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埋藏心底的不可说,是流连辗转的永无乡。 叶清影提着把破刀在山林间游荡,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四周突然瘴气丛生,头上顶着硕大的太阳,树皮上还是湿漉漉的。 阳光透过迷雾,像铺在地上的一条裹尸布,她仰头望天,忽然失了感知,四周黑乎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嘻嘻。”有人在笑,声音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发出来的,倒像是寺庙里破了洞的大钟,声波剧烈的颤动,捋成一根针刺向她的耳膜。 小阿影头回见这种阵势,心里有些害怕,拔了几次才拔出那把破铁剑,厉声道:“谁在那里?!”她鼓起勇气往前走,那团搅在一起的黑雾也跟着她走,于是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 “谁在那里,嘿嘿。”说话的人在学她,语气带着戏谑和嘲笑,“喂,谁在那里。”声音最先出现在不远处,然后是身后,耳畔,最后贴着头皮炸开。 小阿影以前练功的时候就是打打木桩,也捉过几只鬼,但那时有南禺的看护,她默念了那个人的名字,心底突然生了无限的勇气。 她像只跃跃欲试的雏鹰,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而兴奋着,证明自己的念头瞬间如浪涛吞没了惧意。 此时此刻,那柄破铁剑动了一下,力气太大,叶清影摔了个趔趄。 叶清影撑着坐起来,脸和掌心都擦破了皮,嵌进细小的碎石粒,一直在往外渗血,她板着脸,礼貌地问:“你能帮我吗?” 下一秒,剑颤了一下,拖着她满世界乱飞,她便觉得自己握不住剑了,但她永远记得师父说的——“武者要与器同生共死”。 死脑筋这事儿大概是一脉传承,叶清影被撞昏迷之前想着,这剑便是自己的器。 她做了好多梦,无一例外都不在清风涧,她独身一人去了中州,找了家有名气的铁匠铺,还去了江南水乡,打包了一整车的甜糕点。 在等待自己悠悠转醒的这几分钟里,挣扎在百无禁忌符和万鬼怨气里的叶清影不禁想:她认定天罪为器,大概只是因为它是南禺送的生日礼物。 毕竟未打磨的天罪不过一柄平平无奇的破铁剑而已。 几分钟后,她如愿以偿地听见了南禺的声音。 “你干的好事!”南禺斥责起人来正色厉声,像和哪位巫师起了争执。 “真不关我事,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出现了。 哦,是痛失爱鸡的巫即师叔。 “要是阿影出了任何岔子,我要把灵山药田夷为平地。”女人冷冷道。 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巫即也着急,更别说今日立春,怨鬼缠身是大忌讳,他喃喃道:“灵山怎么会有怨鬼呢!” 对啊,灵气充沛的灵山怎么会出现怨鬼呢? “醒醒,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怨鬼贴在她后背,小阿影头疼欲裂,默了片刻,觉得肩膀十分沉,踩在蝴蝶骨上的是双手掌大的脚丫。 她大概能想到怨鬼趴在她身上的姿势,两只脚蹬着背,双手揪住肩膀的皮肉,凭体型推论是个幼童,但声音却是低沉的男音,这是更诡异的存在。 认主的破剑在吸她的血,她失血过多脸色呈现不健康的苍白,更别说背后还有个秤砣压着,光站直就已经耗费全身力气。 “不要。”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想出去吗?”怨鬼不遗余力地诱惑她,“你很在乎外面那个人?是谁?” 叶清影抿紧唇,说不出话来,脉搏加快的一刹那被怨鬼精准捕捉,它幽幽地笑,“我杀了她怎么样?” 其余怨鬼附和,“嘿嘿,杀了她,杀了她?” “不行,不行!”小阿影爆喝出声,额前青筋毕现,掌心破剑的铁锈寸寸皲裂,露出里面凌凌的寒光。 “嗤——”一声响,一股烧焦的臭味顿时弥漫开来,“啊!”怨鬼惨叫一声,连连后退,缠身的怨气从头顶破开一条缝,落下一道影子。 “放肆。”南禺冷声道,她不知从哪棵树上掰了一截枝丫,举手投足间挥出了剑气。 正如此时此刻,百无禁忌符再也承受不住万鬼侵袭的怨气,在一声腾起的火焰中溃散成一团烟雾,识海内失衡的波动顺着四肢百骸迅速扩散,一一斩断了叶清影的经脉。 “噗——”她瘫软在地,喷溅的血液在地上成了一朵艳丽的花。 那个人同她年少时那般从天而降,破开厉鬼的纠缠,轻轻抱住她,说:“阿影啊,不要怕。” 她的救世主,来了。 灵山,清风涧,江南,西域......还有金陵,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她揪紧南禺的领口,痛苦着,哽咽着,“你说的......你说的......阳春面——” “咳咳!”温热的鲜血呛进了气管里,她喘了喘,上气不接下气:“金陵.....阳春面......还作数吗?”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连起来了,和第一章 连起来了!!!
