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一闪而过容清杳和Scott的订婚请柬,洛迷津更用力地擦拭着咖啡杯,强行令自己离开所有有关容清杳的时间维度。 “是的。” “那要不趁今天停电,我们去看个电影当休息吧?”兰明雨眼神柔和,话里有种不易察觉的兴奋期待。 “嗯行,今天乐队也要休息。”洛迷津机械地回应,疲倦到几乎丧失思考能力。 “正好那位容小姐的电影上了,”兰明雨在App上看排片,恰好看见有容清杳的新电影,“要不就选她的电影吧,人美演技好。” “是爱情片吗?”洛迷津迟疑地询问,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接受了容清杳即将订婚的事实,去大荧幕上观看她与别人演出的爱情,算不算一种提前排练。 “不是哦,这部是科幻片,貌似是一个被遗忘在其他星球的科考人员,在荒芜的地面寻找回家的方法时,遇上一个硅基生物的故事。” 本来想要拒绝,但洛迷津看出兰明雨眼中的期望,她点点头,“那等我去乐队演出完回来,晚上再去看吧。” “嗯,那我就订晚上十点的电影票,我们晚饭就吃爆米花和可乐,加鸡翅怎么样?” “听你的,吃什么都可以。”洛迷津觉得自己现在的确变了很多,往常挑食口味叼,现在只要能吃饱就别无他求。 察觉到洛迷津的心不在焉,兰明雨皱着眉关心道:“你最近又没有好好吃饭,要不不去看电影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不用了,我有时候胃口不好,你知道的,”洛迷津打起精神冲兰明雨笑笑,“循环型低潮期,不用大惊小怪。” “容小姐的电影票好难订,十点的票刚放出来就被抢空了,看来只能订十二点那场的。”兰明雨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 街对角巨大的LED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容清杳代言的高奢珠宝广告, 洛迷津垂着眼,不受控制地走神。 世界如同一块飞速转动的钟表,所有人都长大远走,离她而去,她就像齿轮上的一粒灰尘,无能为力。 感谢曾经,这样她余生的每一天都有人可念可想可爱。 说来也很好笑,她没想过再一次为容清杳打架子鼓,会是在她的订婚礼上。 梦里的她一直在追那架永远也赶不上的飞机,人潮汹涌,她声嘶力竭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七年前,她没赶上飞机,七年后,赶上了订婚礼。 也值得开心的,不是吗? 能见证容清杳人生的重要时刻,就够了,不是吗? 这几天她躺在床上时,总会生出幻觉。 以为自己又回到大学时代,和容清杳并排躺在屋顶,十指紧扣,头顶星光灿烂,流水一去不回。 清醒后时只有她一个人在黑暗的房间艰难地呼吸。 “对了,明雨,我找到几处租金不高的房子了,我会尽快搬出去,不给你添麻烦。” “什么话,我都跟你说过不要搬来搬去的,住在一起还方便,”兰明雨十分不情愿,“你别搬了,我当你的房东正正好嘛。” 洛迷津戴好口罩来到咖啡厅外,跨上自行车后单腿支地,昏暗光线下依稀可见她形状优美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搬走前我会按市场价补足租金的,”洛迷津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生硬,摸着渔夫帽的帽檐小声说,“我选的地方离你不远,也很方便的。” 在心里叹了口气,兰明雨开始反思自己温水煮青蛙的追求方式,是不是不太奏效。 可能还得直白大胆一点? “行了,你快去酒吧演出,别忘记晚上看电影的事。” “好,我走了,”洛迷津取下店员围裙,到外面跨上自行车,骑向三公里外的街区。 冬日的阳光仿佛被剔除了温度的水流,为这座城市染上质感十足的蓝色,每个人都似乎扮演着胶片电影里某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洛迷津来到酒吧时,因为还早的关系,人并不多。 吧台的灯光开得很暗,舞台边上放着一架电子钢琴,有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会跑上去即兴表演,赢得其他客人的几句笑骂。 “Riddle来了啊,”同乐队的贝斯手懒洋洋地和洛迷津打招呼,见她只是点点头,也不生气,继续翻个身睡觉。 谁让洛迷津在这里的人设是哑巴。 连日以来睡眠不足,为了一会儿的演出,洛迷津决定给自己泡一杯廉价的咖啡。 到走廊里打好热水回来时,她的精神越发恍惚,手一滑玻璃瓶就砸在了酒吧地上。 透明的玻璃四分五裂,洛迷津呆呆地站着,像是一个闯祸的小孩。 唯一的区别是,已经没有大人会跑来责骂她粗心大意了。 看着破碎的玻璃瓶里干净的热水渐渐变脏,洛迷津感到某股心酸忽然间变得浓烈,她攥紧自己的围巾,像是想扯断它。 怎么什么都做不好,打热水这样一件小事都能搞砸。 自我厌弃在这一刻达到高峰,有种怪异的冲动开始撕扯理智,她甚至希望自己也跟玻璃瓶一样四分五裂,就这样躺在地上被人扫进垃圾桶。 “发生什么了?”贝斯手探出头来问了一句,见洛迷津奇怪地站在原地,便又嘟囔道,“Riddle,你怎么了,表演快开始了,你早点准备。” 别人的声音将洛迷津从奇怪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她重新捡起一个成年人应该拥有的平静和成熟,蹲下来清理打扫干净酒吧休息室,再次灌好咖啡,一口喝下去。 