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台下观众为无物,心不在焉,对人类漠不关心的样子又酷又飒。 隔着屏幕,容清杳仿佛穿越时空一般,回到那个盛夏,狭小的仓库里洛迷津打着鼓,她们共同等待着命中注定的对视。 反复看了几遍录像,她关闭手机,屏息几秒后,拿出早已经老旧到无法开机的游戏机,抱在怀里,尝试入睡。 酒精不知在什么时候发挥作用,让她昏睡过去,醒来时竟然还在半夜。 ** 一夜的暴雪过后,这座钢铁城市变成一个三层的、堆满奶油的蛋糕。 电影发布会上,容清杳在一众演员中,姿态端方,明艳动人,一颦一笑,都是让人心头悸动的冷淡美感。 白锦徊作为容清杳的朋友,又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便一直坐在台下观摩这场发布会。 看着空洞微笑着和粉丝互动的容清杳,她莫名想到可以用来形容冷光灯的八个字。 “明亮冷漠,闪耀无温。” 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冬天的阳光,看似很暖,照耀在身上却还是令人遍体生寒。 发布会一结束,容清杳就回到科技感十足的办公室里看文件,戴着副眼镜清冷高智感拉满,身上薄暮灰的高领毛衣纤尘不染。 她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卸妆后五官更加清绝,但脸色很差,看上去伶仃易碎。 “救命,我听说你从剧组回来后,又进入工作狂模式了?”白锦徊闯进办公室,看向戴着银色细框眼镜的女人,无奈地道,“要是你那些粉丝知道了,又要骂工作室没良心,就会压榨你。” “积压的工作太多,必须完成而已。”容清杳摘下眼镜,揉揉眉心,“粉丝都很乖,不会乱闹的。” “你投资的几个公司如今都运作良好,还有你那个便宜老爹让你管的酒店业务也连年增长,你适当放松一下吧。” “不过我不明白你干嘛非要投那个做人工智能的实验室,现在这东西做的人太多,没有技术革新,挣不了钱的。” “不会死,”容清杳从文件里抬头,冷淡地扶了扶镜框,“我见到她了。” “谁啊?”白锦徊不以为意地坐下,刚要倒一杯加冰威士忌喝,惊得快把酒瓶甩出去,“你为了她差点儿上不了学的那个初恋?” 当时容清杳本来决定在国内读研工作的,4.0的绩点足够保研本校,却被“阴差阳错”地挤掉了名额。 四处投简历也没有几家好公司要她,走投无路到不得不出国。 下飞机的时候,身上仅有两百块钱。 “嗯。” “什么情况啊,她竟然真的在你面前出现了?” “是我主动的,”容清杳想到自己的处心积虑其实更接近于自讨苦吃。 白锦徊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喝口酒压压惊,“那她对你什么态度,旧情难忘还是千帆过尽?” 令人意外的是,过了很久,容清杳托着腮叹息着笑,“我不知道啊,看不出来。” 她看不穿。 “看不出来就别看了呗,反正你都要订婚了。”白锦徊试探着笑说。 容清杳搁下笔,银框眼镜的金属挂链相击,鸣声清脆,她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 “你也清楚订婚只是商业手段,合作而已,当不得真。” “诶,不是我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啊?”白锦徊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她和容清杳是研究生时期的同学,见识过容清杳从颓废沮丧、万念俱灰中爬出来的过程。 那个时候容清杳整夜整夜睡不着,不得不依靠药物进入休眠。 白锦徊曾经吃过一次那种药,感觉就像人体变成断电的机器,强制休眠。 身体休息了,精神却疲惫得苟延残喘。 按道理来说,时间能够治愈伤口,至少也该结痂了吧,怎么感觉容清杳的伤口还在滋滋冒血呢? “不是放不下……”容清杳闭上眼,声线艰涩,“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好像可以当作以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想不通洛迷津凭什么能那么残忍地无动于衷。 想不通当年她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想不通曾经热烈的人怎么会一朝冷漠。 “我明白,你在人群里一直没能等到她回来,就是一种执念嘛,”白锦徊走过去体贴地拍拍她的肩,“但你才见过几个人,就只能喜欢她了吗?” 容清杳垂着眼,一言不发。 长长地叹口气,白锦徊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这样想,世界上哪有永恒不变的东西,神仙都有陨落的时候,何况普通人的感情。你不可能困在过去,守着那点回忆过一辈子。” “而且整整七年,不是七天,她都没有找你联系你,你早该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天涯何处无芳草,另觅良缘吧,清杳。” 见容清杳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白锦徊搬出她最在意的工作来说事。 “话又说回来,你那几个项目都在关键时刻,拉投资、路演都需要你坐镇,那都是你辛苦几年的心血啊。