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启山侧身蜷腿躺在许知州身侧,两个一米八的高个子把床挤得满满当当的,不大会儿便传出轻轻的鼾声。 叶清影独占一床,被子浅浅搭在胸口,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角虫音低吟,极易困觉。 可是她毫无睡意,只因正上方压着一道婀娜的身影,一双眼灿若繁星,像极了一朵诱人采撷的玫瑰。 南禺的影子比白天浅些,甚至能透过她能望见大如盘的银月。 两人,不,准确说是一人一影就这样面对面僵持着,叶清影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别扭,侧头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尝试过了,定坤盘不起一点作用,这已经超出自己职业范围了,既不是妖鬼那还能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南禺双手虚虚撑在叶清影胸口,眸光流转,忆起曾读过的话本子,便脱口而出道:“当然是——” 指尖轻点叶清影眉心,后者莫名有些紧张。 “你的心上人。”南禺虽是轻佻地笑着,但眉宇间却仿佛萦绕着某种愁绪,稍纵即逝便消失了。 叶清影敏锐地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微微怔愣,一时竟不忍反驳。 隔壁床鼾声重了些,一无所知的许知州砸吧砸吧嘴,发出几声呓语。 叶清影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话锋一转道:“不管你是谁,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不能。”南禺笑盈盈道,反而凑得更近了,“这儿拢共就两张床,难不成我睡旁边去?” 一张明艳的脸近在迟尺,叶清影隐在发丝下的耳廓透着点红,心里回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还从未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我们的叶队有些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不知廉耻。” 南禺听了并没什么反应,歪着头打了个呵欠,瞧着是倦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无处着力,在今日之前,叶清影想不到竟会有女子如此放浪形骸,尤其表现对象还是自己,这种不适感就更为强烈。 白日里高高束起的马尾全散了,乖顺地铺在枕头上,面庞瞧起来柔和许多。 叶清影拉高被子遮住脑袋,瓮声瓮气道:“我睡了。” 一分钟、两分钟...只听得老式钟表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走了很久,也未曾听见那人的回答。 被子里空气稀薄,叶清影额间被闷出了一层薄汗,她四下张望了一眼,哪儿还有半分人影。 南禺仿佛是她杜撰一般,像极了亦幻亦真的南柯一梦。 世界终于清静了,叶清影咧了咧嘴角,然后一丝不苟地掖好被角,倒头便睡。 纵横交错的巷道像极了盘根错节的百年古柏,莫说有人影,连一盏普通的路灯都未曾瞧见。 南禺索性浮于房顶之上,借着月光能占据更好的视野。 因着白日守灵的缘故,青石板上,沟渠里,顶瓦边,都沾着不少圆形方孔的纸钱,破碎的姜黄纸屑浸满了泥水,脏兮兮的。 南禺顺着八卦迷魂阵一般的小道慢悠悠飘着,每到一扇窗户面前便停顿观察一会儿。 都说动物通灵,走街窜巷的白狗像是能瞧见她似的,对着虚空一阵乱吠:“汪汪汪!” 南禺不得已停下脚步,纤细的食指竖在唇边,低声道:“嘘——” 白狗呜咽两声便不叫了,翘着陀螺似的狗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停狗停,她动狗动。 “好狗。”南禺十分敷衍地夸了一句,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它。 已是凌晨一点,万籁俱静的时候,村子却还零星亮着灯,窗户无一例外都被封着,不仔细瞧都发现不了。 只有一处灯火通明,房门大喇喇地敞开着,房檐上挂着两个白灯笼,明明灭灭的烛火闪烁,一条白布从梁上直直地垂下来。 这是方天问的家,今天是余老汉新丧。 南禺沉思片刻,直接飘了进去,白狗依然紧随其后。 棺椁前整齐摆放着香蜡纸钱,微红的火星子不时燃起一声“啪”的炸裂声,方天问还是白天的打扮,一身素缟,头戴白绫。 只是瞧着比白天更虚弱了些,他跪坐在蒲团上,口中喃喃有词,背脊弯折着,动作神态同村长老李如出一辙。 南禺刚想再凑近一些,好听得真切,白狗突然“汪”的一声,惊醒了房屋主人。 “小白。”方天问轻声唤了一声,微闪的眸子似是凝了些泪水。 白狗瞧着是乖巧地趴在蒲团一侧,任凭少年抚摸,实则是寸步不离地躺在南禺裙摆边。 南禺冷冷地盯了它一眼,又绕着简易灵堂巡视一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一阵凉风卷着微湿的水汽,白狗打了个冷颤,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小白!别跑!嘶——”方天问高声喊道,小腿被压得太久,乍一起身便酸胀不已,猛地又跪了下去。 他缓过劲儿来望了望,门口除了飘散的纸钱,哪儿还有白狗的影子。 一影一狗又恢复了方才的相处模式,一个在前面飘,一个在后面追。 南禺似乎铁了心地想甩掉它,飞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便能听见白狗气喘吁吁的声音。 南禺站定,像是厌倦这你追我赶的游戏,冷声道:“好玩儿吗?” “汪...呜...”白狗绕着她转圈圈,尾巴也不自觉耷拉着。 “呵。”