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流匪在乱世闯进一间寺庙,大开杀戒鸠占鹊巢,做起了人口贩卖的勾当,这群乌合之众,犯不着我亲自动手。”南禺解释道。 她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分赃不均的土匪便缠斗起来,她只是收了个尾而已,“他们之中有个道士出身,将奸/杀后的尸体藏在佛像的金身里面,尸身不能入土为安,长久以往便化成了怨鬼。” “嗯。”叶清影若有所思。 其实,南禺没有讲的是,道士将尸体封在金身里面,想用阵法延缓尸体腐朽,可惜道行太浅,反而适得其反加重了怨气。 至于尸体的用途,后来有猎奇者在《九春亭读书录》中记载了防止尸体腐败和清除尸斑的按摩方法,以此来满足妓院客人的特殊癖好。 而藏匿在白山寺里的尸体大概也作此用途,活人被当做扬州瘦马,死人被当做泄欲工具。 南禺说:“我遣你下山时,并未想过事情会如此严重,当时我无暇顾及你,而你巫即师叔又四处游历,我只能将你托付给招摇。” “至于清风咒,也是我拜托了招摇。” 叶清影抹了下红红的眼尾,说:“可那是百无禁忌符。” 说起这个,南禺顿了顿,说:“这事我想跟你讲明白,百无禁忌符在你识海里存在的时间很久,与招摇并无关系,她不会违背我的意愿,况且她主修偃术,也不懂如何描绘符箓......” 叶清影醋了醋,微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她,“你让我忘了,自己却记得,这不公平。” 南禺咬了下唇,没搭理她。 自己养大的小徒弟突然吻了自己,还说了好多大逆不道的话,她心里搅成一团乱麻,何况更紧急的事摆在眼前,她手足无措下便只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难不成要直言不讳地讲胡话吗?
第126章 怨和愿 如来佛祖的金身里装了六十八具尸体, 无一例外衣不蔽体,斑驳的淤青,可怖的抓痕, 似乎和这些年轻的面庞划不上等号。 招摇带走叶清影后, 南禺斩断了通往山顶唯一的木桥, 阴气沉沉的白山寺成了个与世隔绝的深渊。 “这看起来像逃难的流民。”陆之道赶过来前一分钟都还在校对生死簿,而且十八层泥犁地狱的崔判官要重修□□机关,他刚好善此道, 还有半张设计图没画完。 南禺指尖染了血, 脸色有点苍白,说:“应该是。” 陆之道眉心紧蹙, 眼里有熬了几个大夜的疲惫, 小臂上摊着一本巴掌厚的生死簿,边画边勾,“张小飞, 寿数十三岁零三天, 柳椿,寿数十四岁整......” 南禺看了眼那个叫柳椿的女孩儿,呈蜷缩状躺在地上,双臂环在胸前,惨白的脸颊上有一个乌黑的手印,背上有两道抓伤, 麻布裤子褪至小腿肚。 椿, 寓意吉祥、平安、长寿。 “她多久死的?”南禺眼神悲悯。 “别急,我看看, 刚划掉了。”陆之道舔了口判官笔, 往前拈了两三页, 说:“今晨卯时。” 南禺怔了怔,忽然猛烈地咳嗽了两声,说:“差一点。” 陆之道指尖顿在用红笔划掉的那一行——“柳椿,寿数十四岁整。”,瞬间明白了什么,说:“差一点也是差了,生死有命,命数已定。” “呵,命数已定。”南禺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陆之道尬笑两声,在看到后面的尸体时倏地瞪大了眼睛,指尖儿都在颤,说:“这、这、这怎么多了这么多。” 南禺撩了下碎发,面无表情地越过他,将那些孩子的尸身一一摆端正,说:“生死有命,命数已定。” “不可能!”陆之道两眼通红,状态有些疯魔,“这个和尚明明还有十五年的寿数。” 南禺低着头,眼神突然执拗起来,开口道:“生死簿出差错了怎么办?” “凉拌。”陆之道鼻尖沁出汗珠来,补了一句,“生死簿出不了错,错得只能是我,错一个写份检讨报告,罚俸半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我来看看错了多少,及时修正即可。” 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 南禺只听到“啪嗒”一声,那本珍贵无比的书册倏地掉在地上,陆之道崩溃地揪住头发,怒声道:“他娘的!谁干的!” 他穿了身民国时期时髦的小西装,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骂人的时候文艺滤镜一下破碎了。 南禺心情好了很多,说:“我记得怨鬼的煞气不归你管。” “嗯。”陆之道炸起的短发让他看起来像蔫了吧唧的狗尾草,过了很久才无奈道:“有煞气必有苦情,这种赏善罚恶的事归阴律司管。” 南禺点了炷生犀香,插进供奉神像的炉子里,“若是你帮忙化解了煞气,崔钰是不是就欠了你个人情,我听说他和冥君的关系最好,如果他替你美言几句,到时候应该可以少罚点俸禄。” “啊?”陆之道突然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生犀香飘在大殿内,怨鬼的煞气突然扑面而来,利爪撕破风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命脉。 南禺虎口被咬下一大块皮肉,她仿佛无知无觉,低声催促着:“还不赶快。” 陆之道回过神来,眼神倏地凌厉,疾步上前踢开了那群土匪布阵的阵石,回头说:“你的手。” “无碍。”南禺注视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连眼神都没给他。 那束缚住怨鬼的金链瞬间崩裂,它们没了枷锁,很不适应自由的状态,又本能地很惧怕陆之道身上的气息,挨个呆愣愣地站着。 