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的工人装完了货,码得整整齐齐,甩着手在旁边等着。连晚按捺住心里杂乱的旖旎,跳下驾驶座,到后厢挨个清点成箱的矿泉水,泡面和零食。 车厢里有点脏,她用脚蹭了蹭。 “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那我这边签字了啊。” “行。”连晚接过工厂签了字的货单,拉开车门上去。 送货的业务之前是车队里的其他人负责,连晚跟这边的工人不太熟,但厂房的门开得有点窄,她降了车窗,听着工人指挥把车倒出去。 “要不再回一点?” 连晚抬了抬眼睛,估算了一下大致距离:“不用。” 她把方向盘打死,又慢慢调整着角度,顺利倒了出去。 旁边几个围观的工人当捧哏,叽里呱啦跟驾驶座上的司机套近乎:“技术真好,这也能出去。” “走了。”连晚也配合着,露出一点寒暄的笑意,冲他们点一点头。 她今天就周烟浅这一单,早上还提早出了门,不到中午就能把货送到。 周六路上拥堵,连晚难得有些急躁,按了几声喇叭。 还是晚了,赶到的时候小区里已经飘满饭香,不知道谁家包饺子吃,一开进去就闻见韭菜蒸熟的那个味儿。 女人提前给她打过电话,这时候提前出了店门,明晃晃地立在太阳底下,像是在发呆。 淡蓝色的厢式货车倒上去,很明显地顿住,一拉手刹。紧接着驾驶座上的人跳下来,语气里罕见地有些急促:“你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在店里等?” 周烟浅只回答她后一个问题:“坐着无聊,出来站会儿。” 女人还是紧身吊带抹胸长裙,两条小腿又白又细,脸被太阳晒得微红,光洁的肩膀上一滴汗滑落进锁骨,连晚感同身受地颈窝一痒,没敢多看,背转身去开车厢门,嘴里问:“仓库在哪?” “在店里。”周烟浅像是没看懂她的闪躲,凑上去要帮忙,“我帮你吧,一个人搬太累了。” 连晚兀自爬上车厢,声音闷闷地:“不用,把推车给我。” 玻璃门大敞,里头的冷气都跑出来。大中午的小区里街上没一个人,就只有手推车单调的滚动声。 连晚卸货的时候不说话。她紧抿着唇,像是憋着一口气,把垒满的推车一趟又一趟地推进库房。 周烟浅站在一边看着她,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又怕给她添倒忙,没敢去搭把手。 即使店里冷气开得足,但冷热交替,连晚还是流了一身的汗,额前的刘海被打湿,又被她往后一捋,露出整张光洁的脸。 正午的太阳高悬。小区里的锅碗瓢盆和饭香味猖獗一阵,又渐渐沉寂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又被慢慢拉长。 终于,最后一趟推车把货物清空。连晚又帮着周烟浅看了看库房里的货,把几个摆得歪歪扭扭的货架移正,出来跟她告别: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吃饭吧。” 不一会,又从门边重新折回来:“能借我把扫帚吗?我把车厢扫一扫。” 这人的说话声音又轻了,像是怕吓着她一样。 周烟浅去里间给她拿了扫帚,又从冰柜里取矿泉水,走到车边准备递给她。 随着扫帚挥动,空气中满是纷飞的灰尘,连晚抬头看了看她,有汗水从眼皮上滑下去,让她略微眯了眯眼。 看见周烟浅的举动,她没接,但也没拒绝:“等会再喝。你走远点,这里脏。” 周烟浅不说话,走开几步,仍旧在旁边看着她。 车厢的门半开着,连晚在里头扫着地,声响并不明显,没过多久,她从上头跳下来,擦过周烟浅身边去取簸箕,肩膀挨了她一下。 别的司机都抽烟,混合着汗臭,走过来一晃一股味儿,周烟浅闻到就想吐,可连晚现在身上也全是灰尘,满头满脸的汗,脏兮兮地顺着脖子往下淌。可周烟浅就是觉得她干净,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抽烟,烟草气都要浮在表面。 终于等到连晚忙完,周烟浅给她递过去一条打湿的毛巾,没头没脑地想着。 连晚此刻的心情也很没头没脑。付出了劳动之后,她在周烟浅面前奇异地失去了局促和羞耻。明晃晃的日光下她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谢谢。” 她们一歇下来,午后静谧,只有不远处的蝉鸣嘶声叫着。 这下反倒是周烟浅率先移开了目光,她的耳根悄悄红了,像是被太阳晒得发烫:“不客气。” 见连晚也别开眼,往嘴里灌水,她转移话题般不经意地问:“这么晚了,你中午饭怎么解决?” 连晚轻蹙着眉,把喝空了的水瓶攥在手里,扯了扯湿漉漉的领口:“回家随便吃点。”酷热当头,她又想起装空调的事:“下午还要出门一趟。” “这么辛苦……”周烟浅踌躇着,明明是提前做好的决定,现在说出口却有些小心翼翼:“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嗯?” “炖排骨,红烧肉,再蒸一条鱼,菜我也洗好了。”周烟浅说,“你喜欢吃肉吗?” 意识到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连晚束手束脚,杵在原地,脸上的神情不磊落了,反倒显得特别傻:“啊?