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盈停步,等到湛明真走到了身侧,她才抿了抿唇,温声叮嘱道:“跟着我,不要乱走,不要乱用灵力。” 湛明真连连点头,朝着李持盈抛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夜中的药王谷一片静谧。 竹篾子扎成的圆灯笼在风中打摆。 湛明真一张嘴喋喋不休:“你打算去哪儿查?药王殿?炼丹炉?弟子室?我觉得既然出来了,那就弄个大的。直接去找药王谷的谷主吧?你知道往哪里走吗?” 李持盈沉默了数息,忽然开口:“大师姐快要到了。” 湛明真困惑道:“这样不是更好吗?” 李持盈这回静默的时间更长,她转身深深地凝望着湛明真,许久之后才说道:“如果走出了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整个九州再也找不到一个那样精于医道的人了。” “怎么?”湛明真明白李持盈心中的忧虑,她眨巴着眼,轻笑道,“怎么?在这个时候想‘以权谋私’了?当初怎么不见你如此啊?还是说你只是拿话哄哄我?用不着这样的。比起我活,我更想见他们去死。” 李持盈有些羞恼:“湛明真!”她是真心担忧湛明真。 湛明真佯装没听明白,搭着她的肩膀笑盈盈道:“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喊一声‘姐姐’让我听听?这样我死而无憾了。 李持盈无言。 死生之间乃大事,湛明真怎么能够如此轻佻地挂在嘴边? 她怎么可能不想活? 药王谷深处是灵荆道君的洞府,李持盈自不会听湛明真的怂恿,直接前往对方的老巢。 在大师姐到来之前,她可没有把握对付药王谷的四位道君。她拉着湛明真悄声无息地前往梨花树边的木屋。那儿曾经是郁流丹的住处。如今四面空空荡荡的,唯有 灵草生长的灵田以及寂寞的满地梨花与孤坟、房屋相伴。 “还惦记着郁流丹呢?是觉得她没那么坏吗?”这还没到木屋,湛明真就有些不高兴了。李持盈对她的态度和对郁流丹的,可谓是天差地别。如今她忘记了自己,那就罢了。可是过去的时候,与她李持盈情投意合的分明是她湛明真。难道就因为妖主这样的身份吗?还是说在那凶煞的战场上,李持盈看到了什么? “我并不是替流丹开脱。”李持盈明白湛明真的情绪因何而来,她转眸认真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以她一个人的能力做不到那般地步。现在想来,她的手中有不少偏门的药方,可这些方子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湛明真双手环胸,她前一刻还是满面怒容,现在又变得笑语盈盈了:“或许是药王谷的传承呢。” 李持盈摇了摇头。 木屋并不大,垂下的青帘隔开了大堂和内室,虽然久无人居,可四面干干净净,没有灰尘和蛛网,想来是有人时时刻刻在搭理。大堂最前端供着一座一尺高的太极炼丹炉,边角杂乱地堆着一些书籍,翻看一瞧都是在九州流通的简单丹方,上头还留有龙飞凤舞的字迹。 “就这笔记你要盯着看这么久?”湛明真走向了李持盈,故意撞了撞她的肩膀,语调酸溜溜的。 李持盈没说话,只是将书籍递给了湛明真。 湛明真一目十行地翻阅,半晌后才笑道:“郁流丹的确是个人物,什么方子到了她的手中都能被改的面目全非。”顿了顿,又说道,“她的笔记和著述不会在这里,早就被药王谷的人收走了吧?” 李持盈道:“我在找鸿蒙令。” 湛明真懒洋洋地开口:“那不更应该跟着她一起灰飞烟灭了?” 李持盈:“我隐约记得坏了一个,她曾让我帮忙修缮。再后来,她便换了一个全新的,至于旧的她留在了药王谷。” 湛明真闻言神色微凛。 郁流丹的鸿蒙令的的确确坏了一个。 她初到过情关的时候,身上一枚灵石都没有,更不知九州鸿蒙令这样的法器。 李持盈小气,不愿意借灵石给她买一个新的就算了,自己的鸿蒙令也不肯拿出来,那架势生怕自己将鸿蒙令弄坏了。最后是郁流丹 将鸿蒙令借给她看,只是她初次使用,不知轻重,奔涌的灵力没等鸿蒙境具现,就将鸿蒙令搞坏了。如此想来,李持盈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湛明真又问:“找到了鸿蒙令又有什么用呢?郁流丹的神识已经散了,鸿蒙令只是单纯的法器。” 李持盈抿了抿唇,半晌后才轻叹道:“过往皆留痕。” 湛明真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异之色:“你能将那些痕迹弄出来?” 李持盈点头:“可以。”有些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该投身于剑道,而是走上一条复原天工传承的不归之路。不过她猜想这跟她的根本道法是相同的,她的道法是“勘业影”,能觅过去之影,定存此生之业。 “这事情不能往外传。”李持盈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只能对神识烙印消散的法器施为,可九州修道士知晓了仍旧会心生疑窦,在这等情况下,谁还敢找她修法器? “你还真是……厉害呢。”湛明真朝着李持盈竖起了大拇指,后头的几个字说得有些含糊。片刻后,她又瞪大了眼睛问,“找到了吗?” 李持盈摇头。 湛明真“啧啧”叹道:“郁流丹都知道算计你,而你却是一点手段都不知道留。要是当初在法器上落下属于自身的烙印,现在哪里还需要苦苦翻找?” 李持盈拧眉:“我并不能未卜先知,当初哪里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 湛明真闻言倏然间静了下来,面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她喟然叹息:“是啊,谁能猜到呢?” “你——”李持盈抿着唇,从湛明真的面容中瞧出了涩然和伤怀。