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地转身离去。 副将走得慢,故意与沈玉并排,状若无意地用爪子划拉了两下沈玉背篓中的箭矢,眼睛却瞄着她铁盔后露出的雪白脖颈,笑道:“这里面,还有能用的箭么?玄铁的有收回来几支?” 沈玉道:“材质不太清楚,但箭头都是好的。” “你声音怎么不太一样了?天气太冷冻着了?一会儿出去以后你来我账里,我叫军医来给你诊治一下。”副将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是想明白了,跟着我,你不亏。陛下眼下特别看重我,只吩咐我来替他取三支箭回去。” 沈玉突然感到呼吸一滞,她没明白副将说的话,或者说,她根本没在意那人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因为就在她抬眼那一瞬间,就在武器库的最深处,隐约泛着红光的那一堆,不正是玄铁之箭! 副将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早想清楚了不就好了?哪还需要去死人堆里受这种罪?”,他边说着,手边不干不净地往沈玉的铁盔上伸去—— “你做什么?”沈玉敏捷地往后一躲。 副将笑道:“回了营地,就不用戴了吧,我帮你取下来,怪重的。” 沈玉瞬间就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薛泽,作为一个军营里长得还不错的军士,不知什么时候被副将盯上了——但他却得罪了眼前这个小人,也许是被蓄意报复,才被指派去了最不起眼的队伍。 而自己方才为了能跟着他弄清李景秀的具体位置,竟被这人以为是薛泽向他释放出的示好讯号。刚才他特地支开守备,就是为了在这里对薛泽上下其手! 沈玉有些想吐,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臭不可闻。 她想杀人。 “怎么?还不愿意?”副将脸色一变:“我以为你上赶着跟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道歉,顺便——”他的眼神无所顾忌地在沈玉身上扫来扫去:“既然如此,那你就——” 沈玉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地说:“愿意,怎么不愿意?” 副将狐疑地看着沈玉,可很快,这点怀疑就被内心生出的狂喜浇灭,这薛泽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细皮嫩肉,百看不腻,此时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副将感觉小腹处的热腾地一下冒了起来。 此处本就偏僻,屋外大雪簌簌,偶尔有树枝断裂的声音。 今天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门已经关好了,看门的也走了,即使他要在这里就办了薛泽,也没人会知道—— 沈玉袖中的月丝疯狂舞动了起来,可还未出手—— “呃...”副将的后脑突然感觉一阵剧痛,他捂着头踉跄着往后退去,粘稠的血液迅速渗出来,他想要大喊,却被后面冲过来的人一把捂住嘴。 ——“薛泽!你快跑!” 是之前来找薛泽的那个瘸腿军士,他奋力捂着副将的嘴,气喘吁吁地喊道:“你快走,走那个我们以前经常跑出去的小洞,去洛阳,不要留在这里了!” 沈玉走近:“我不是薛泽。” 那人愕然地抬起头。 “薛泽被我杀了,抱歉。”沈玉说:“尸体就在城外的冲车附近,出城以后,你可以去找到他,安葬了。” “不可能,不可能——”那男子盯着沈玉的脸,喃喃道:“你明明就是薛泽,薛泽不可能死,不可能。” 狭小偏僻的武器库中,副将还在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声,脚后跟疯狂地摩擦着地面。 “不可能,不可能...”他的手捂得愈发地紧。 副将终于没了声息,瘫软下去。 “我对不起薛泽,不会杀你。”沈玉将死了的副将从那男子身上拉下来,脱掉他的外衣,穿在自己身上。 再转身时,她就成了副将的样子。 她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绝望,还有随之而来汹涌的杀意。 如此熟悉的眼神。 时间紧迫,沈玉越过他,快步走到武器库的尽头,于虚空之中抽出霜月,将那些箭拦腰砍断。而后,她随手从那竹篓中抽出来三个已经失去效力的玄铁箭头,装上箭羽,再用油纸裹起来。 做完了这一切,她没再理会那瘸腿男子,转身走出去。 背后传来压抑的哭声,还有武器破空之声。 “你杀不了我,”月丝腾起,缠住空中飞来的匕首,沈玉背对着那人,轻声道:“你如果不想死,我劝你赶紧收拾掉这具尸体,赶紧出城。” 出门时,天色已经变暗,暴风雪模糊了天地间的界限。 不出所料,门口的守卫并不在。 沈玉在路边随意找了一个军士问道:“陛下现在何处?之前听他说要出来看看,不知回去了没?” “陛下应该还在大帐内。”军士恭敬地回答,眼神望向沈玉身后:“属下今日并未听说陛下出来。” 沈玉嗯了一声,踩着雪,转身往背面走去,她已经看见了那座明显比其他营帐大很多的王帐一角。 一只雪白的灵鸟落到了不远处的木架上。 沈玉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去,在王帐前停下。 守卫掀起厚帘。 帐中生着火,沸腾的茶水咕嘟嘟冒着泡,白气逸散开来,沈玉透过那层氤氲的水汽,看见主位旁站着几个看起来也是军官的男人。 