温凉凉的,像她刚刚冲过的澡,或者是夏夜里的风,却更加使她心慌意乱。 周烟浅勾了勾唇角:“我不饿,全是你的。” 对话的间隙,连晚注意到旁边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又添了几个沾染唇膏的新烟头。 唇印是正红色的,有些乱,应当被人含了不止一次。 胸口凭空生出一股热意,连晚不敢再想下去,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女人的手,嘴巴干得厉害:“那我进去了。” “嗯。”周烟浅被她挣脱开,却也不尴尬,只很妥帖地收回手,重新扶着脖颈。她没有放过连晚的走神,顺着她的目光,也瞥了一眼旁边的烟灰缸。 连晚走到里间去了。午后的店里没什么人来。周烟浅捧着手机发了会信息,也站起身,走进去。 短短一会,连晚已经吃得差不多。油汪汪的炒饭里头有小炒黄牛肉和烧青菜,炖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鲜美,虫草花脆爽。看周烟浅走进来,她缓了缓往嘴里填饭的速度,抬起眼睛盯着她。 “你吃你的。”被她这样眼巴巴地盯着看,周烟浅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一下她的头发,觉得手感尚可,又多停留一会。 连晚背脊僵直,任她摸了好一会才别开头。 周烟浅笑了一声,看出她的抗拒,收回手,在桌边坐下来。 那股子幽幽的女人香,阔别几日,终于又重新窜到连晚的鼻子里。 炒饭和炖汤仍旧是好滋味。 连晚埋着头,往嘴里填饭,又把鸡肉骨架拆开,和着汤一股脑全吞进肚子里。 她咀嚼着,把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不敢想的遐思,也一并吞进肚里去。 饭吃完了,碗也刷完了。擦干净了的手重新被周烟浅拉着,被填饱了的肚子凭空生出一种满足感,连晚仿佛重新有了底气和勇气,跟着她一同坐在了柜台后头。 时间还早,她们并肩坐着,一起打开一部电影。 连晚不常看电影,周烟浅挑什么,她就看什么,任剧情慢慢动作,也很少出声发表看法。她沉默着,侧脸轮廓分明,却并不凌厉,是独属于女性的利落线条。皮肤则白得像易碎的陶瓷,呼吸也轻轻的。 她的身上有久违了的,皂角的香气。 周烟浅靠着她的肩,静悄悄地想。 她忽然很想点一支烟。 但此情此景,当然不能抽烟。所以周烟浅克制着,又往连晚身上靠了靠。 最终,电影说的些什么,连晚全数忘掉。 衣衫单薄,周烟浅紧贴着她的手臂,她的肋间明显地感受到那起伏,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地颤动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中满是欲说还休的箭在弦上,电影原音寂寞地还在响,却没人去注意到它在说些什么。 柜台被人推动,突兀地响了一声。周烟浅抬起身子,凑过去,从上而下捧住连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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