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拿出小蜜蜂,吆喝着大家上车准备出发。 郑知微也将要出发,穿着她那象征群体的橙色T恤。 宋澜把住她的轮椅,让她瞬间没有办法挪动,末了,笑着问一句,“去了西藏,能给我拍拍照片吗?我都还没去过呢。” 点头,她应了下来。 宋澜笑容放大,终于松开手,站起身来,双腿又麻又软,头还阵阵眩晕,她缓了缓,对着坐在轮椅上的郑知微说,“郑知微,要开心,要健康。” “好。”郑知微抬眼看着宋澜,认真说,“宋澜,你也是。” “嗯,会的。” 她们没有再说一些旁的,于是,眼里的郑知微就渐要离开。宋澜看着她坐进车里,又看着一辆辆车离开世纪广场,没入车流。 宋澜站在路边,看着车辆离去的方向,直到最后一辆车都消失不见。 是盛夏呀,大地混着发动机的轰鸣,冒着烟——万物都在蒸腾。 可虽是盛夏,但她心中的冬日已然仓促降临,她还未为彻骨寒冷的心架上火炉、穿上冬衣,就已然遭遇了大的风暴。她以为自己陷入群山之喧腾,却不料原是独处雪山之脚。 郑知微已经远离,她亲眼看着她走的。 宋澜看着空空的双手,发现自己到头来,什么也抓不住。 漫漫夏日,她忽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百无聊赖的宋澜又去到了公交站,在这里等一辆开向附院的车。 在摇摇晃晃中,她步入急诊大厅,看到戴着口罩的覃欢,走近,轻轻吐出一句话,“老覃,她走了。” 泪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滑落的。 憋了一路,也只能在此刻流泻。 ----
第七十六章 无尽夏,是绣球花的变种。 在枝干折断之际,她从梦里醒来。 于是,满怀的无尽夏变成了揉成团的被角,而身旁没有思念的人。 花无从送出,折断也罢。 宋澜撑起疲惫的身躯,坐在床上,细数从窗帘遮挡中垂下的日光。 如波浪一样,起伏在窗脚。 北安是艳阳天,在同样的日子里,西藏那里是如何?宋澜拿出手机,找到天气,不知道郑知微她们行进到何处,于是,她只好搜索“拉萨”:多云,空气优,紫外线强。 宋澜放下手机的同时也松下一口气。 有气无力地从床上下来,哗——的一声拉开窗帘,更多的日光铺满房间,每每这时,她总会不知餍足地想,如果郑知微也在,就好了。 念头总是一闪而过,不敢多多停留,怕把人拉入思念的涡旋,沉入深渊。 今日,她给医院请了假,实属难得。 覃欢约了她爬山,说那是北安市视野最好的山,爬上山顶,甚至可以眺望到回龙山。 宋澜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答应了覃欢的邀约。她的身体里、生命中永久地翻滚着一个属于回龙山,属于她和郑知微的撒野般的爱。 宋澜问,这座山叫什么名字,覃欢拿着手机搜了搜,回答,“北蒙山。” “第一次听说。” “我也是。”她擦擦额头的汗,“在北安待了这些年,第一次听说。” “怎么想着来爬山?”宋澜把水装进背包,问覃欢。 覃欢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宋澜,对着烈日眨了眨眼,说,“我怕我再不约你出来,你都要发霉了。” “不会的。”宋澜轻笑。 “但不管如何,幸好来了,这山上风景真是不错。” 宋澜赞同地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怕覃欢的肩,“走吧,继续。” 她们晃晃悠悠,直到下午三点,才终于登上山顶。 宋澜站在一块巨石上,四处张望。 “找什么呢?” “你不是说能看见回龙山吗?” 覃欢哦了一声,又拿出手机,按着地图方向,大致给宋澜指了一个方向。 在回龙镇看上去高耸的回龙山,此刻像一个小土包。 宋澜疑惑地凑到覃欢手机前看着,“有没有搞错?那不是回龙山。” “地图说是那边。” “那不是。”宋澜很是笃定。 覃欢也并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笃定那不是回龙山,没有询问,她一向是信任宋澜的,于是,覃欢瘪了瘪嘴,“可能山上信号不好,地图也找不到方向。” 宋澜接受了她的这个解释,然后把自己的双眼当做指南针,孤然地站在巨石上寻找她心中的回龙山。最后,她认定东南边那个巍峨青翠的大山是回龙山。 覃欢不认识,只是说,“可能吧。” “那一定是。” 疑问的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覃欢想问的是,四周山脉起伏,又为什么要选择这一座山当做是你心中的回龙山。她思忖许久,发现自己或许知道答案,便也收回了疑惑的心思,默默地将这个问题踩碎。 回龙镇,回龙山,一定是承载了宋澜太多美丽的回忆,所以,在她心中,那座大山,即便遭受过暴雨的洗礼,遭受过惨烈的滑坡泥石流,但它也一定是高大的,青葱的,是这世间所有生命的汇集地。 宋澜愿意登上北蒙山,愿意寻找回龙山,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覃欢希望宋澜那就快要发霉、长上青苔的生命能够由此得到阳光的暴晒,变得苍劲干燥又有力。 她们选择用一顿火锅来结束这一天。 宋澜吃了太多辣,以至于,最后离开火锅店时,她的双眼、鼻子、嘴唇都红的可怖。 在浓厚又炽热的夜里,宋澜拿手机拍下夜空,说,“覃欢,今晚好像有好多星星。” 覃欢看了一眼,点头,“的确好多,真好看。” 宋澜叹出一口气,“是啊,真好看。”她选了一张看得见星星的照片转手发给远方的人。 她说,“郑知微,看星星。” ----