她的内心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她开始懊悔和恼恨,如果自己还记得,或许就不会如此被动甚至是难堪。 湛明真忽又道:“要不将宋蘅抓起来搜魂吧?我看她跟郁流丹关系挺好的。”先前的算计轻轻松松地翻篇了,双方看起来都极为默契,不去追究死人的事情。可湛明真只是暂时地后退一步,有仇不报不是她的性情。如果不能将药王谷一网打尽,那她就偷偷去解决宋蘅这个祸害。 那头李持盈从一幅画后摸到了一个开关,啪嗒一声响后,从中摸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灵光暗淡的鸿蒙令,她倏地开口:“找到了。” “哟,怎么到了这时候就 能成了?”湛明真习惯性地埋汰李持盈一句,脑袋凑上前去观摩着那枚鸿蒙令。 李持盈将鸿蒙令往袖中一塞,低声道:“先走。”她掐了个法诀将木屋恢复原样。 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一直回到了木屋中,李持盈紧绷的心绪才松懈了下来。 她先将鸿蒙令扔在了桌面上,紧接着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瓜子、果实摆放在湛明真的跟前。 剥离鸿蒙令中的印痕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她怕湛明真等得无聊。 一团橘色的火团安静地悬浮在李持盈的身侧,片刻后色泽逐渐转成深红色。 火焰中抽出了一条红色的细线,正一点点地向着鸿蒙令中渗透。 “要不要把那朵分火还给你呀?”湛明真趴在了桌上,直勾勾地望着李持盈。三昧神火在剥离了一小团之后,就不再完整。它的能力自然会打个折扣。 李持盈头也不抬道:“不用,你留着。” 湛明真本就没想还给她,问了一句后便不再吭声。她捧着瓜子凝望李持盈,仿佛要填补那缺失的百年空缺。 这个“时间不短”一直到了次日晌午。 起初湛明真还趴在桌子上,时间一长她便耐不住了,瘦削的身躯在床上蜷缩着,阖着眼跌入了暗黑的梦境中。 是“长河之战”中的某一日。 那时候的她如李持盈一般,毫无保留地信任着郁流丹,因而在郁流丹笑吟吟地点破她的身份时,她也没有否认。“横门之事”发生后她又惊又怒,若只是妖族与人族个人甚至是家族之间的恩怨,她都不会插手。可是很明显,当横门的修士违背多年的定约越过了春风不度屠戮了一个村子,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消灭无辜的妖族之后,这件事情就不能善了了。身为妖族之主,她无论如何都要替妖族出这口气。一开始她只想解决横门越界的“修士”,可真到了那日,妖族失控直接血屠整个宗门。从这个时候开始,她意识到了一些妖族同样“不安分”。在镇压了妖国“不安分”的妖族后,她通过了郁流丹准备与玄门修士谈和,可谁知道那是一个陷阱! 郁流丹死了。 可她在见到了骤然出现的李持盈之后,面对着那如骤风暴雨般的剑意,同样 是心如死灰。 湛明真睁开眼的时候额上满是冷汗,她的面色煞白如纸,身上死气蔓延。破碎的经脉带来的痛楚是撕心裂肺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拉扯着神魂的痛意。李持盈正坐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输送着灵力。灵力缓解了痛楚,可带来了一股如潮水般上涌的渴望。湛明真抬头,潮湿的发丝紧贴着面颊,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感。 “到底怎么回事?”李持盈心慌意乱,她的眼皮子跳动着,很少有这样的不安。 “李持盈。”湛明真的声音虚软无力,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李持盈,意识仍旧有些混沌,她朝着李持盈怀里钻,惨白着脸喊着李持盈的名字,“我后背疼。”她的眼圈发红,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泫然欲泣。没有往日的骄纵和狡黠,也没有初见时的颓靡,只是可怜巴巴,令人心疼。 李持盈的手抚上了湛明真的后背。 湛明真还在那婉转低泣,时不时伸手拉扯着身上的衣裳。 李持盈被她的动作一惊,压制住了她的双手。她眉头微微蹙起,双唇紧抿。许久之后,她才做了某个决定,一脸为难地一层层脱下了湛明真的衣裳。莹白细腻的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玉,当初五色神光留下的烧灼伤痕丁点不剩,至于那道埋藏在体内的剑气同样被她引出。 疼?到底是哪里疼? 李持盈思索着,手指轻轻地搭在了蝴蝶骨上,又缓缓地滑到了正中,顺着脊骨一点点往下抚。湛明真没在喊疼了,只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低哼。 “鸿蒙令中留存的痕迹不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些药方都是郁流丹自另一个人手中得来的。”李持盈缓缓地开口,她拉过了衣裳盖在了湛明真裸/露的后背上。 湛明真“唔”了一声,懒洋洋趴在李持盈身上,问道:“什么人?” “不知道。”李持盈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过看四周的景致,好似是在三生城中。” 湛明真:“这样啊,那等药王谷的事情了结,就去一趟呗。说来药王谷也是在跟三生城做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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