南禺冷笑一声,倏地降低高度,葱白如玉的手扯了扯白狗毛茸茸的脸,眯了眯眼道:“牵丝傀好玩吗?小师叔。” 白狗猛地僵住身子,浑身毛发竖立,含糊不清地吐着人声:“对...唔...起...”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南禺松开她的狗脸,拍拍手,又恢复玩世不恭的模样。 叶清影嗫嚅了半晌,道歉的话在嘴里咀嚼了好几遍,最后就是一言不发。 南禺本来心头就堵着气,眼下等得不耐烦了,黝黑的眸子更是腾地燃起一簇火光,不管不顾地扔下叶清影就往前走,暗骂道:“真是块木头疙瘩。” 叶清影心一横眼一闭,喊道:“叶清影!” 话音刚落,南禺脚步停滞,衣帛荡起层层涟漪,她挑了挑眉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叶清影啪嗒啪嗒地跑了几步,抬头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的名字。” 南禺扬了扬唇,眸光潋滟,更衬得她风情慵懒,她撩了撩头发说:“南禺。” 那一刻,白狗滴流圆的眼睛里盛满了南禺红衣飘然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关于湿婆神的介绍,部分引用百度百科。
第6章 招魂咒 “南禺。”叶清影像是反应迟钝似的,用极轻的调子反复念叨了好几遍,被子被拧成一条粗长的麻花,狭窄的单人病床不时冒出些异响。 村中央的空地上还杵着一根招魂幡,南禺足尖轻点,悄然落于顶端,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小院儿,红唇轻启:“你方才听清楚了吗?” 白狗四肢短小,叶清影虽然也想与她并肩而立,但无奈只是在地上胡乱扑腾。 四周空空荡荡的,陷入一片死寂。 这家伙在搞什么? 南禺蹙了蹙眉,敛神颔首,一只浑身泥泞的小棕狗映入眼帘,倒是活泼得紧,就是瞧着脑袋缺根筋,她噗嗤笑出声,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清脆的笑声传到当事狗的耳朵里,仿佛变了种味道,白狗几不可查地身子一僵,随即猛地扎进水洼,欢快地翻滚,喉间发出声声低鸣,又过了几分钟才慢腾腾地爬上来。 叶清影操纵着牵丝傀,一本正经道:“抱歉,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言外之意,刚才是狗不是我。 南禺眼底的戏谑一闪而过,自上而下打量她,体贴道:“这么累的话,要不你先休息?” “不必,我还坚持得住。”叶清影依旧是淡淡的语气,白狗端坐在草坪上,背影看起来虎虎生风。 南禺弯了弯眸子,嘴角也掀起浅浅的弧度,“随你。” 叶清影张了张嘴,呵出一口热气,多的话说不出口。 真是太丢人了,她侧卧在床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殷红的唇上留有一排清晰的牙印,肌肤泛着滚烫的热意。 南禺温声把问题重复一遍。 叶清影正色几分,清了清嗓子道:“听见了,但没听清,像是在念经。” 难得叶队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方才她只顾着捣乱,却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巷道口出现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隐匿在漆黑的夜色中,脚步一瘸一拐,肩膀一高一低,“笃笃笃”的盲杖声由远及近,再逐渐消失不见。 “是招魂咒。”南禺掀了掀眼皮,掩下一抹厉色。 午夜子时,阴气最盛,坐南朝北,点香祷告,事毕燃金,召唤亡灵。 叶清影皱着眉,直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迟疑道:“或许,是家人思亲心切,才用了招魂咒。” 在丧葬习俗中,多的是念经超度,但也有为逝者引魂的说法。 下弦月出移,昂秀星云东升,冷风轻拂,招魂幡随风摇摆,摄魂铃发出阵阵清脆的撞击声。 南禺的声音也无端添了几分凉意,“倘若不止于亲人呢。” 叶清影略一怔愣,想起了很多被忽略的细节。 余老汉死得蹊跷,虽然面上看着是因雨天湿滑,不慎摔倒磕到了后脑勺,但对于常年居于山中的老手来说,这些路况应早已如履平地,再加上那团莫名其妙的黑雾,因此丢了性命着实是可疑。 还有那尊怪诞突兀的湿婆神,信徒怪异虔诚的祷告姿势。 “满足牵丝傀的条件只有一个。”南禺盯着脚底的红色布兜子,那是招魂幡的顶部,里面装的是逝者的头发丝。 叶清影有点讶异,眼前的女人似乎对自己很了解,并且一点也不加掩饰。 不过只一瞬,她便回道:“活物。” 凡是活物,必有三魂七魄,那便满足作牵丝傀的要求。 起初,白狗并不是叶清影的目标,她一开始选中的傀是村长老李,村长的三魂七魄很活泼,光亮如昼,一点也不像年逾古稀的老年人,只是她试了几次,牵丝都在引魂时毫无征兆的断了。 叶清影仰着头,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圆眼睛,“劳驾,带我上去。” “真是麻烦。”南禺嘴上虽说着抱怨的话,但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指尖捏住小狗湿漉漉地后脖颈,轻轻一跃便又回到了最高处,她瘪瘪嘴,嫌弃道:“下次能不能选个干净傀。” 小狗浮在半空中,爪子无法着力,受原身害怕情绪的影响,叶清影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看出什么了?”南禺打了个呵欠,狭长的眼尾泛着丝丝红晕,四肢的影子似乎更虚了些。 叶清影默了片刻,沉吟道:“北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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