那个坐在主位上的,应该就是李景秀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没有什么血色。 “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玉道:“回禀陛下,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清理战场的人,帮着一起清点了。” “你还会做这种事?”李景秀嗤笑道:“还剩多少能用的?” 沈玉回忆着副将生前的笑,挤在脸上:“还剩不少。”她低着头,将手中油纸包裹着的羽箭递上前去。 李景秀示意身边的人去接。 沈玉面前伸过来一双手,那是一双白嫩的、保养得宜的手。 军中之人的手,怎么会... 她迅速抬眼看了一下对方,那人察觉到沈玉的眼神,竟还对他笑了一下,那是一张平淡的,微微发黄的脸。 人//皮//面具,沈玉脑中突然蹦出这个词来。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报!——紧急军情!”守卫掀帘而入。 李景秀整个身体都向前倾去:“快说!” “有敌袭!离潼关城门,就只有...两三里了。” “什么?!”李景秀和方才那个接过油纸包的男人,同时震惊出声。 还挺靠谱。 沈玉心想,这一仗,她赢定了。
第100章 复仇 掀开的帘子缝隙中, 呼啸的寒风吹进冻得硬邦邦的沙雪,迅速在热烘烘的营帐内融成一滩水。 “还在等什么?!你们!快出去还击啊!”李景秀脸色依旧惨白,双手做着驱赶状, 大声喊道。 “是...”众将答得七零八落,听得李景秀眉头紧锁, 他转头向地上跪着的军士问道:“对方约摸来了多少人?” “...雪,雪太大嗯了看不清。应是...应是...”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景秀,瞄见对方阴鸷的眼神, 打了个冷战,又迅速低下头说:“应是不多的...” 李景秀冷哼一声:“不过是一小队敌袭, 不必惊惶!你们速去准备, 待朕穿戴好盔甲, 稍后就来, 去城楼上为诸位将士助威!” 沈玉刻意放慢走在了最后,发现那黄脸的将领果然没有出来。 他这是,要逃? 沈玉在走出营帐那一刹那, 月丝已悄然活动起来,将王帐外围缠了整整一圈,她预备先观察一下四周, 确定李景秀没有留下后手, 再回来行动。 营地此时四处都是奔跑着的士兵,无人有暇关注她是谁, 在做什么。 月鸟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此时趁机飞进她手里。 是程尘寄来的, 言明这趟带来了多少兵, 预备怎么打, 并嘱咐沈玉最好能去开哪一道门。 沈玉将那张信笺卷起来塞进王帐外的雪地。 抬起头时, 她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空气里除了寒意,还有隐约的焦糊味。 她猛地起身往营地北面看去,只见那边一片火光冲天,摇曳的火光映着白雪。 有人大声喊叫着往这边冲来。 “武器库,烧起来了!——” 沈玉并未觉得惊讶,是那个瘸子干的吧。 看着那片摇曳着的火红的雪,沈玉觉得的方才一直压抑着的什么终于裂开了,心里腾起了一股火。 烧的是她自己。 “武器库!大人——” 来人喊叫着已至眼前,眼看着就要往王帐里冲去,被沈玉伸手拦下了。 “知道了,我进去和陛下说。” 沈玉平静地掀起帘子,走进去。 她不等了。 她马上,就要杀人。 李景秀原本背对着帐帘,听见声响后急促转身:“谁?!” 冷不丁看见沈玉,他面色稍缓,呵斥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沈玉的眼睛看向李景秀一旁沉默的张参将,那人也在观察着她。 三人之间隔着火塘,上面架着一直沸腾着的茶水,快要烧干了。 沈玉从身后拔出霜月,面色未变:“来杀你。” “他不是你的那位副将了。”一旁的张参将开口了,他迅速往一旁退去。 李景秀慌忙从桌上拿起剑,他一脚踢翻了面前的茶水锅,滚烫又高大的铁架倒向沈玉面门。 铜锅滚落在沈玉脚边,滚水渗进厚厚的地毯。 沈玉身形一闪,往张参将藏身的方向冲去,下一秒,霜月已刺穿一人胸口。 是顶着李景秀那张脸的人,他盯着沈玉持剑的手——那是一双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 沈玉未在意那人的眼神,左手飞速伸手至他耳后,循着破绽,一把撕下他脸上的人//皮。 “主子,他是那个叛军里的...玉...快...逃...” 沈玉猛地从那人胸口拔出剑,对方发出一声惨叫,向后倒去。 “你们也好意思称我们为叛军么?” 沈玉随手甩掉剑尖上的血,盯着角落里退无可退的张副将。 “李景秀,现在到你了。” 突然,一阵狂风吹起王帐厚重的毡帘,带着大雪纷纷扬扬地飞进了王帐,吹灭了账内的烛火。 一片漆黑中,只有火塘内残余一些暗红的炭火。 狂风吹起沈玉鬓角的一丝乌发,她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箭矢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沈玉挥剑,剑身与箭头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一支箭无声落在铺满厚厚毡毛的地面。 循着箭来时的方向望去,她看见真正的李景秀了,他正站在营帐深处,举着一把巨大的弓,弓已拉满,瞄向自己。 沈玉未做停留,她身形快如闪电,霜月上银光一闪,直接刺向李景秀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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