………还、还行吧。” 周烟浅忍不住笑了:“那你快去洗手,很快就能吃饭了。” 连晚愣愣地跟在她后头,在店里的卫生间洗了手,又走进旁边的小房间。 房间里头有锅灶和餐桌,周烟浅背对着她,低头切着什么。 旁边的高压锅已经被打开了,飘出来炖排骨的浓郁酱香。 另一口锅里蒸着鱼,煮沸了的水汽顶着锅盖。 连晚走近了,小心问她:“要帮忙吗?” 周烟浅略略偏头,连晚自己刚洗过手和脸,浑身燥热的汗意还未退,只觉得心口都烧得慌。可她额头上却一滴汗也没有,脸颊白皙柔软,头发挽在脑后,散落的发丝垂在脸侧,整个人的气质跟之前很不一样。 听见她的话,她温温地冲她一笑:“不用,你坐下等一会儿,很快就好。” 连晚脚底下没动,站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忙。 鱼蒸得差不多,她小心翼翼地端出来,撒上切好的葱丝和辣椒丝,烧热了油泼上去,刺啦一声响,香味窜了满屋子。 青菜丢进烧沸了的水里,很快捞出来,浇上调好的酱汁。 旁边的红烧肉,炖排骨,依次被盛在大碗里。 最后是撒了葱花和虾皮的紫菜蛋花汤,周烟浅转过身,这才发现一直呆站着不动的连晚,拿手肘推了推她:“去拿碗。饭在锅里,自己盛。” 想了想,又喊住她。 “尝尝肉咸不咸,我没加盐。”她握着筷子,从碗里夹起来一块肉,凑到连晚嘴边。 酱红油亮的肉块散发着热气,连晚看了看她,见她一脸不容置疑的认真,才犹犹豫豫地张口。 她没敢吞,只小心地拿牙齿叼住,嚼了嚼。 周烟浅状若无常地收回手:“怎么样?” “咸淡刚刚好。”连晚真心实意地说,“很好吃。” 周烟浅冲她一笑。 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温馨。连晚主动凑上去帮周烟浅端汤,她手扶着碗沿,没留神被烫了手,偏过头却看见周烟浅拿着那双筷子,也尝了一口肉。 亲密接触的事实涌进脑子里,连晚愣住了,脑袋里想七想八,发晕地看着她。 “这次做的好成功。”女人冲着她笑,又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烫红的指尖,被悄悄蜷缩起来。 连晚按捺着狂跳的心,强作镇定地回答: “没什么。” 第12章 chapter 12 油烟机没开,只有墙上的排气扇轰隆隆响着。这间房间天花板低,看起来就有些逼仄,不开灯的话光线暗沉。排气扇的窗户正对着小巷,时不时有自行车滚轮碾过去的声响,不知道谁家小孩不睡午觉。 桌上,周烟浅把所有肉菜都堆连晚面前,自己则对着青菜,数米似的往嘴里填饭。 她吃得太少,以至于连晚都不好意思夹菜,只一味空口吃白饭,嚼久了竟也觉得嘴里甜丝丝的。 盘里的菜一点没少,周烟浅注意到,挟起一大块排骨往她碗里放,嘴里说着:“多吃点。不然这些我一个人吃一周都吃不完。” 她说话的姿态放松,教连晚也恍惚了心神,脱口而出:“那怎么还做这么多?”说完真想把自己舌头咬掉。 看着连晚一脸决绝地啃排骨,脸上的表情不冷淡了,整个人像是拨开迷雾,生动地落在她面前。周烟浅莞尔笑笑:“以前忙惯了,闲下来就想找点什么事情干。我喜欢做饭,但是吃不了那么多,一个人住就这点不好。” “哦。”连晚应声,像想补救点什么似的附和道,“我自己在家也是,一般都是下面条吃。” “你一般怎么做?”女人托着下巴,很有兴趣地望过来。 “煎两个蛋,然后烧水煮面,再加点青菜。” “肉呢?” “回家的时候我会顺路买点熟食。” “不炒菜吗?” “不。” “就只吃面?” “差不多。” “好规律的安排。” “嗯。”连晚把啃完的那块排骨丢到脚边的垃圾桶里,“没精力去做太多,闲下来就只想休息。” “你今年多大?”周烟浅若有所思,忽然又问。 “二十二。” 她像是叹了口气:“这么年轻,怎么活得这么老派。” 碗里的饭只剩下最后几口,连晚端起碗,含含糊糊地应道:“太累了。”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只又给她挟过来一大筷子红烧肉。 …… 菜的份量大,就算周烟浅填鸭似的夹菜,两个人吃完饭,也还剩了一大半。周烟浅挨个倒进保鲜盒封口,放到旁边的冰箱里。连晚陪着她收拾碗筷,拿到洗碗池里放下。 周烟浅取过围裙,示意她让开。 “我帮你。”连晚说,她饭前已经洗过手,干干净净的手肘带着两只手展示性地一摆,主动套上橡胶手套。 女人的眼角眉梢于是含着一点笑看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嘴角一动,最终却只低了低头,把围裙张开,小声说:“那你转过来一点。” 连晚对着她,感受到她的手环过自己的腰,在背后打结。 力度极轻,仿佛悬在半空。 极近的距离,凉凉的鼻息轻轻地打在脖颈里,连晚这才发现原来周烟浅体温偏低,肩膀一侧的肌肤温润如冷玉。在这炎炎夏日里凑过来,让人忍不住要伸手抱紧。 ——她只要低一低头,就能吻到她的额头。 这个念头跳进脑子里,连晚脊背僵直,几乎不敢低头看她。 难熬的几秒过去。周烟浅松了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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