南禺吹了曲平心静气的曲子,轻轻点了个小男孩的额头,问:“你有什么未尽的心愿?” 小男孩抠了抠后脑勺,表情还是凶狠的,说起话来却温声细语,“姐姐,我怕死。” 陆之道走过来,说:“死没什么好怕的,等你入了轮回,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小男孩将信将疑,把眼睛撇向南禺,问:“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嗯,真的。”南禺轻声道,虎口的碎肉开始变黑,指尖往下滴血。 “哥哥,能变鸟吗?”小男孩问道。 陆之道笑眯眯道:“当然可以,哥哥可以给你开后门。” 小男孩点点头,抿出一个梨涡浅笑,说:“谢谢哥哥,那下辈子就不做人了,做人也没什么好的。” “成交。”陆之道眼看着他身上的煞气散了,心里盘算着少扣的俸禄,笑意都真诚了许多。 这群半大的孩子本来就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只是因为被有心人捆在宝殿,吓人也并不是本意。 “多谢。”陆之道向南禺道谢,说:“你的手还是尽快处理比较好。”说罢,他掏出了块察查司的府令,“让你帮忙算我欠你人情,这块牌子你拿着,有事去酆都城找我便是。” 他此刻并不知道究竟给自己以后惹了多大的麻烦,况且究竟是谁帮谁还犹未可知,属于被人卖了还要倒数钱的典型代表。 南禺面不改色地接过,隔着浓郁的煞气,垂眸看着那双眼睛许久,温声说:“柳椿,你有什么未尽的心愿?” 柳椿抬起头,露出一双迷惘的眸子,吞吞吐吐道:“我好像没什么心愿。” “慢慢想。”南禺扔下这句话,往后去了,她腰间缀了一枚山鬼花钱,时不时地要亮一下。 翌日清晨,两人合作消解了大部分的怨气,陆之道遣派了几个鬼差押走了魂,唯独留下了那个叫柳椿的孩子。 “想好了吗?”南禺问她。 梨花林里,柳椿打了把素色的油纸伞,腼腆一笑,说:“姐姐,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伞。” 南禺弯了弯眼角,“喜欢就送你了。” 柳椿忽闪着明亮的眼睛,不确定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陆之道的声音插进来,压低了嗓子,说:“我出来很久了,恐怕不能再耽搁。” “姐姐。”柳椿拉了拉她的衣角,轻声说:“谢谢你的伞,其实非要有个愿望的话......如有来生,我也想尝尝阳春面的滋味。” 她害羞地笑笑,两个麻花辫在肩头一荡一晃,“我家住在很偏远的地方,打仗的时候村子的人都死光了,我哥带着我逃难,还没到金陵的时候就听同行的老伯说城里的阳春面可好吃,可鲜亮。” “后来我哥一只脚踏进城门,冻死了,我捏着偷来的香火钱想挨过这个冬天,在生日那天吃碗面,也就不打算活了。” “结果刚进城就被个乞丐打晕,我算那批货里运气好的,那个老爷买我回去做小妾,我受不了折磨逃了出来又被逮回了寺庙里。” 她说:“姐姐,我好像没其他愿望了。” 柳椿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活着,这样悲惨的死亡对于她而言却意味着另类的新生,所以偶尔还是蛮开心的。 有时候,人的欲望真的很奇怪。 “我听村里老人说枉死的人不能入轮回道。”她撑着伞,像烟雨江南里富贵人家的小丫鬟。 陆之道解释道:“不,没作恶的人都能入轮回。” “偷香火钱算作恶吗?”柳椿笑笑。 “不算。”南禺鼻酸了一下。 时间到了,陆之道给她手上绑上了锁链,临走之际,南禺取了她一点煞气存进了山鬼花钱里。 她带走了柳椿的尸身,在白山寺放了把火,火舌将那些罪恶与怨念舔舐的一干二净。 柳椿已经死了,做不了牵丝傀,南禺拜托招摇照着她的模样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机关傀,将山鬼花钱缀在傀儡的腰间,这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柳椿了。 南禺在金陵城外的山上搭了间草屋,让柳椿生活在这里,而她就每日观察她睡觉,洗澡,吃饭,仿佛与常人无异,但招摇的术法只能维持一年有余。 第二年,柳椿长高了些,突然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旧城墙上都垒了厚厚的一层雪,城里的军阀突然撤退,普通百姓的生活又变得井井有条。 三月,南禺等到了柳椿的生日,她在暗处指引着柳椿去了一处卖阳春面的铺子,买了最大的一份。 机关傀尝不出阳春面的滋味,但还是依照主人的意思吃完了整碗面条。 卖阳春面的师傅夸她:“小姑娘,好食量。” 南禺笑笑,于是机关傀也跟着笑。 不巧的是,那年买柳椿的富商攀上了金陵城的新贵,成了个有权有势的地头蛇,他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含笑的柳椿。 大概是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心理作祟,再加上旁边有几个知晓此事的同僚打趣他,富商一怒之下□□了柳椿,并发布午时菜市场口斩首的公告,用的是以前退休的刽子手,而不是□□时代的枪支。 他与人谈笑:“这种不听话的臭婊子就是该不得好死。”甚至连第二日也等不得,罪名大概是不守妇道,与人通奸,犯上作乱这一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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