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而言之,是个死人。 许知州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追问道:“那其他人呢?难道也是假的?” 莫非这偌大的村子一个活的都没有? “八九不离十,估摸着都在这儿了。”乌启山适时插话。 接着,他们挨着一个个查看,费了不少精力,结果也不出所料,又寻着几张熟悉的面孔。 许知州一屁股坐在稍平整的石头上,抹了抹额间沁出的汗水,问道:“我们干嘛不直接问他们。” 乌启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也发出同样的疑问。 叶清影略略扫了一眼,言简意赅道:“不能,都是些无主意识的残魂。” “残魂?”乌启山喃喃自语,忽然像是醍醐灌顶一般,满脸惊诧地嘀咕:“是了,是了!” 许知州猜不透师侄俩的哑谜,讪笑道:“难不成这魂还叫人掰走一半儿?” 叶清影淡淡嗯了声,生犀香缕缕青烟在鼻尖萦绕,沁人心脾,安神镇静。 乌启山咧着嘴角,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小子终于聪明了一回,刚才小师叔都说了,假人的三魂七魄都是全的,你猜从哪儿找的?” “卧槽!”许知州瞪大了眼珠子,大惊失色道:“都从这地底下拘的啊!” 风烛残年的老人魂大多是灰色的,失了生命的活力,但“村长”的却不是,白光耀眼,活蹦乱跳,强劲得很,不知是哪位精心挑选,东拼西凑出一个完整的“人”。 “呸!”许知州吐了口唾沫,义愤填膺道:“什么渣滓,丧尽天良的玩意儿,狗日的,活阎王转世都不带这么狠的。” 残魂不全,无主意识,无法超度,不能消散。 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生前枯燥乏味的动作,被永久禁锢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久而久之怨念集结,便滋生出这凶狠的煞气。 许知州叹了口气,目光再次环绕这方寸之地,触及那骇人的腐尸,竟没了第一眼的惧意,更多的则是怜悯。 不知,是一场怎样骇人听闻的灾难。 此番前来本是弄清黑影来历,却没曾想踏足这不为人知的炼狱,那一具具死状惨烈的尸骸,像是在无声诉说着断气时的痛苦。 叶清影抿了抿唇,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沉吟道:“把他们都埋了吧。” 尘归尘土归土,入土为安罢。 许知州和乌启山沉默着点点头,各自掏出工兵铲埋头苦干。 矿场的土壤被污染变性,那些半截被埋在土里的尸体虽然保存较好,但大多都变成了糅尸,被挤压在泥沙里,五官模糊成一片,脊椎骨骼扭曲成蛇形,身体完全畸形,匍匐在地,像是未进化的四脚动物。 三人合力抬出一具置于石板上,男尸失水缩小,下半身的裤子已被腐蚀成小块碎片,上半身的化纤布衫还松松垮垮地挂着,胸前两个口袋,浸满了黑褐色的液体,连着肌肤,又干涸粘连在一块儿。 一道明火咒低空悬在头上,叶清影像是闻不见这腐臭味,指尖轻轻按了按男尸胸口,胀鼓鼓的。 “这是什么?”许知州眼尖,瞥见那口袋里的物件露出一角,在暖黄的明火下反射着光。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还是不可避免地扯下了一大块皮肤,入眼先是薄薄一层发黑的脂肪,然后便是从那缺陷处汩汩地往外淌尸水。 叶清影接过巴掌大小的东西,擦了擦上面的黏附物,一个长方形的钱夹子映入眼帘,方才熠熠发光的是面上那块金属标签。 里面塞着几张钱币,但已经烂得差不多了,依稀可辨是前几版的样式。 最里面的夹层里藏着一张照片,呈对折状,塑封过,保存尚完好。 是一张五口之家的全家福。 第一排坐着一位老人,腿上的小男孩儿可爱顽皮,对着镜头挥舞着手臂,露出的门牙缺了一颗。 后排站着三个年纪相仿的青年,一对男女举止亲密些,互相依偎着,男人穿着蔚蓝色衬衣,领口别着一支钢笔,瞧着精神奕奕,女人一袭碎花长裙,抿着笑,脸颊薄红。 最右侧的男子梳了个时尚的大背头,穿着一件雪白色衬衣,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的石英表。 “好眼熟。”乌启山呢喃道。 叶清影凝眸,指尖有节奏地点了点小孩儿的脸,缓缓道:“这小孩儿是方天问。” 她这么一说,两人还真觉得眼熟,其余人便也对上号了,老人便是卫生站的医生,今早不慎跌入阴沟溺死,照片上的她年轻不少,装扮也大为不同,所以第一眼愣是没看出来,后面的应该就是方天问的父母和舅舅了。 可惜,谁曾想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如今只剩了一个孱弱的少年。 顺着折痕打开平铺,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张,许是因为和外界接触面小,又紧贴着照片的缘故,所以幸免于难。 经过时间的洗礼,纸张变得又薄又脆,字迹也已氧化,颜色深浅不一。 “吾爱余...”叶清影念道,后面的几个字看不清了,但很明显这是一封表达爱意的情书。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昨日春分,去年我们一起种的玫瑰抽了新芽,我想着今年能多缀几个花苞......最近老天爷总是闲得慌,时不时下场雨,你给我买的夹袄倒是正好派上用场......昨个儿的烟花你瞧见了吗?我许了个愿,盼爱意只增不减,吻你万千,亟待回信。” 作者有话说: 大半夜写的,查了不少资料,糅尸一点也不可怕,嘿嘿。