你已经被那个人差点儿毁掉人生了,难道还要影响第二次吗?” “工作上的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白锦徊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别看容清杳平时端得是清无欲无求的白玉观音相,其实内里固执倔强,但凡她想要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 “旧情复燃的结果大多都是重蹈覆辙。” 这句话像某种谶语似的,悬在虚空高处,容清杳眉心紧蹙,是被点破真相后的难以忍受。 白锦徊说得没错,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七年时光,物是人非,她早已失去拥有那个人的权力。 如今的她比年少时更加无法相信爱情的永恒性,可一旦与洛迷津相遇,她的信念她的心就开始摇摇欲坠。 担心洛迷津过得太好,又心疼洛迷津过得不好。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白锦徊摆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咬牙切齿地道: “那你把有关她的东西都丢掉啊,习惯也改改,别抱着那个蠢兮兮的游戏机失眠一整夜。让她从此在你的生命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不给你买款新的游戏机,明天我陪你去挑,别傻兮兮地只会玩那一款过时的游戏。” 这番言论太过慷慨激昂,连带着白锦徊身侧的绿植叶片都摇晃起来。 良久,容清杳转过身,“锦徊,你不明白,她藏得太好了。” 落地窗外的云朵浅而淡,某种情绪氤氲弥散,看似轻柔实则沉重,像是水,将人淹没。 白锦徊翻了个白眼,真是搞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 虽然她还没谈过恋爱,但她觉得做人嘛,就要快刀斩乱麻,冲上去问那个人还喜不喜欢自己,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就好了嘛。 一天天别别扭扭地干什么? 现在的她还不明白众生有情皆虐,无人可逃的缘由,也理解不了为何爱让人变胆小。 可能人和人之间几乎不存在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就算同一时间遇见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感受依旧不同。 “什么意思,藏太好让你丢不掉?你告诉我她长什么样藏在哪里,我帮你把她揪出来,做个了断,你好开始新的生活。” 容清杳只是微笑,并不作答。 一个人最好的藏身之地,就在另一个人心里。 了断那个人等于了断了自己。 那个人曾说过只要自己需要她,她就在。 虽然她食言了,但自己就是无法不相信。 “七年了,清杳,换作别人早就释怀了,就你还跟个……疯子一样,”白锦徊觉得自己用“疯子”来形容容清杳非常准确。 哪有人成天失眠将游戏机里的对话,一遍又一遍抄写,疯魔了一样。 不仅如此,在这个过气的游戏机坏了的那天,容清杳跑遍整座城市,想要找到能够替换的零件。 结果自然是失望而归。 然后拼命努力了很多年,投资了做那个游戏机的公司,重金要求重启生产线。 好不容易给游戏机换上了新零件,结果里面的数据损坏,全部记录都没有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凭容清杳这种不动声色的疯劲,以后再做出什么来,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说真的,你这个初恋是不是长得无敌好看,才让你念念不忘,不然跟你站一起也不登对啊,”白锦徊压在办公桌上,撑着脸颊,“你拿你们的合照给我看看呗,这么多年了你还藏着掖着。” 容清杳:“我们没有合照。” 或许有,但她不曾得见。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比,白锦徊打了个哈欠,感到很是无语。 “我听Scott说之前他去你那儿送东西的时候,看见你金屋藏娇?” 容清杳没有说话,频繁地取下眼镜又戴上,显出几分焦躁。 “那个Riddle我也看过她表演,酒吧乐队里她可有名了,就是总喜欢戴着帽子让人看不清长相。”白锦徊勾勾唇角,“要不你换换口味,包.养个鼓手算了。” “就是她。” “什么就是她?”白锦徊没反应过来。 容清杳不再说话。 “这么巧的吗?你可真行啊,你准备怎么办?追人还是就此放弃?” “你在哪个酒吧看过她的表演?”容清杳忽然抬眼,眸光锐利。 “我想想,我去的酒吧太多了,哪里记得清楚。” ** 咖啡厅里的灯光,在狂风过后如烛火般闪灭——暴风雪导致的停电。 这个星期已经好几回了。 那天冒雪从容清杳的住处骑车回来后,洛迷津就罕见地感冒了,鼻塞嗓子哑。 戴着口罩在咖啡厅和乐队之间来回赶,反倒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感冒痊愈后,她还是双眼疲倦神色恍惚,一双颜色偏浅的瞳孔神采全无。 除此之外,那天摔跤时自行车蹭掉一块漆,引起了兰明雨的警觉,时不时就会盘问她那天外送有没有遇到事情。 她本能地想逃避掉那天。 “打给社区问过了,明天上午才会恢复供电,今天下午干脆放假好了,”兰明雨端着一杯手磨咖啡,出现在后厨里。 听见老板的话,其余员工全都开心地蹦起来,纷纷过来道别,表示自己可以回家搂着男\女朋友睡个好觉。 “洛洛,你最近乐队的工作是给一个订婚礼准备demo和live s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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