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青鸟贪玩,这封信迟了太久。 “错过了......”南禺声音渐渐小了,阖上眼,细密的牵丝从她指尖探出,另一端牵着床上的人。 意识链接有点刺痛,睡梦中的叶清影下意识“嗯”了一声,眼皮逐渐温润起来,眼珠越转越快,她倏地睁开眼。 “咳。”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红了脸,说:“师父。”她现在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从这个视角望上去,能看见南禺清晰的下颚线。 “醒了。”南禺淡淡道,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叶清影看着她有些出神,想了想,千言万语就汇成了一个轻巧的“嗯”字,两人相顾无言,心里好像都装了很沉的心事。 死一般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叶清影紧抿着唇,才主动打破了寂静,低头道:“对不起。” 南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笑了:“好端端地道什么歉?” 见她笑了,叶清影胆子大了些,也有可能是凭着记忆恃宠而骄,仰头吻了吻她的锁骨,说:“免得你先说我不敬师长。” 南禺很轻地叹了口气,说:“我说不说有用吗?” “有用。”叶清影郑重地点点头,说完这话,两个人好像又没话讲了,那种最熟悉的陌生感让她心里忐忑不安,于是挣脱了那个怀抱,坐起来,眉心紧紧皱着。 南禺抚了抚她的眉心,很轻地点了两下,哄道:“别皱眉,要变丑。” 叶清影脱口而出:“那你喜欢吗?”说完立即敛眸,眼神又狠又柔,指尖死死地扣紧南禺手腕,有种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气势。 “滴答——”一滴水落了下来,光滑的镜面上泛开涟漪,托起一片卷边的绿叶。 南禺眸里的缱倦愈攒越深,深到某一刹那变成沉郁的苦楚,轻阖上眼,将激荡的情绪咽下去,她轻声道:“阿影,我怕。” 叶清影立刻怔住了,喉咙堵得难受,又听见那道缥缈的声音说——“我怕你会怪我”。 她抬头,鼻尖接住了一片粉红色的花瓣,淡雅的香气一点点侵蚀着心绪,她看见识海里长了一棵树。 准确来说是只有一棵树,粗壮的根茎在水面下铺陈开来,像是倒影,繁杂的枝叶遮阳避日,入目是盛开的桃花。 叶清影呢喃道:“老桃树。” “是。”南禺闭了闭眼,说:“我与它是一体。” 这是长在清风涧悬崖边的老桃树,亦是南禺的本体,她本是山中精灵,跟着师长学了些小法术,常常被招摇调侃能活很久。 你骗我。 你骗我下山游历,骗我除魔卫道,骗我久而不归,实际上她从未离开清风涧半步。 叶清影忽然想起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性子也冷,南禺一旦下了山,灵山的人也不常来,但每次生了病,这人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眼前。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难道三次四次还是吗?她怎么就这么笨,从没怀疑过呢。 叶清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该悲,悲的是这么多年来的执念与委屈竟然顷刻间不存在了,喜的是她这个师父其实也是在意她的。 “三月白花,我不会忘。” “这是我的识海,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第125章 旧事 南禺站在老桃树下, 披了层潋滟的光,如往常那般向她伸出了手。 叶清影大脑空白了一下,伸出手缓缓回握住, 她看见了无数个自己, 不同的视角, 好像和记忆的故事有些偏差。 她看见了金陵城的金色门匾,看见了站在城墙下的自己,那时她方成年, 清风涧的教令很严格, 她不被允许下山,偶尔也提过想出去看看这类的话, 但那人总找些很莫名的理由。 说来也可笑, 她明明是个粗通术法的大妖,又怎么会怕妖鬼。 这次是白山寺附近死了些人,怨鬼的煞气很重, 躲藏在周边的瘴林里, 夜半三更时游荡在路口,因此吓疯了好几个。 不过彼时正逢乱世,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不过死了几个人的事,比不上一口热汤重要, 闹鬼的传闻不了了之, 请道士开坛做法也没了下文,只有那几个疯子的家人记得, 虔诚地往白山寺里捐香火钱。 讽刺的是, 一个大洋能敲响寺庙的大钟, 却敲不醒得了失心疯的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很棘手的事情,但对于南禺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她素来与冥府的判官有些交情,又恰逢年初,判官忙着重审生死簿,还有许多琐碎的事情要处理,便委托要去江南游历的她帮忙。 南禺讲了些条件,判官一一答应了,最后这事绕来绕去尽数落在叶清影身上。 过了那一夜,清风涧的老桃树开了花,给院子添了不少生气,南禺坐在树下烹茶,抬头看着她说:“真的要去?小心让怨鬼给吓哭了。” 叶清影下山的路口站了许久,久到风沙迷了眼,才说:“要去,我不怕鬼。”她大概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忐忑激动,跃跃欲试,但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自她提出下山的要求,南禺便没直接拒绝过,大概是知道拦不住吧,她以为最不通人情的师父,其实什么都明白。 