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时光流逝,已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南禺明明轻飘飘的没重量,叶清影依旧感觉到肩头稍微下陷了一点,她睁着眼睛努力分辨着,直至眼眶酸涩。 那团煞气本质上就是人枉死后凝结而成的怨念,而那呜咽的低鸣声则是鬼泣,原先在上面时她还不理解,这处藏风蓄水的宝地为何会滋生如此强大的煞气,合着是下面有处藏尸洞窟。 叶清影眨了眨眸子,隐约透着水盈盈的泪光,想问南禺究竟是谁,还想知道她为何要赖在自己身边,这心思百转千回,她清了清嗓子,嗓音夹杂着一丝风沙磨砺后的沙哑,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南禺。” 南禺默了默,轻轻“嗯”了声。 宽大的袖口拂过脸颊,鼻尖隐隐有暗香浮动。 叶清影只觉得那股臭不可闻的味儿褪了不少,顿觉神清气爽许多,这话在唇边反复咀嚼吞咽,最后只是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刚才很厉害。” 话音刚落,叶清影陡然僵住了,这语气怎么越琢磨越像是带着几分崇拜之意。 她捏住手腕,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白皙脸庞倏地红了。 这话若是摆在平时,南禺定会借此机会好好逗弄一番清冷的叶队长,只是此刻她已是困倦极了,甚至连指尖都泛着疲乏,微微地抬手都极为耗费心神。 “彼此。”南禺只淡淡地说了这两字,意思是和你不相上下。 叶清影皱了皱眉,细嫩的手腕顿时红彤彤一片,比之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两人似是随遇而安的过分,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竟隐隐起了细微的鼾声,许知州那厮更为夸张,发出几声几不可闻的呓语。 也不知是不是环境逼仄空气凝滞的原因,叶清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捏了捏眉心,斟酌道:“我是说它们看起来..” 微凉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额头,带着一丝寒意停在眉心,叶清影身形猛然一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看起来很怕你...所以...” 什么清冷自持,什么因果关系,全都乱了套了,叶清影紧咬着薄唇,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诌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第二次了,她在心底默默盘算着,上次应当就是泥水里打滚那回。 南禺眼底浮上一丝好笑,虚影从指尖开始逐渐变得透明,然后蔓延至身体,她用极轻极浅的音调说道:“我知道。” 前言不搭后语,叶清影愣了愣,知道?知道什么呢?是知道自己本意不是想夸她厉害?还是知道那满腔欲言又止的疑问? 舌尖用力抵了抵上腭,尝到了丝丝鲜血的铁腥味,她想乘胜追击追问明白,“我——” “啊——”许知州抻了抻腿,直挺挺地坐起来,“叶队,救我!” 话哽在喉咙上,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叶清影捏了捏指尖,作了几次深呼吸,表情冷峻,嗓音清冽,言简意赅道:“许知州点灯。” 幽闭的洞穴,无端端吹来一阵冷风,许知州打了个寒颤,连忙称道:“是是是。” 噼里啪啦溅出一堆火星子,许公子十分大手笔地点亮了十五张明火咒,硬是一张存货都不留。 突如其来的光亮尤为刺眼,叶清影眯了眯眼睛,仰头往上瞧着。 许知州趴在乌启山耳畔,撅着屁股半跪着,单手撑着借力,另一只手拢在唇边成喇叭状,大声吼道:“乌启山!太阳晒屁股啦!” “啊——”又是一声短促的惊叫,许知州手背上拓了五个指姆印,他委屈道:“我好心叫你,你居然打我!” 乌启山面色沉沉,揉了揉耳廓,扬起手臂作势又要打,唐刀出窍而鸣。 “行行行,你是大爷。”许知州捂着脑袋,绕到叶清影背后躲着。 脚边遍布着横七竖八的腐尸,再看一眼依旧震撼,但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许知州咽了口唾沫,勉强压住胸口翻涌而出的恶心,竖了竖大拇指,“叶队,还得是您。” 岂料,叶清影并没有正面回他,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某处,像是梦魇住了似的。 南禺不见了,凭空消失了,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留下。 都是想象吧,她微侧着目光,浅褐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迷茫。 “小师叔。”乌启山担忧地叫了她一声。 许知州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在她眼前晃了晃掌心,“靠,不会是被这些破玩意儿给吸了魂吧?” 他愤怒地踹了一脚石头,不知道绊倒了哪颗头颅,哐当哐当地滚落很远,然后伴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慢慢停靠在石墙边。 叶清影被惊醒,茫然的目光缓缓扫过两张同样担忧的脸庞,良久之后,才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我没事。” 声线清冷,和平时别无二致,又仿佛截然不同。 她面无表情地沉默几秒,然后才朝着乌启山颔首示意,“点香。” 乌启山从贴身的布袋里掏出一炷香,用明火点燃,依着定坤盘指引,置于正东方,随即缓缓腾起屡屡青烟,笼于穹顶之上,复而沉降,萦绕腐骨之间。 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几十道虚影慢慢显出,男女老少皆有,密密麻麻地挤在这洞穴之中,他们分工有序,条理分明,有人推着木板车,有人挥着铁凿子,不知疲劳地循环往复。 