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诸位大人偏殿说话!” 老臣们孝义在手,心想三公主总算扛不住了。他们自觉胜券在握,趾高气昂地去偏殿面君。瑞王也在其列,正要跟着去,忽听得身后一声唤。 “瑞王殿下。” 瑞王回头,见是卢瑛,在宫殿间的风口上站着,白色衣带与发带随风飘舞,亭亭玉立。 “卢大人?有事吗?”卢瑛虽无官职,但是是御前的人。瑞王唤一句卢大人以示对陈洛清的尊重。 “殿下为先皇守灵,连日辛苦。陛下问您,是否该回家休息?” “本王……”瑞王刚想说本王正要去面君。可她转念间卢瑛满脸严肃,说话掷地,莫名有威压之感。她直觉这是陈洛清的特别警示,今日怕是有大事发生。 不妙的大事。 “陛下说得极是。本王……本王身体不适,是该回家休息。这就回府!这些时日陛下也辛苦了,请卢大人转告陛下,一定保重身体。”本能觉察出危险,瑞王背脊一片冷汗。 “殿下慢走。我一定转达。”卢瑛见瑞王真扭头走了,心想这姑姑果然是听得进话的人。她没有迟疑,转身乘风向偏殿而去。 她入殿时,顺便关紧了殿门。众大臣于下端坐,陈洛清高坐。一片肃穆。还是她打破沉默,向陈洛清深躬行礼。 “陛下,瑞王殿下身体不适,已经回府。”说完,卢瑛转身后退,侍立陈洛清身旁。 “嗯。”陈洛清微颔首,对诸位大臣道:“国丧期间,你们劳苦。不如回家休养几日,再来见孤?” “陛下!”老丞相手撑椅扶离座,颤巍巍拱手于御前。“先皇遗命还未兑现,臣等寝食不安,悲痛不已。请陛下体谅!” “孤说过,这件事孤自会处置。或者丞相是想说,孤今日不处置就是不孝?” “微臣不敢,只是起柩之日将至,先皇亲近者仍未上路。若是误了入陵吉时,怕是要耽搁陛下的登基大典。” 听闻此言,陈洛清双眉微蹙,眸中骤冷又转瞬即逝。片刻后,她又面色温和,眼带笑意。 “老丞相,孤还是储君的时候,办过一次科举。选出的人才又是下县考察国情又只有低级官职,你们很是瞧不上。不过孤从这些各国士子士女中找到了自己的丞相。她虽然不是远川人,但才华横溢又务实,难得的是志向高远,开拓进取。一定能和孤君臣一心,给远川带来新的局面。” “陛下……您何意?!” “我的意思就是,远川朝堂尽在我掌握中。我有人可用。远川的未来有你们没你们无所谓。不过,你们对先皇来说很重要。”陈洛清起身,背手而立,俯视堂下:“父皇说得亲近者,焉知不是尔等!”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陈洛清话音刚落, 十名亲卫就从后堂冲进前殿。他们身披甲,腰佩剑,除了脚下跺地声外一言不发, 杀气腾腾地围住堂下。 “陛下?!”老丞相惊觉陈洛清的决心, 一时间却难以置信。 他未曾参与废储君的谋划,不意味他对行宫那天权利平稳更替的真相没有怀疑。陈洛清拒绝给她生母过高的追谥,仍以无子的先皇后为尊与先皇合葬。她一如之前的谦逊温和让他放松了警惕。如今再看眼前这位气息严冷眼神坚毅的新君, 他猛然醒悟行宫之变果然不是看到的听到的那样父慈女孝!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东宫入主君位的危急星象变成她天命所归的最强佐证?! 可惜他大概再也不能知道。 “父皇有令, 亲近者殉。诸位皆是父皇倚重的近臣, 亲近得不能再亲近了。孤, 谨遵父皇遗命, 请诸位为父皇殉, 以了父皇心愿。” 此刻此地, 话出了陈洛清口便是诏命。既有诏命,卢瑛两掌相击。亲卫们顿足扭腰握紧刀柄, 严阵以待。 老丞相站着没动, 身体微微战栗, 与其说是惧不如说是怒更为准确。怒世事竟如此变化, 怒他自己万没料到,怒眼前乳臭未干乍得高位的的年轻女子不按套路出牌! 照例以孝道压一压新君, 怎么就要死要活了?!谁知人家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现在手执孝义大旗的是陈洛清。她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以前温和仁懦全是示弱的假像! 先忍后动,杀伐果断才是她的本色。 老丞相闭目深吸, 还没说得出话就听得身旁身后腿软瘫地的声音。 最怒的便是这里。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他们身为前朝重臣又岂是刚即位的新君能随便杀的。偏偏人家有先君遗命,他们明知不是这么回事, 也不可能反驳。 怎么说?说臣不是先君亲近者,臣不要殉葬? 陈洛清愿意去承担一举杀朝廷多位重臣的后果,他们就得死得起。可总有人死不起的。一名面色粗犷武将摸样的大臣暴怒而起,伸臂指向的却是卢瑛。 “奸人当道啊!魅惑君主!陛下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听信谗言杀忠臣良将,自断臂膀,我远川是要亡了吗!” 啊?啥玩意?! 卢瑛无端被指责,即迷惑又震惊:我屁也没放一个啊,关我啥事?好不讲道理!不敢骂洛清就来骂我……啊……难道说……妖妃…… 她忽然明白了陈洛清所说妖妃的含义。他们不能直接攻击君王,总是要竖个靶子的。如今,她是这个靶子了。 