似乎感受不到过烫的热水灼烧口腔。 “喂,你的手怎么在流血?一会你还握得了鼓棒吗?” 洛迷津慢慢地低头,用了好久才看清右手食指血流如注的模样,她在手机上打字: [我马上处理好。] 贝斯手担忧地看着洛迷津麻木机械的样子,弱弱地问:“你不痛吗?要不要叫医生啊,你还表演得了不,不然请假吧?” 每晚表演能得一两百块的分成,洛迷津不可能放弃的,她摇摇头径直往洗手间走去。 流水冲洗着伤口,浓郁的血色在水流冲击下渐渐变淡直到和清水一样。 只是一旦停止冲洗,又会流出丝丝鲜血。 洛迷津眼神平静,只想要伤口不再流水,于是她找来一圈胶带将伤口封住。 这样就不会再有血流出来了。 握着鼓棒上台表演时,她也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今天晚上的演出任务并不多,只有两个小时,乐队成员在表演完后,纷纷约上自己的朋友去别的酒吧续上一波。 时钟指向九点,兰明雨也给洛迷津发来短信,说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十点准时去看电影。 洛迷津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打完架子鼓的耳膜还在嗡嗡作响,和手机振动连成一片令人崩溃的噪音。 是Scott发来的短信: [Riddle,一个月的时间你能为订婚礼写出新demo的,对吧?] [能的,请放心。] 她用抱着胶带的手指打字回复。 十字路口的绿灯还有十五秒,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洛迷津,她低下头看见包扎伤口的透明胶带散开了,红色白色,乱糟糟的。 是她忘记把嵌在伤口的玻璃渣取出来。 于是,洛迷津低头想要撕开胶带,企图把玻璃渣拽出来,一次两次,疼痛让她的手指不听使唤。 无论尝试多少次,玻璃渣还是一动不动卡在伤口里。 洛迷津在信号灯旁脱力蹲下,毫无预兆地狠狠压住伤口,让那块玻璃渣尽情碾压破裂的血肉,像一个无可救药的病人。 周围路过的人自发地远离她,还有三四岁的小孩天真地问妈妈: “那个姐姐怎么了,流那么多血,也不哭好可怜哦。” 小孩的妈妈立刻把小孩抱起来,像躲瘟神一样走得远远的。 “别去看她,说不定是疯子来的。” 好奇怪,她分明没觉得自己有多难过啊,为什么会觉得心比伤口要痛得多? 她早就清楚,自己和容清杳已经过去了,过去七年了。 然而,容清杳和Scott站在一起的画面,还是如同错误的程序在洛迷津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她骗自己不去想容清杳,可她根本停止不了,回忆滞缓且不容阻碍地填满思绪。 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里,迟来的痛苦再难压抑,她颤抖着捂住伤口,眼睛干涩发红,好像落进无底深渊,荆棘丛林将她穿透。 其实她好想旧事重提,好想问问容清杳还记不记得她们度过的四季。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还能不能成为容清杳的选择题,有资格被当作选项也好。 快要绝望的人总想旧事重提,怀着“兴许试试就有机会”的心情旁敲侧击。 可来不及了,容清杳已经要成为别人的未婚妻,都是她自作自受的报应罢了。 她毫无办法,只能任由这种绝望日益生长。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想哭也哭不出来。 在失去容清杳的年复一年中,她没有哭,因为她清楚自己长大了,长大了就要更坚强更勇敢。 但其实,她明白她不哭,不过是哭了也没人管罢了。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忽然有人停在洛迷津身边,昂贵的长靴,纯黑色大衣,隐约可见的贝母袖扣,骨感细长的手。 洛迷津死死地抓住自行车把手,低着头站起来。 想来应该是自己挡了对方的路,她哑着声音,低低地道歉:“对不起,我这就走……” “对不起我什么?”对方的声线意外地冷冽清透,也意外地熟悉。 洛迷津心脏狂跳,逆着光抬眼,干涩模糊的视线里,不可能出现的人正专注地俯视自己,像是要来找回垃圾桶的玩具。 容清杳平静温和地提问,却好像偏执倔强得非要得到满意答案。 “你说,你对不起我什么?”
第26章 【现在时】发作 “清杳, 你和雷森家Scott的订婚日期确定了吗?”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岑家老爷子正品着容清杳冲泡的清茶。 平静看着佣人收拾长绒地毯上洒落的茶叶,容清杳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回答: “就这几个月。” 掩下对于容清杳敷衍的怒气, 岑老爷子抿一口茶,貌似不经意地道: “Scott他们家经营船运生意, 已经是第四代了, 人脉资源丰富, 人也还可以,也算配得上我们岑家女儿、商界新贵的身份。这场婚事不可以有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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