看着这些鬼影,叶清影脑海里突然又闪过南禺明艳动人的脸,她是不是也同这些影子一般呢。 就算是,也是个道行高深的,毕竟自己是一点没瞧出端倪,叶清影低头思忖着。 她从出师那日起,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收过千奇百怪的妖,聆听生者的苦苦哀求,了却亡者的痴念夙愿。 捉妖,乃缚妖师职责所在。 这是她下山前师傅最后一句叮嘱,她牢牢记着并深以为然。 她永远是站在最前端抵御风雨的人,百十年来皆是如此,从未有过变数,但今天,南禺却成了她的变数。 叶清影其实想问问南禺挡在自己身前时在想些什么,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后悔之类的。 只是啊,她藏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迟到了。 我尽量会保持日更,如果有时缺了,会尽力补上,今天先到这儿。
第11章 盼回信 很快,三人便发现了端倪。 一道佝偻的影子藏匿在熙攘的鬼影中,面朝下,背朝上,手下动作不停,正有条不紊地把矿石装车。 好像没什么突兀的,他像是转动的齿轮,恰如其分地嵌入轰鸣的机械。 最先注意到这处的是许知州,他弓腰半蹲,仰头仔细观察鬼影的面庞,看着这张慈眉善目的脸,总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许知州有些恼,用力敲了敲脑袋。 乌启山手持刀柄,用刀尖轻轻撩起支离破碎的布条子,露出里面溃烂生蛆的腐肉,但更多的是枯骨残骸。 叶清影的脚步随着人潮方向移动,大致摸清了这群人的合作模式,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挥镐掘矿,年纪相仿的妇人和稍长的老年人则负责搬运装卸。 这是幻影,而非真实,至于他们搬运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倏地,传来许知州一声惊呼,“叶队!你们快过来看看!” 叶清影募地回神,微微蹙了蹙眉,迈着长腿踩着白骨间隙走了过去,作战靴踏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响动。 “怎么...”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一只胳膊便被许知州拽住了。 “你快瞅瞅,这老头儿我们是不是见过?!”许知州激动道,因为说话太过用力,憋得脸蛋儿通红,声音微颤,口水四溅,“就是那个、那个村子。” 说完,他还嫌不精准,又补充道:“就是上午死人那个村子!” 叶清影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低头凑近瞧了瞧,在看清鬼影长相那一刻,瞳孔骤缩,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沉声道:“确实见过。” “卧槽!”许知州一哆嗦爆了句粗口,像一只癞□□似的猛然往后弹跳,声音抬高八度,“那我们白天见着的是什么鬼玩意儿啊?” 叶清影站直斜睨了他一眼,眨眼间又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不管是个什么鬼玩意儿,都没这儿多。” 白天那村子不过十几人,哪比得上这鬼挨鬼的地底下,热闹程度堪比农村大集跳广场舞。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没那么可怕,倒显得自己胆小怯懦,许知州从乌启山身上跳下来,挠了挠后脑勺,像个地主家傻儿子似的憨笑两声。 鬼影被飞扬的尘土熏得眯了眯眼,眼角的褶皱堆叠在一起,像是皱皱巴巴的老树皮,黑色斑点星星点点地分布在惨白的皮肤上。 每隔个几分钟,他就会捂着嘴咳嗽,卡了痰,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忙音。 许是习惯了,乌启山拂了拂袖口的灰尘,道:“难为你晕了还记得,这是村长,姓李,多的就不知道了。” 许知州视线在处变不惊的两人之间逡巡,狐疑道:“你们咋一点都不意外。” 乌启山毫不意外回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笨。” 许知州:“......” 嘴巴那么毒,偏偏说的是事实。 你他妈才笨,老子宰了你,许知州心说,话顶在舌尖跃跃欲试,但最终还是屈服在两柄唐刀的淫威下。 叶清影立在虚幻的迷雾中,身姿颀长挺拔,解释道:“你昏迷那天晚上,我和南——” 话声戛然而止,她怔愣几秒,意识到不妥,蹙着眉改口:“我引了牵丝傀。” 作牵丝傀需是三魂七魄齐全的活物,但自己却屡试屡败,在南禺的提醒下,那天晚上大家都睡后,她再一次探进了村长李叔的家里。 白狗轻车熟路地钻过院墙的狗洞,踩着轻盈的步子顶开房门,木门年久失修,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吱呀”的噪音,叶清影试探性地往堂屋探了探,和起初一样的光景。 天色薄明,村长依旧虔诚地跪在蒲团上。 她蹑手蹑脚地踱步巡查,卧室床铺叠得整齐,厨房器具光洁如新,方孔土灶里只有淡淡一层浮灰,看起来主人应是每天都在打扫。 叶清影顿了顿,冷声道:“确实很干净。” 干净得连一丝生活气息都寻不见。 环境气氛烘托得相当到位,配着叶清影清冽的嗓音,许知州像是调到了午夜电台,冷不丁颤了几下,身体绷直了些,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催促道:“很可疑,然后呢然后呢?” 叶清影直直地盯着鬼影,默了片刻,耳际突然闪过南禺似笑非笑的询问——“你刚才故意的。” 对,她是故意的,故意在抬尸时绊了“村长”一脚,趁乱搭上他的手腕。 “白天那个。”她敛神垂眸,语气平淡,“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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