第12章 无名冢 她的嗓音低沉,虽是平和的声线,却引人不自觉陷入,音调莫名缱倦。 随着最后一字缓缓落下,四周寂静了几秒钟,这封深埋地底的书信终得以重见天日,纸短情长,句句恳切,深情跃然纸上。 回头再瞧瞧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男女老少言笑晏晏,竟莫名有些心酸。 许知州背过身偷摸擦了擦眼角,吸吸鼻涕道:“这一家子真造孽。” 造孽的又岂止这一家,这儿躺着的哪一个不是家破人亡。 叶清影心里这番想的,嘴上却一个字儿也没说,避免刺激到这位感情丰沛敏锐的少年。 乌启山惯爱欣赏他出丑,显然没有想照顾情绪的意思,哂笑道:“又不是写给你的,好端端的你哭啥。” 许知州肩膀耸到一半卡了壳,瞪着眼睛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个:“你懂个屁!” 两人跟两头犟驴似的,大眼瞪小眼对峙着,互不相让。 叶清影忆起方天问毫无血色的脸庞,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少年稚嫩的脸上已有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她轻手轻脚地叠好遗物,打算出去后物归原主,当然,这原主是不是个真的,还有待考证。 只是摸包的时候突然愣住了,一颗朴实无华的石头安静地呆在最底下,她依稀记得出门时这玩意儿是摆在她家香案上的。 这是几个月前,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傅亲手送给自己的,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摆在祖师爷牌位旁边好好供着,万不可随意丢弃。 叶清影不怎么在意,便也没问,不过就算问了,按照他不着调的性格也不会好好回答。 应该是记错了,她愣愣地盯着夹层几秒,倏地阖上了拉链,打定主意回去就把这破玩意儿扔还给他。 不多时,两个大男人已累得汗流浃背,衣袖上都沾着些污渍,而叶清影浑身依旧干净清爽,动作从容不迫,额间一点汗意都没有。 不像是来搬尸的,倒像是来底下喝沉浸式下午茶,许知州心底默默吐槽。 “累死了,歇会儿。”他哐当一下子扔干净手里的骨头,倚着墙边用袖子扇风,惬意地眯了眯眼。 墙边正好蜷着几人,膝盖抵着额头,向下埋着脸,双臂环腿,许知州和他们肩并肩聚在一起,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诡异。 乌启山也没理他,只是默默无闻地凿地,手里的铁锹都快挥出残影了。 很快便挖好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坑,因为是矿场的缘故,土壤又薄还夹杂着碎砂石,再往下刨几铲子就触及岩层了。 叶清影不疾不徐地清完最后一铲子淤泥,扬了扬下颌,慢悠悠道:“把你旁边的抬下来。” “得嘞。”许知州连连称是,休息了一会儿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利利索索地扛起两具腐尸,左右肩膀雨露均沾。 他走到坑边直截了当地往下扔,笑得像狐狸似的,“小影影,接着哦。” 乍一听见这没规矩的称呼,叶清影神情怔愣,等她反应过来时,那黑黢黢的玩意儿已咫尺之遥,快呼到脸上了。 她没来得及躲闪,条件翻身地伸手去抓,腐尸一同落下,先是眼疾手快地拽住左边的衣领,继而迅速扭腰把住右边的胳膊。 “嚯,有两下子啊,叶队真牛逼。”许知州双手叉腰,后知后觉地嗅到肩头那股浓烈的臭味儿,眉头拧的都能夹死苍蝇了。 他话刚说完,就听得“咔吧”一声,再抬头一看,叶清影左手捏着碎布片,右手握着一截胳膊,露出惨白的骨头,两具尸体滚作一团,互相砸断了几条肋骨。 叶清影有些恼,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许、知、州。” “嘿嘿。”许知州憨痴痴笑着,眼睛一边止不住乱瞟,脚步一边后撤。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手舞足蹈,大呼小叫道:“诶诶诶,叶队,快看看那是个啥?!”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声东击西很凑效,三人视线都陆续往下移。 叶清影本意就只是吓他一下,懒得搭理他,顺着台阶就下了,许知州拍了拍胸脯,暗暗舒了口气。 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还真瞧见了些东西。 尸体体表高度腐坏,因着方才摔下去的原因,从侧面腹腔戳出一小截骨头,尖端缠着一绺条状物,往下缀着流苏。 乌启山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撩起来,举高对着明火端详,良久之后迟疑道:“这...这上面有碎花图案,好像是...是衣服。” “净瞎说。”许知州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衣服怎么会钻到人肚子里面去,你肯定是判断错了。” 他也希望是看错了,乌启山沉默不语。 募地,响起沉闷的一声“噗嗤”。 叶清影手起刀落,直接拉开了腐尸的肚皮,搅得胃里的东西一览无余,甚至沤得更烂糊,黏黏糊糊地还拉丝儿。 许知州:“......” 乌启山:“......” 猛还得看大名鼎鼎的缚妖师叶队长,两人深以为然,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敬佩之意。 匕首慢慢地翻找着,叶清影忽然轻轻啧了声,古井无波的眼里满是兴味,她指尖捏着一截莹润的骨头,说:“是人的小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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