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问抬首,眼皮浮肿得像水泡似的,隐隐泛着红。 至亲离世,难过是人之常情。 少年与余老汉有几分神似,都是忠厚敦实的乡下人,叶清影心下不忍,略略颔首,安慰道:“多谢,请节哀。” 方天问眼眶红了一瞬,仓皇点点头,又像鸵鸟似的把脖子缩进衣领里,不再搭理外界的动静。 南禺居高临下,手肘撑在叶清影颅顶,一双玉足在她身前晃荡,瞧着悠闲自在极了。 叶清影眉宇间耸起一座小山丘,垂在身侧的十指握成拳,她刻意落后乌启山几步,压低声音道:“阁下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 南禺双眸微阖,刚被颠出点困意瞬间没了影儿,她瘪瘪嘴,懒洋洋地支起下颌,百无聊赖道:“下来做甚,我瞧着这上面的风景独好。” 她像是打定主意,决计不放过这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免费坐骑。 叶清影喉头一哽,指尖细细地捻了捻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俏丽的小脸上尽是冷漠,“你可以下来自己走。” 她心里琢磨着,这回总归能听懂了罢。 岂料南禺像个泼皮无赖似的,换了个更为舒展的姿势,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足尖,言笑晏晏道:“劳驾往左边靠靠。” 因着她不拘小节的动作,轻薄的红纱被高高撩起,只堪堪遮过了膝盖,裸露在外的肌肤莹白如玉。 叶清影羽睫微颤,从她的角度望去,恰好将这风光尽收眼底,而且更胜一筹。 指尖反复在手腕敲击,她喉结微动,心间不由自主地掀起阵阵波澜,竟十分听话地往左边踉跄一步。 视线豁然开朗,能远远眺望到巍峨的冈仁波齐,神圣庄严。 “嗯——”南禺音调婉转,略微上扬的尾音透露着她此刻的愉悦,“真乖。” 说罢,她像奖励似的,把掌心搁在叶清影细软的头发上,十分敷衍地搓了几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不过是几缕随风飘扬的发丝搅在一起。 第一次感受到肩上之人的重量,叶清影微微愣神,不偏不倚地撞在转角的柱子上。 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哼,她额头上现出一道红印。 南禺也跟着晃荡几下,靠着环住坐骑纤细的脖子才勉强稳住身形,喉间溢出一丝轻笑,“平地都能摔的呆子。” 在这空旷寂寥环境的衬托下,这动静可算不得小,时刻戒备的乌启山立即回头,在瞥见叶清影额头的痕迹后大惊失色,一边慢慢抚上腰际短刃,一边谨慎环顾四周,眼神凌厉,“小师叔,秽物在哪儿?” 能伤到小师叔的妖物,道行定不寻常,此番危矣! 叶清影敛眸,掌心生出几道弯弯月牙印,平静道:“没有秽物。” “那...”乌启山犹疑道,指着额头意有所指。 “咳咳咳。”叶清影清了清嗓子,气势盛了几分,“方才头晕,不小心磕到了。” 说罢,她又紧着催促道:“快走吧,一会儿卫生站该关门了。” 雨后天空总是格外澄澈,落日余晖照在神山顶端,皑皑的白雪和几颗星子遥相呼应。 论及许知州的安危,乌启山神色一凛,往上拖了拖他厚实的臀部,加快步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罪魁祸首南禺掀了掀玲珑的眼皮,指尖缠起一缕青丝,调笑道:“小师叔~” 叶清影面皮一烫,冷声道:“闭嘴。” 一路行来,房屋虽紧致错落,但大都破败不堪,莫说亮起几盏烛火,有些人家连窗户玻璃都碎了一地,俨然没人居住。 不过也情有可原,年轻人费尽心思往城市涌,愿意留守的人寥寥无几。 卫生站静悄悄地立在村西头,店门紧闭,楼梯落满灰尘,招牌锈迹斑驳。 “有人吗?”乌启山拍了拍卷帘门,扬起一阵灰尘,“咳咳——医生在吗?” 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巷道,不多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一声微弱的狗叫,“汪...呜...” 来时的转角处,白狗用爪子刨着地面,摩擦声尖锐刺耳,喉咙中泄出几声呜咽,动作焦躁不安。 “吱呀——”门缝露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里。 “找谁?”老人声音嘶哑低沉,目光浑浊,似是不能视物。 乌启山朝她身后望了一眼,借着室外的光,只能瞥见一堵木质屏障,他斟酌道:“我找医生,有个朋友生病了。” 老人侧耳,朝旁边挪了几步,开了一条更大的缝,“把他放在里屋的床上。” 这医疗条件如此简陋,医生水平也捉摸不透,但死马当活马医,别无他法,乌启山心一横,背着许知州就走了进去。 老人沉默着,把着房门纹丝不动。 南禺打了个呵欠,似是累极了,慢悠悠道:“她在等你。” “我知道。”叶清影轻声道。 待她脚步刚好跨过门槛,卫生站立马又恢复如常。 老人一步一行极为缓慢,散发着暮霭沉沉的气息,状如枯枝的手慢慢覆上许知州的手腕,肌肤上长满了色素堆积的斑点。 白炽灯泡照出两道重影,发霉腐朽的气味同那缕缕檀香混在一起,异常怪异难闻。 乌启山不自觉放低了声音,询问道:“婆婆,他怎么样了?” “滴答滴答——”墙壁上的钟表按部就班的走着。 良久之后,老人转了转灰色的眼珠,低头道:“无碍,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乌启山不自觉扬起声调,急切地追问道:“那他怎么会叫不醒?” 