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薛泽。”那人眼神怜悯,但下手既快,又毫不留情。 沈玉伸手,快速地扭断了薛泽的脖子,随后轻轻接住他瘫软下来的身体,拖进荒草深处。 她穿上薛泽的轻甲,抬头看了眼灰色的天。 漫天的鹅毛大雪。 沈玉克制住对自己的厌恶,她莫名想起在梦貘乡中看见马车上的自己回头时,那种凉到心底的惊愕。 那个薛泽,在看到自己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倘若在拼杀时,她还能告诉自己,对面的是敌人,可是刚才... 这种被派来打扫战场的军士,可能都没有真正上过一次战场,也没杀过一个人。 沈玉自嘲地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做皇帝。 有人一瘸一拐着走过来,来到沈玉面前,是刚才喊薛泽的那个人,也是个年轻人。 他是个瘸子,沈玉心想,对方开口了。 ——“薛泽,刚刚喊你赶紧回来,你怎么这么磨蹭?你看吧,已经开始下雪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嗯。”沈玉捡起方才薛泽掉落一地的箭矢。 “等等,这冲车上还扎了许多,我们拔一些,都让你带回去。” 沈玉有些愕然地抬起头,那人自顾自拔着箭,塞进“薛泽”背后的竹篓:“你只不过得罪了人,就被派到我们这里,表现好些,说不定有机会回去。” “好了,差不多了,还有好些能用的。”那人直起身子:“回吧。” 沈玉沉默着跟在那人后头,走进风雪之中。 潼关高耸的城门隐藏在呼啸的风雪后,影影绰绰。 ————— 潼关内,主将帐中。 一小全副武装小兵快步跑至李景秀身侧,小声道:“陛下,方才斥候来报,说是对面的人已经撤了。” 彼时,已自封为楚王的李景秀大喇喇坐于主位上,仰头笑道:“当时在函谷关被拦腰切成几段死了的那些人和马匹,我就觉得不对劲,好在我发现了这个武器库。” 副将颇有些狗腿的上前讨好道:“武器库藏那么深都能被您发现,陛下果真是英明神武,人中龙凤。况且能想到用这一招对付那些起义的妖人,可真是了不起啊。” 李景秀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想了想:“那些箭的余量还有多少?” 副将道:“这次射掉了一半,还剩约摸一半。不过已经派人回去捡了,不知能收回来多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李景秀喝下一口热茶:“无论还剩多少,你去取三支来。记住,不要对别人提起,悄悄取来,也不要留下记录。” 副将应声走出门去。 “你们也都出去,朕休息一会儿,对了,张参将留下。”李景秀懒怠地挥挥手。 “是。”仆人们应着声,都退了下去。 见帐内无人,李景秀一直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迅速从椅子上走下来,恭敬地跪在一边。 原本在众人中犹如隐形人一样的张参将,此时直起身子,气场瞬间变了。 “主子。”地上的李景秀低着头,恭敬地说。 是人//皮//面具,李景秀与张参将,互换了脸。 ...... 沈玉跟着那与那薛泽年纪相仿的少年军士,混在回收物资的队伍中,来到了军营。 营内此时正是饭点,即使飘着大雪,外面依旧喧嚣吵闹,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肉香。 众人拿着饭碗排队,饥肠辘辘,个别人拿着筷子在碗的边缘敲着催促。 这边在排队等着吃饭,那边,沈玉他们的队伍背着硕大的竹篓,沉默着往反方向走去。 这边的队伍看见了回来的这一帮人,竟完全无人在意,他们是军营里的边缘人,开饭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等。 “呦,这是谁啊,我来看看,哦,是薛泽啊——” 有人捧着满满一碗饭,走到沈玉面前:“我说最近怎么看不见人了,原来是躲在死人堆里捡垃圾啊,好臭啊。” 那人假装捂住了鼻子。 沈玉不想惹事,侧身想要绕过去,那人却不依不饶,将身子往前一顶:“做什么?爷说了让你走了么?” 沈玉厌恶地别开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个人,靠得太近了...... “薛泽!别惹事。”那个方才来找他的年轻人按住她的肩,小声说。 “管你什么事,死瘸子,滚开。”对方抬起腿,就要踹向他,被沈玉拦住,一把将闹事的那个人推倒在地。 饭撒了一地。 周围的人此时都围过来,开始起哄。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没正事做了么?!” 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正是李景秀的副将,被他派来取箭。 “城外的物资,都收回来了?”副将看见沈玉背上的竹篓。 沈玉嗯了一声。 “陛下说了,需要抓紧时间确认剩余的武器,我随你们一同去兵器库清点。” 沈玉抬眼看了一眼副将,发现他眼神闪烁。 雪下得更大了些,副将眼睛瞄上了那个一瘸一拐的年轻人。 “你,一会儿跟着我去清点那批箭。” “哦,好...” “我跟你去吧,他腿脚不方便,干活也没我利索。”沈玉上前道。 参将短促地笑了一下,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玉,仿佛有些可惜:“也行。” 沈玉跟着副将走远,她没有回头再看那个年轻人。