叶清影穿了身青色长衫,头发梳成道士髻,身材颀长,雌雄莫辨,她头也不回地下了山,身影被树影遮住,再也看不见了。 记忆里,她见过南禺太多次背影,而这一次,是南禺第一回 送她。她感觉很不开心,烹好的茶水也索然无味。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谁的识海,这是谁的情绪。 叶清影寻了个间隙十指相扣,指腹摩挲着对方的指骨,感受到一点点后撤的颤意,她使劲擭住,让她逃不得,退不得。 后来她进了城,支起算命的小摊,到处打听哪儿有得了失心疯的人,寻了他们的家人,想打听出事的地点,有些含糊其辞,有些胡言乱语,那张地图描绘得极为坎坷。 而这一切,全部都落入了南禺眼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人一直都在,而她从来都不知道。 这一刻,叶清影茫然又无措,说:“你一直都跟着。” 南禺偏过头去,说:“闲来无事罢了。” 骗子。 接着,她看见自己在地图上圈了范围,所有事发地点好像都围绕着白山寺的后山,她接连找了几日,怨鬼的煞气都似有似无,无奈寻了个由头,扮做住寺的香客。 禅房的院里有片梨树,长了花苞和嫩叶,不过是她看厌了的景色,比不得清风涧的一草一木,说起清风涧,她又想起那个人来,烹茶的时候老爱笑,哄她尝尝新茶的味道。 她阖上门,募地笑了。 “多谢。”门外掠过两道影子。 小沙弥双手合十,低了低头,“施主客气。”交谈声若有若无,随着老旧房门“吱呀”的一声响戛然而止。 她才恍然大悟,南禺就住在隔壁禅房。 叶清影似乎能想到如果自己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她,那个人一定会抿着笑,说一句:“真不巧,被你发现了。” 巧合,巧合,又是巧合,说她执迷不悟也好,骂她大逆不道也罢,她就是在这一次次的巧合里爱上了这个人。 “荒谬。”南禺冷着脸,负在身后的指尖在颤抖,唇色褪得惨白,好像她做了件什么天理难容的坏事。 那天,南禺穿了袭白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背后是金光闪闪的大慈大悲如来佛祖像,神圣威严的大雄宝殿里摆满了白山寺僧众的尸体。 她是神明,她屠了寺,还骂自己荒谬。 “你杀了这么多人就不荒谬了。”叶清影质问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脚跨过佛殿的门槛,想再牵一次她的手。 叶清影不知道世上是否存在因果轮回,无意去苛责什么,只想着若真是报应不爽,这业障也该算在自己身上。 多可笑,她站在信仰的神殿里,一边蔑视圣佛无能,一边祈祷心愿显灵。 南朝四百八十寺,白山寺又位于山巅,山路泥泞坎坷,香火并不旺盛,铜炉里的香灰只有薄薄一层,缭绕的檀香味盖不住浓重的腥臭。 南禺站在金身佛像下,仿佛站在虚与实的汇口,下一秒便要消失了。 叶清影心里发紧,扯了片衣角去擦她脸颊上的血渍,轻声道:“想杀便杀了,何故你亲自动手。” 南禺,南禺,从隐忍无奈到饱含情意,她低头落下深吻,舌尖在唇齿间辗转,缠绵出细密的银丝。 吻后的南禺唇瓣异常红润,眼眸里的水色还未褪下去,脸色已然冷了。 叶清影微凉的指尖按住了她翕动的唇,喉间发出一声轻笑,说:“荒谬,我替你说。”闲暇时,她梦过许多次表白的场景,选一个春和日丽的午后,斟一杯南禺最喜欢的新茶,或者是初雪时烫壶酒对坐闲聊,反正决计不是在死了人的大殿里。 南禺僵了僵,侧过脸去,轻声说:“听话,出去。” 叶清影吻了吻她的眉梢,嗓音又哑又沉,说:“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已经拒绝过了。” 方才她站在大雄宝殿门口,瞧着南禺一边笑着一边拔出了沙弥胸口的剑刃,温热的血喷溅了一脸,像一株盛开的牡丹,她眼神躲闪着哄自己出去。 她没见过这样的南禺,口不择言道:“出不去了,我的心上人还在里面。” 眼下,她会说,我的心上人在眼前。 荒谬,放肆,冒失,怎么说都好,年少时埋藏在心里的那颗种子,终于在这一刻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南禺用剑柄抵住她的胸口,无言僵持了很久,眼尾染上了朵鸢尾花,“我杀人,你不怕吗?” 怕什么?她只相信自己的神明。 叶清影摇摇头,视线突然模糊,在昏迷之际听见南禺轻声说:“但是我怕。” 禅房门口的梨花昨夜竞相盛开,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白色,于是那人身上的红便亮的刺眼,叶清影努力抑制着耷拉的眼皮,攥住她的衣摆,唇瓣翕动。 别,别丢下我。 最后,她还是看见了熟悉的背影,比过往的每一次都让人难过。 —— 识海的老桃树下,叶清影把玩着她的指尖,蹙眉道:“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南禺的记忆里好像也并未真正补全整个故事。 南禺沉默了一瞬,忽然低笑出声,缓声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要多体谅体谅老年人嘛。” 叶清影紧抿着唇,瞧着挺不高兴的。 那次她第一次下山执行任务,经验尚浅,只是查出了怨鬼总爱在白山寺附近出没,但并未有其他线索,她以此为突破口在寺庙里住下了,但白山寺的僧人每日晨钟暮鼓,似乎并未有不妥之处。 “你还记得谢瑾川的管家曾经说过,每月十五是扬州瘦马的交货时间。”南禺提醒她。 叶清影恍然,她在寺里住了不过短短几日,自然瞧不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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