老人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地像一具牵丝傀似的,她一手撩起里屋的布帘,自顾自地说道:“睡醒就好咯,睡醒就好咯...” 声随人走,渐行渐远。 叶清影拽住就要跟上前去的乌启山,朝他小幅度摇摇头。 漆黑的夜幕很快便降临了,月光铺在地上,像一匹长长的银练。 入了夜,冷空气有些刺骨,清冷的巷道里只剩下一声声高昂的犬吠。 东南侧有间不起眼的小屋,两面的窗户被锁死,玻璃上糊了一层报纸,昏暗的白炽灯光透过缝隙漏了出来。 “呜...”白狗矫健地钻进土坑,绕过低矮的围墙,湿漉漉的鼻尖喘着两道粗气。 “小白。”村长李叔轻轻唤了他一声。 “汪!”白狗吐着殷红的舌头,尾巴旋转得像陀螺似的。 李叔并未理睬它,径直走进漆黑幽暗的卧室,嘴里低低吟喃着。 随后,白狗似乎是自娱自乐累了,轻哼一声,安静地趴在门口守着。 一缕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壁龛,上面供奉着一座张牙舞爪的青铜像,三眼六臂,颈绕长蛇,脚踏虎皮,头戴骷髅宝冠。 香烟袅袅,迷离朦胧。 下首一张蒲团,裹上一层扎染的棉布,村长跪坐在上面,双手合十,已近乎诡异的姿态对折,虔诚地诵读经文。 白狗四肢腾起幽蓝火光,与此同时,席地而坐的叶清影脸色骤变。 乌启山猛然站直身子,问道:“小师叔,究竟是什么东西?” 叶清影猛然睁开眼睛,南禺也不禁正襟危坐,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湿婆神。”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尝试,感谢大家观阅!感谢在2022-04-14 00:24:01~2022-04-14 23:1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死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心上人 此言一出,忽明忽暗的灯光倏地灭了,逼仄幽静的堂屋气氛凝了一瞬。 乌启山患有眼疾,夜不能视,眼前突然迷蒙,他瞳孔微颤,掌心用力掰着木质床沿,故作镇定地回道:“湿婆神也不奇怪。” 传言湿婆神终年在吉婆娑山修行苦练,居于神山冈仁波齐,属三相神之一,兼具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的双重性格,统御妖鬼,悲悯众生。所以尽管神像千姿百态,呈现各种恢诡谲怪的的相貌,但依旧有大批虔诚的信徒供奉,求财渡己保平安。 几人走南闯北,见过的湿婆像也已不计其数。 “是不奇怪。”叶清影摸索着拢了拢灰扑扑的窗帘,并心灵手巧地打了个系。 月明如昼,荧澈的光华透过腐朽的窗框斜斜地铺在地上,黑暗与光明交织成趣,地砖上躺着一根泾渭分明的界线。 乌启山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那小师叔...”他其实想说的是会不会是判断错了,但由于对小师叔的盲目崇拜,这欲言又止的话迟迟未能说出来。 屋内摆件都很老旧,大多是上世纪的老古董,南禺像是得了趣,时而坐于窗前,时而浮于空中。 叶清影视线随着她游移,眼前覆了一层红纱,她眉梢微蹙,沉吟道:“不对。” “嗯?”乌启山同她一般仰着头,却只瞅见晃晃悠悠的灯绳。 时针停在十二点整,机械女音准时报时。 “昨日我们来时,工地东南角有一座山神庙。”叶清影摸了摸鬓角,似乎真能感受到薄纱那丝丝入扣的凉意,“试问,你会早上祷告,晚上诵经吗?” 湿婆神属大乘佛教,山神属本土道教,不同的神祇派别,怎可混为一谈,这就像睁着眼睛胡诌耶稣和如来会坐一起打麻将一样,纯属无稽之谈。 乌启山动了动唇,似懂非懂。 “笃笃笃”一阵轻响,堂屋的布帘被撩起,年逾古稀的老人手捧一盏温暖的烛光。 那是一盏造型古朴的煤油灯,灯头形如张嘴□□,玻璃罩状如大肚灯笼,虽然灰尘仆仆,但瞧着却崭新,没多少使用痕迹。 她摸着墙,轻车熟路地走进来,低声念叨着:“我听见电闸又跳了,久了不用总是这样。” “谢谢婆婆。”乌启山眯了眯眼,勉强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突然想起医药费还没结,随即掏了掏口袋,空空如也,无奈窘迫道:“那个...婆婆,我们没带现金。” 意外车祸,瓢泼大雨,手机没电没信号,狼狈不堪的几人早已精疲力竭。 老人置若罔闻,撂下煤油灯就一步一步往外挪,许是因为几人的到来,屋内摆放变了模样,她稍不注意,膝盖便重重地磕在板凳上。 “小心!”叶清影眼疾手快,跨步握住老人小臂,掌心触感温热。 与此同时,老人也摸到她湿润的袖口,她抬起沟壑纵横的脸,目光木讷,便开始重复地说:“睡一觉吧,睡醒就好咯,睡醒就好咯...” 寂静的夜里,盲杖声音响了很久才逐渐平息。 “啊哈...呼...”乌启山打了个哈欠,眼角逼出两滴泪。 “先休息吧。”叶清影把湿哒哒的外套搭在窗户上,影子映在地面上,被风拂得一晃一晃的。 也许是村子人烟稀少的原因,堂屋的单人病床只有两张,挨得很近,略一翻身,木头床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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