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人过转角后,祝春知敲了三下院门,未等回应便直接进入。 此前所见的作物此刻都被拔出晾在水泥地上,像是一株株青绿的尸体。 院内的火光已被浇灭,白墙体上灰灰水水淌出屋外。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漫天袭来。 齐疆瘫坐在木椅上,面色灰白,怀里是抽抽噎噎却不敢哭出声的齐琇。嘎嘎在脚边趴着呜呜地叫。 祝春知看着眼前人,如破落的小鹿,刚历了场生死劫,惊魂未定。 看清来人后,齐疆缓愣的表情有了松动。 “刚放假回来?”祝春知盯着她问。 齐疆点点头,并不能够言语。 “烧伤了吗?” 齐疆和她怀里的小女孩同时摇摇头。 “陵梧高中?”凭她的手段,查清楚齐疆的底细和事情的原委是轻而易举。 齐疆凝眸看向祝春知,不知她的问话是何意,没有回答。 祝春知大抵最讨厌看到人这副表情,让自己生厌。 让自己,无能为力。 “说话,齐疆。” “是。” 吐出这个字后,齐疆轻轻拍了拍齐琇,“先起来,姐姐收拾收拾。” 齐琇也跟在她身后,一起理桌椅,扫院子。 反倒是她祝春知站在这里,格格不入。 自讨无趣。 祝春知摇了下头,唇角扯出笑来,走出门外。 片刻后,院内忽地传来齐琇稚嫩的喊声:“姐姐,怎么了,姐你别哭。” 这才该是十七岁的样子。 祝春知在自己的防老保险中划去一笔,重新推开铁门进了院内。 立在已经蹲伏着身的齐疆面前,半跪下一条腿,缓缓用手擦拭着齐疆的泪,然后伸出右手去,轻声问:“要跟我走吗?” 齐疆自泪眼婆娑中醒悟,面前祝春知的容颜如玉,锁骨的云白疤熠熠。 “要。”她的声线孱弱。 “听我的?” “听你的。” ----
第7章 春日部的告别 当晚齐疆收拾了紧要的东西,怀抱着奶奶的遗照,牵着齐琇的手同祝春知一起坐上了车。 嘎嘎却是窝在祝春知身上的。 祝春知蹙眉看着齐疆抱着的照片,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齐疆受到她的目光,手指用力地扣在相框上,吞声说:“是我的奶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蒙了她的解救,却很高兴。高兴极了,高兴到星星都坠在她弯弯的心山里。 祝春知新买下来的房子位于槿合街,是个独门小院,离待拆迁区很近,远山远水远恶人。 适合养老,适合寡居,也适合独自一人死去,并且离西州大学和陵梧高中都不过两公里的距离。 此前没人打理的院落在夏日显得蓬勃而又阴恻恻的。墙体浅灰,两枝爬山虎怯头怯脑的露出半根茎。 唯上有一盏小夜灯亮着,倒是映着卧室内温馨。 进院子里后,祝春知将怀中的小土狗放下,指了指大门斜对过的一间屋子,对齐疆道:“你们住那间。” “谢谢。”想来她已对祝春知说了太多遍这句话,也不知她耳朵有没有生出茧子。 “不必。不过是还人情罢了。”祝春知的眼神淡淡的。而究竟是还什么人情,她自己也不去想了。 给祝如敬养老送终后,自己还能结余些此后用不上的钱,养两个小孩到成人自立绰绰有余。 “琇琇在哪儿上学?”祝春知扯过院中的一把小椅,坐到齐琇面前问着。 “龙蟠小学。” “那个男的知道你们的学校?” “不知道。”齐疆将问题接过去,然后看着祝春知缓微地点了下头。 “那就还好。”自己能暂且给她俩一个容身之地,此后如果那人再找回来,也可勉力同他周旋。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祝春知起身想要将自己的行李箱提到小楼的二层,被齐疆颇有眼力见的接过去。 “等一下。”祝春知掏出张纸帕,薄薄的桃香。 齐疆接过后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才说:“对不起。” 弄脏了她的行李箱。 “什么啊,”祝春知走上前去,又另外抽出最后一张纸帕,抚按在她眉间,“是还有酒渍。” “哦,哦。”齐疆的身体很想后退,毕竟她离得太近了,近到鼻息铺洒在自己颈间,她觉得自己脸又红了,幸而院内的灯光算得上昏暗。 祝春知将用过的纸巾顺手塞进本来的包装袋里,然后摊手抱臂在侧,笑着目送齐疆提着不重的行李箱上楼。 待齐疆重新下楼后,祝春知拍了拍她的胳膊道:“厨房里的东西还不齐全,巷口出去左转走个一公里有条小吃街,可以去那边买一些。我先上楼,你们随意收拾。” “好。”齐疆不想再对她说更多的谢谢,那样会显得自己过于无力和童稚。 见齐琇还无措着,祝春知回眸安然道:“安心住,只要我在这里,这里就一日是你们的归处。” 当然,仅限于楼上楼下的邻里关系,她祝春知可不会心大到招揽个不知根知底的小崽子靠近自己。 来到楼上后,祝春知洗了个澡,伴着嗡嗡的空调外机响声,结束这困乏的一天。 正迷迷糊糊昏睡过去时,房门被敲响了几下,窗台映出个扎着马尾的影子,然后没了声音。 她仔细听了一阵儿,再没有任何响声。可没耐住这个好奇心,还是起身扭开门锁。 一碗摆盘精美的冷面被搁在窗台。 祝春知从阳台向楼下看去,系着围裙的齐疆手里也正端碗面,见自己望她,眯出双弯弯的笑眼来。 齐琇也抬起张包子小脸来,甜甜道:“漂亮姐姐,你尝一下,我姐姐做的冷面可好吃了。” “好。”祝春知笑对,回身将面端进屋中。 