第七十七章 宋澜还好吗? 这个问题谁都藏在心里,没有问。又或许,谁都能看得出她现在到底好不好,不说不问,也只是担心揭开她那厚厚的痂。 所以,当覃欢把近日来宋澜反常的行为告诉郑知微时,郑知微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夜晚给宋澜发了一条消息,“宋澜,你还好吗?” 郑知微敢去碰她的伤,只是因为她知道那伤由何而起。她紧蹙的眉在收到消息那一刻并未得到舒展,而是变得更加狰狞。 “好,一切都好,郑知微,你也要好。” 宋澜什么都没说,没说自己总是会在深夜哭着醒来,也没说自己去医院开了安眠药,没说自己开始坐公交车上下班,没有说自己总对着一棵大树发呆,也没说...她总是孤坐在地上看着茉莉花一片片谢掉枝叶。 甚至,在她的回复中,她仍只是在关心郑知微。 郑知微心里压着重重的山石,发出去一个“嗯”后,就终止了这夜突来的交流。 “知微姐,咱们还得再往前开一点,这边不方便搭营帐。”李玉河走到她身旁,看着手机屏残弱的蓝光浮动于她的下巴,于是,俯身问,“怎么了?” 郑知微将手机放回衣兜,看着车队的前照灯一排排地打亮,而浮动的空气就在灯束中飘忽不定,她难以预估自己与这些浮沉的距离。 一路上,郑知微都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要如何,才能成为那一束光,而非浮尘。” 得不到结果,暂时,脑子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明白。 郑知微转动轮椅,勉强笑着回答李玉河,“没事,走吧,往前走。” 前面或许有答案。 车队大概有23个人,除此之外,还有像李玉河这样的志愿者,以及极个别的家属,大家浩浩荡荡凑齐了37人,用各种姿势迈上越野车,又用整体划一的车队破入黑暗,继续往更高的山峰前进。 李玉河见郑知微一路沉闷不语,大概知道她是念着宋澜了。没有旁的安慰的话,只是拿出手机,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连上蓝牙,在小小的车厢里,播放。 音乐婉转至郑知微的耳里: Il pleut fait gris fait beau 雨天阴天晴天 Le juin le juillet le ao?t 六月七月八月 Le chat ouvre les yeux 猫咪睁开 眼睛 La sieste pense à la jeune 午睡想着 游戏 Le lac est toujours au mont 那湖水仍然在山上 Mais je ne le revois jamais 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了 La cassette dispara?t longtemps 磁带丢了好久好久 J’aime encore la chanson 但我还是喜欢这首歌 Cerf-volant volant au vent 风筝 乘风飞行 Ne t'arrête pas 请你别作停留 “这是什么歌?”郑知微沙哑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李玉河噙着笑,“Jasing Rye的《风筝》。” “他是外国人吗?真好听。”郑知微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因着天黑,车外的一切都没有如期而至,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脸,带着不甚明朗的表情,贴在车窗上。 “不是,是四川人。”李玉河轻笑,“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一个很奇怪的艺术家呢。” “嗯。”郑知微点头,“是一个很有天赋的音乐人。” “知微姐,你知道我有一段时间,清晨一睁眼,我就得打开这一首歌,然后我自己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话,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开始构想一个花园时,我才会醒来。晚上睡前,我也会打开这首歌,合上眼,就等着这首歌把我哄睡。”李玉河回想起以前,眼里有了一些沉重,但更多的是她脸上的云淡风轻,“后面听得多了,我就觉得自己脑海中的花园建造好了。”李玉河侧头看向郑知微,“所以,后来,我能够从悬崖之上走入我的花园。” 李玉河轻叹一声,“知微姐,每个人总会遭遇一些坎坷,我知道我并不能给到你太多切身的安慰,因为我的腿还在,我也能奔跑,做很多你做不到的事情。”她说得毫不留情面,但语气温和,“但同样,你也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李玉河转了转眼珠子,看着后视镜上挂着的香檀手串,笑着说,“你能熟练掌握轮椅驾驶技巧,也能看到你这个高度所能看到的风景,以后说不定还能拥有一只炫酷的腿,就像小时候我向往的那种一踩就能闪灯的运动鞋。” 郑知微听着,浅浅笑着,没有应话,只是听着音乐继续悠扬: Cerf-volant volant au vent 风筝 乘风飞行 Ne t'arrête pas 请你别作停留 Vers la mer haut dans les airs 在天空上 向海飞去 Un enfant te voit 一个孩子在望着你呀 Et dans la tourmente 在暴风雨中 Tes ailes triomphantes 你高扬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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