第99章 暴雪 洛阳城内的这场雪, 来得又大又急。 杨玫依旧回到了她初来洛阳之时就暂住的行宫小院,走时还青叶如盖的桃树,此时空余灰黑色的树杈, 略显仓皇地伸向天际。 小院石桌上也落了厚厚一层雪。 她坐在轮椅上,身上搭着厚厚的毯子。从一场荒诞的梦中惊醒后, 她被明月推着,慢慢来到廊下。 天地之间,除了黑色的枝干和院墙上的一痕, 入目皆是雪白。 “小姐,你看, 下雪了, 好大的雪。” 杨玫点头, 朝着西面的天空望去, 那边是洛阳城的西大门,函谷关的方向。 她在等沈玉平安归来的消息。 怎么偏偏又是大雪。 大雪是她的梦魇——长安城郊的严冬,漏了风的柴房, 是沈玉撞开了木门,在一片扑进门乱舞的雪中,将她从地上抱起, 将她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为什么每次下雪, 都是这么狼狈的时候。 肆虐的风雪横冲直撞,胡乱撞进二人暂避的檐廊, 拍上杨玫的脸。 明月:“小姐, 风太大了, 进屋好么?” 杨玫小声道:“再等等。” 明月:“...好。”她抱出狐裘, 围在杨玫的脖子。 寒风呼啸, 杨玫的大半张脸埋在棕色的狐狸毛间, 露出冻得有些青的脸颊。 可双眼却格外有神。 明月突然生出一种,自己仿佛在照顾一只虚弱又警惕的小兽。 “明月,”杨玫突然说道:“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明月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小姐,外面太冷了,我推您进去吧。” “不急,再等等。” 主仆二人又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雪。 可是始终没有人来。 杨玫有些慌了。 为了压下心中那种不好的念头,她强迫自己去思考现在的处境—— 她人已经在洛阳,可抑制身体状况恶化的圣女面具一直没有送来。 她知道沈囿之也在等,等沈玉的消息,还在等自己过去求他。 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可她偏不要遂他的意。 这几年,她们破了沈囿之埋在各地吸人气运的桩子和围捕爻月人的陷阱,挖了他在朝中的人,断了他的财路,一步一步,是命运使然,但她更相信事在人为... 杨玫深吸了一口冷气吗,眼睛又看向那棵落光了叶子的桃树。 沈玉啊... 有人叩响了院门。 明月一个激灵,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整个人快要冻僵了。 她搓着手,原地跺了跺脚,小跑着去了门边。 ——“怎么是你?” 杨玫的心沉了下去。 程尘满身是雪,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进来,他愣了一会儿,想将她推进屋内。 “慢着,你先说。”杨玫没发现自己嘴唇抖着。 “许将军他们回来了,潼关没打下来。李景秀用了那种特制的箭,伤了很多爻月人,所以他们都暂时都退回函谷关了。” 眼前的雪下得更大了,瞧着特别晃眼。 杨玫闭上眼:“沈玉呢?” “沈玉没回来。”程尘简短地说:“但她没受伤,你放心,我现在就过去找——” 程尘顿住了,因为杨玫正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阿玫,我...”程尘想要再解释些什么,却被杨玫用一种格外尖利的语调大声打断。 ——“你去找她?想再杀她一次么?” 程尘无言,有一大片雪落进他的脖子里,瞬间化为水,很凉,但他没动。 “为什么又是你去呢?”杨玫轻声问道。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力地闭上眼:“抱歉,程尘,沈玉可能原谅了你,但我没有。这句话在汴州时,我就同你说过,在你第一次杀了她的时候,我们就再不可能会是朋友。” “阿玫,不管你怎么想我,是沈玉叫许将军来喊我的,”程尘说:“因为...她认识的爻月人里,身手比较好,又比较清楚潼关布防的,只有我见过李景秀。” 他往后退了两步,半个身子没了遮挡,很快,雪又落满了他的肩膀。 杨玫沉默半晌,她清楚沈玉的打算,理智上也明白程尘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还是怕,怕极了。 “我应该相信你吗?” 程尘白着脸:“阿玫,我自知罪无可恕,等到一切都结束,若我死了,就算了,倘若这条烂命还留着,我也会躲得远远的,行吗?” “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杨玫转过头去,不再看程尘:“明月,推我进去吧,我累了。” 程尘望着杨玫的轮椅在回廊尽头停住,但没有转身。 过了一会儿,才听她轻声说了一声:“多谢,你也多保重。” 程尘怔愣了一会儿,看着明月重新推着杨玫离开,他转身穿过桃树黑色枝干下的院门,迈步走了出去,而后轻轻带上。 他独自一人走进雪中,大雪很快覆盖了他的脚印。 只留一片白茫茫。 潼关营内。 沈玉背着回收的竹篓,跟着那贼眉鼠眼的副将走向武器库深处,那是一间独立的平房,门口站着两个人,看到副将和沈玉走近,均是一愣,但马上同时喊道:“将军!” 副将:“我来清点一下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你们站这么久,也去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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