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打扫好卫生,买了厨具做了饭,确实是不错的。 祝春知挑起一根面入口,然后愣住了。 啊? 啊。 齐琇这孩子是没吃过好东西吗?这也能算好吃?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会撒善意的谎言。 祝春知勉强将面吞入肚中。 / 翌日上午,换了个环境的祝春知难得睡了个好觉。起床时见楼下的杂草已被清除干净,院中拉起了根晾衣服的钢丝绳。 绿白格子的床单在上飘着,祝春知觉得仿佛能闻见清透的洗衣粉的香气和阳光的味道。 嘎嘎正在院子里和小草拔河,看起来除草也有它的一份力。 正在这时,齐疆和齐琇拎了一大包东西进来。搁在院子里临时支出来的小桌子上。 齐琇的小手将东西一一从包装袋里拿出来。 祝春知仔细瞧着,有虾滑、贡菜、肉卷等等各类火锅食材。 看起来生活是不需要我救济的样子? 祝春知拍了下栏杆,暗骂自己蠢钝了。这才了悟齐疆为何不报案。 那晚劫住齐疆的人很好查,流言的出处即是源头。 祝春知见到徐宁京的照片时总觉得他眉眼处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果不其然,在谌歲提供给她的信息中,徐宁京正是被自己从平京赶回西州的徐行石的儿子。 当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竟还能做私立学校的名誉校董了。 换做自己是齐疆,要谋得一个出局,也一定会是以声誉来换金钱。 想到这儿,祝春知倒瞧出来齐疆同自己一样的劲儿来了。 下楼时楼梯上存着一道水迹,小心着脚步没有打滑。 齐疆立马拿了拖布来擦。 “是什么日子吗?”祝春知懒懒地开口,眉眼清隽精致,长长的卷发披散着垂在白衬衫上,连阳光也偏爱几分,抔着鎏金送至她肩头。 齐琇过来攀住她衬衫的衣角:“没有没有,漂亮姐姐,我和姐姐说了想吃火锅丸子。漂亮姐姐你也一起吧。” 祝春知打量着院内院外,伸手掠过齐琇耳垂,说:“换个称呼吧。” 总被这样叫着,还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 “那......祝姐姐可以吗?”齐琇的笑容可爱自然,却又带着丝讨好的意味。 “行。午饭你们自己吃吧,我还有点事。” 齐疆对着齐琇使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于是祝春知听到了齐琇继续问:“祝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你们不需要管我了。” 疗养院打来电话说祝如敬的精神好了很多,她该去探望了。 祝如敬是比祝明贞小三岁的妹妹。 母亲祝明贞不知道什么原因,和祝守拙分了手后没过多久,祝春知诞生。 张靖田将其抱在怀里喜乐得很。 祝明贞对她的到来却是恨极了的,婚事的操办一切凭听张家的,可偏有一条不容商量,说这个孩子应当要跟她的姓。 张靖田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之前的相好也姓祝。 后来再看祝春知,怎么瞧怎么像那个祝守拙。 此后张靖田和祝明贞两人都对祝春知不闻不问。 因着祝明贞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祝春知先是被养在外公外婆家。再是到祝如敬成人后,在祝如敬膝下长到十几岁,再被张家接回去。 祝春知是有些怕祝如敬的。 一面是觉得愧对和无以回报,一面是惧怕她随时抛下自己独赴黄泉。 疗养院位于西州一处山清水秀的地儿,祝春知跑了好几个城市才终于选定还是在家乡的此处给祝如敬养老。 几年前祝如敬体检时被查出肝癌早期,做了手术后,医生将祝春知拉出病房外直言:活不过五年。 她倒宁愿自己替祝如敬受了这些。 打车到疗养院后祝春知将鲜花与水果放下,弯腰理了理祝如敬的发。 而后额头相贴,轻轻唤道:“小姨。” “嗯。”与长姐祝明贞的性子不同,祝如敬闷闷的,撂块大石至她心间都激不起异动。仿佛她本就是为承受而生。 此刻也是如此,任由护士在她手臂上抽出几管血。 祝如敬的额头沁出冷汗,久病裕疴的身体一声不吭。 待医生和护士走后,祝如敬才拉着祝春知的手,“不要顾我。” 祝春知笑着摇了摇头,不顾着她自己还能去在意谁。如濒临悬崖身将下坠时单手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握石根。 深埋于土的石没了,祝春知也愿意一块往下坠落。 祝如敬没让她在疗养院待太长时间,说是会染上自己的病气儿。 回槿合路的小院前,祝春知特意去了市中心一趟,买了各类小吃,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玩具,拎着递给在院中安静坐着写作业的齐琇。 齐琇抬头,眼神露着怯看向齐疆,见她点点头,才终于接下,掩不住的高兴喜悦。 尤其是其中一只粉色木马椅,齐琇坐上去时口里念念有词:“小马小马,快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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