第124章 本体 识海内的穹顶突然出现许多黑点, 在恶鬼哭嚎的凄怨中炸开,叶清影眼前闪过一帧帧的画片,急促的呼吸如同堤岸边濒死的鱼。 她的灵魂被束缚在百无禁忌符中, 足足有百年之久。 南禺轻轻阖上了眼睛, 搭在她肩头的手紧紧攥成拳, “乖,别分心。”眼下根本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黄泉花蕊里的恶鬼虽然已经被仙家符箓击溃了大部分, 但还有杀不尽的怨念在蚕食着叶清影的精神力。 这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死地。 “师父。”叶清影弯了弯眉梢, 笑容干净又纯粹,她贪婪地勾勒着这个人的轮廓, 轻声说:“我......很乖的。” “嗯。”南禺眼角倏地红了, 唇边却扬起一抹浅笑,侧脸贴着白森森的指骨,红衣黑发, 美得妖冶。 叶清影的眼眸渐渐失焦, 说:“金陵城......白山寺,我记、记得三月的白花。”说完这句,她已经完全撑不住了,半边身子都呈现即将消弭的状态。 那群恶鬼就像闻见了荤腥的狼,狞笑着扑上来。 南禺抚了抚她的眉眼,指尖掐了个决, 将两人的神识护着, 替她念了那句——“天罪消愆”。 天罪凌空而起,挽了个剑花, 倏地插进黑雾里。 “咚咚——”叶清影的心跳越来越快, 识海里光芒大作, “嗡——”的一声开始巨颤,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屋外,南禺收了牵丝,掌心贴着她的心口,温和的法力滋养着残破的心脉,床上那人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解忧守在外侧,听见了里面的动静,端了盆温水,敲开门,走进来,拧了一干净方帕递过去,说:“灵山来的是巫咸,带的酒和山楂。” “我知道。”南禺眼中若有所思,擦了擦手,问:“几日了?” “整七日。”解忧洗了洗帕子。 南禺怔了怔,竟然已经过去七天了吗?怪不得有些倦怠。 解忧透过白纱床帘的间隙,隐约看见了叶清影胸口均匀的起伏,屋内昏暗,缠绵着浓郁的病气,解忧支开小窗户,试探道:“影小姐这样便好了吗?” “差不多了。”南禺轻声道,这七天她寸步不离地守着,源源不断地输送法力,修补着阿影断裂的经脉,爆炸后荒芜的识海也在有意识地恢复。 总之,再等等就好了。 解忧见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仰着头,把冷透了的帕子覆在脸上,不过短短几日光景,究竟是多折磨人的事情,这背影竟瘦削成这样。 她顿感心酸,吸了吸鼻子,说:“你该睡个觉,这里我看着。” “再等等。”南禺取下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手,忽然皱起眉,“你怎么还在这儿?”她就觉得不对劲,都七天了,解忧怎么还呆在山上,山下老婆孩子热炕头不香吗? 解忧把铁盆子撞得叮当响,水花溅了一地,冷哼道:“过河拆桥是吧。”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帕子。 南禺笑了笑,弱下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嫽呢?” “等着吹拉弹唱呢。”解忧没好气道,刚说完话就瞧见南禺憔悴的面容,又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胡说的。” 某位神明瞬间哽住了,无奈道:“这几日辛苦你,我想休息会儿,阿嫽恐怕等久了,你先回白云渡去。” 解忧收拾房间的手立即停下,双手叉腰,说:“等你睡着再走。”她打量了下床铺,眉头微蹙,“我去拿床被子。” “不用。”南禺拒绝了她,走到床前和衣躺下,只在胸口搭了一角被子,眼皮一点一点地阖上。 “恋爱脑。”解忧无声动了动唇,站着等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了门。 “吱呀”一声,木门难以避免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南禺羽睫微颤,侧身,睁眼,目光怜惜,被褥下,一只手臂绕过阿影精瘦的小腹,轻轻环住。 南禺把脸埋进叶清影的脖颈里,叹了口气。 —— 叶清影这一觉睡到了十二月底,尽管每日都有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但还是肉眼可见的骨瘦形销,脸颊凹陷,睡衣松垮,南禺每次替她擦拭,都会捏着帕子愣一会儿。 其间,灵山又派了人来,送了点时令的蔬果,巫即多嘴问了几句,南禺眼瞅着瞒不住,只得说阿影旧疾复发加上风寒入体,需要卧榻几日,不便迎客。 至于真实缘由,她压在心底,于是,灵山送东西更勤快,隔三差五来一趟,这几天临近跨年,各自都忙碌,清风涧才清静许多。 十二月三十一日,旧年的最后一天,清风涧的初雪如约将至,雪下了一整天,积雪有小腿肚那般高,老桃树陷入了冬眠。 灵魂修复是需要时间的,南禺也没当初那般焦灼不安,她搬了个投影仪在屋子里,山下的电压不稳定,她没开取暖设备,升了炉碳火。 银丝碳噼里啪啦地冒火星子,南禺给叶清影掖了掖被角,在暖乎乎的屋子里困觉,正要入梦之际,青鸟从窗户钻进来,抖落一地的雪,热气一烘,雪水渗进浅色地毯里。 南禺坐在老式藤椅里,手撑着下颚,懒懒地提了提眼皮,“知道回来了。” 青鸟凑近炉子烤火,扑棱着翅膀落在藤椅扶手上,纤细的脚腕上绑着一节竹筒,一边儿叽叽喳喳地叫。 “你问小燕子?”南禺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取出纸条展开,扫了两眼,红唇微启:“上月你刚走,它们父母就找来了,估摸着已经到了迁徙的目的地。” “唧唧!”青鸟抽抽噎噎地叫,吵得人耳朵疼。 南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它脑袋,说:“你还小,有什么舍不得的。”青鸟大概是想当爹了,她寻思着来年春天,问堂厅山借两只青鸟,听说她家的鸟傲得很,相了几回亲谁也没瞧上。 困意一点点地涌上来,南禺耷拉着手臂,指尖拈着纸条,雪水晕开点点墨色,抬头三个字——“邀请函”,内容大概是解忧让她来白云渡跨年,落款时间是半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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