陈洛清还没说话,老丞相倒是怒喝一声:“楚瓒,休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先皇说的亲近者指的是谁她最清楚!不过是找个借口除掉我们好给奸人让道!” “既然说忠臣、良将、奸人……楚将军要自比哪一类呢?”既然有反对意见,陈洛清就要解决。她柔声问楚修,平静如砥。 “我楚家四代为将,为国尽……” “你楚家四代为将,代代享有爵位俸禄。传到你成什么样了呢?”陈洛清打断他,摆出天平来秤一秤生死道理。“楚瓒,十余年来你有何功绩?怯战,龟缩后方,为国尽力谈不上吧。倒是孤最近查阅刑狱卷宗,发现你楚大将军仗着父皇宠信,做的孽可不少。虽然找了替死鬼顶罪,屁股却没擦得很干净。”她有了永安的市井经历,说起话来是雅中有俗,俗中更有俗,糙得卢瑛都微微皱了眉头。“青元五年,你强抢民女,逼迫良家女子为妾,害得一人自杀。青元十三年,你利用马队,走私茶盐到隋阳边境,获利巨大。青元十八年你于寒冬抢夺老家百姓房屋良田修宅院,逼得七家人流离失所,冻亡数人……你把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安排在军中后勤要职,贪污了多少公银,你自己还数得清吗?老登,就你还敢自比忠臣良将,不要个死脸!” 哎呀,堂下诸大臣,没有不是贵族权贵的,何尝被这样辱骂过?!还是被国君用粗鄙之语当众辱骂,对楚瓒来说,简直是双重打击,致命打击。他可能数不清贪了多少公帑,但他明白陈洛清所数,句句属实。 不知不觉间,把柄已被人牢牢抓在手,所以新君才敢胸有成竹地让他们去死。 楚瓒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挣扎:“陛下……欲加之罪……我……早知如此,当时不如迎大殿下出来,也好过……啊!” 一柄剑,从亲卫的腰间夺来,连剑带鞘地砸向他。破风声来势汹汹,他慌忙间不敢接,只能出拳打在剑鞘。剑被勉强打歪,转眼间已到飞踏而来的卢瑛身后。卢瑛丝毫不停脚步,摆手接柄,扯剑出鞘,前冲着振臂一挥! 滴答……滴答……滴滴滴答答…… 惨叫闷在喉咙里,从破缝的伤口里渗出,逐渐断线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寻欢作乐久疏武艺的老登又怎么会是几场生死大战历练出来的妖妃的对手。 卢瑛挥剑,甩掉刃上血珠,把剑抛还给被夺了剑正一脸惶恐的亲卫。楚瓒的尸体应声倒下。 血溅大殿,没有诏命卢瑛就敢在国君面前手刃重臣,真是妖妃!胆大包天的妖妃! 卢瑛今天明白了一点,别人指责你是妖妃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是。在波诡云谲的斗争中,她快速成长。陈洛清心里想要什么,她还是能感受到。有些事,不用陛下说出口。 看来她感受得对,做得准。陈洛清丝毫不想问罪她的大胆,继续收拾局面:“诏命,细查楚家罪行,孤绝不姑息。” “陛下!”老丞相颤声大喊,跪倒在地:“老臣愿为先皇殉!” “老丞相忠心可鉴!爵升三级!孤会亲自致祭!” “陛下……臣愿为先皇殉!” “臣愿为先皇殉!” 楚瓒的血液在砖石上蔓延。其余人通通跪倒,全部愿意。在场的大人们,有一个算一个,谁的屁股干净了?给先皇殉葬是体面,他们再不想要体面,陈洛清就不会让他们体面了。 陈洛清颔首,迈步下阶穿过他们往殿外走。老丞相的声音在身后回荡。 “陛下万年!远川万年!陛下,臣死后不要为臣闭眼。远川的未来,臣拭目以待!” 好,看着吧。 卢瑛关紧殿门。残阳如血,洒在两人身前。 千古君王,哪有万年的?只有漫漫路,踏破铁鞋无尽头。 “诏命。”陈洛清对候在殿外的传诏内侍道:“殿内的诸位大臣,皆执意为先皇殉。孤痛心疾首,亦不敢违先皇遗命。准其殉葬,爵升三级,厚葬。他们的子侄,在朝为官的,在军为将的,全部丁忧,守孝三年。” 既然逼她清理朝堂,那便清理个干净。远川新君,注定震惊列国。 殿外大风,吹起陈洛清的黑袍衣角和卢瑛的白麻发带,在空旷殿前广场上勾勒出黑白的墨线。有妖妃陪伴君侧,可以屏退闲杂人等,说说心里话。 “哎……我又杀人了。” 陈洛清扭头看向轻叹但不算惆怅的小火卢子,微微笑道:“不是你杀人,这次算我的。”笑着安慰完她又正色道:“生杀予夺,君王之权。我若不用,才是失职。扫平障碍,是我此刻的职责。” “君王之权……”卢瑛喃喃,不由得站住,恍然望向陈洛清。 是啊,媳妇已经是君王了。手执权柄的人间君王和山水中的散仙,天差地别。这不是人不变就不变的。变化,也许早已悄然发生。 “洛清……” 陈洛清也站住,回望卢瑛,眼神深邃。妻子内心的摇曳就写在脸上。在此时踌躇,是想问什么吗?会不会问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你的障碍你会不会也要杀了我之类的? 哎……话未说,心突沉重。 “嘿嘿!”陈洛清一时想太多,岂料卢瑛咧嘴笑起,反倒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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