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哦”了一声,叹息:“她好顽强。” 护士长血压又上来了,卷着病历拍桌子:“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快去看你妈!” “是——”夏炎有气无力回着话,背上吉他往外跑。 她轻车熟路跑到她妈病床前,她妈何闻莺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她的肌肤因为长期没有照到阳光而呈现病态的苍白,四肢也因为长期没有使用而出现肌肉萎缩,纤细又枯槁。 夏炎把吉他靠在床边,取了盆子出去,准备给何闻莺清理身子。 她花了点工夫兑了点温水,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门内身后传来“嗡”的一声。 是琴弦被拨弄的声音。 夏炎大脑“轰”地一下血液上涌,她猛地冲进去,紧张地冲人呵斥:“住手!” 病房里空空荡荡,没有来往人员。 是何闻莺痉挛不小心碰到了吉他琴弦。 她的手指垂箱体磕破的那角,像是抚摸一条狰狞的伤痕。 吉他摇摇欲坠,夏炎连忙冲上前把吉他扶正,转而靠在墙边,冷脸教训:“你是不是故意的?上次吐了我一身,这次又想砸我吉他,怎么每次来你都能弄出点幺蛾子?” 听说脑出血有一部分患者会导致植物人状态是没有意识的,但也有恢复意识的可能性。 记忆中,何闻莺出事前就和她不对付。 从小夏炎就是在何闻莺对她爸的抱怨中长大。 诸如“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爸”“当初还以为能跟他过上好日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类的话夏炎没少听。 等她上了学,对她爸的抱怨声里又加了一些对她的期许和恨铁不成钢: “好好学习,找个有钱人家嫁了。” 或是“把你那破mp3给我关了,赶紧学习去。” 为此夏炎没少和她吵架。 开始是何闻莺骂她,后来夏炎会顶嘴,两人往往变成一场争执大战,以两败受伤而告终。 成植物人后,何闻莺不能开口,似乎吵架变成了夏炎单方面攻击。 但其实不是。 哪怕昏迷,每次在夏炎看她的时候,何闻莺的身体各种反应小状况总会多些,两人也能在沉默中打得有来有回。 面对夏炎的冷脸,何闻莺的手指又抽搐了一下予以回应。 夏炎嗤了一声。 很难让人不相信这不是故意的。 替何闻莺清理的时候,她手指又不受控制地抽搐,还把口袋里的创可贴勾了出来。 “你还是醒了算了。”夏炎弯腰把创口贴捡起,看着何闻莺喃喃自语,“省得别人还得控诉我单方面殴打病人。” * 暑假的最后一天,学校大发慈悲给高二高三都放了半天假。 上午搬教室,开班会,交完作业就可以走了。 海中教学楼呈梯形结构,越往上层走,班级越少,也越清净。 高三从三楼搬四五楼,高二从二楼搬三楼。 通常各个年级的一班占据每层楼的最佳地理位置,在楼梯左手边第一间,远离操场这个噪音源。 学生戏称各年级的一班位置是“王位世袭制”。 通常收拾东西的动作是最慢的。 本着“干什么都比上课好”的原则,大家边收拾东西边聊天,教室里乱糟糟的。 班主任姜sir背着手慢悠悠晃进教室。 有同学问:“姜sir,新学期换座位吗?” 姜sir是个笑面虎。 他笑吟吟扫向全班:“换,但位置得自己抢,先到先得。” 这话说完,全班静默片刻,随即爆发一阵喜忧参半的尖叫,不约而同加快了收东西的速度。 学生时代最大的快乐,无非就是想和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上课一起讲话摸鱼,下课手挽手去打球或上厕所。所以这条规则一出来,班上各种眼神视线乱飞,虽然没有大声嚷嚷,但谁与谁同桌,谁与谁在天人交战……所有的关系网一目了然。 这种混乱中,夏炎倒显得淡定无比——反正她和谁坐都一样。 不交流,不闲聊,不讲话。 上课大半时间都在补觉,下课就走,为兼职工作争分夺秒。 所以等她到新班级时,只剩正中间的单条空位。 她抱着书站在门口顿了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之前是盛烟的教室。 中间单条第三个,是班级正中心,也是盛烟的位置。 现在仍然空着。 早晨的阳光和中午不一样,光线是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刚好穿过班级中点,把整个班级劈成两半。 太醒目了。 无论是上课写作业还是睡觉都不方便。 她走到那张空位前,鬼使神差地坐下。 在放书时,夏炎注意到桌面上用圆珠笔写了串花体英文。 字如其人,像烟一样飘逸又洒脱。 ·Firework. 在班主任姜sir的高招下,原本半个小时磨磨蹭蹭的换座位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安定下来。 正值姜sir带着新学期要求进班开会。 最后一天暑假,新学期的第一节班会,班主任无非讲些升到高二的纪律和要求,都是老生常谈的内容。夏炎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里拿着笔无意识地描摹着那串好看的花体。 临摹才知道盛烟功底有多深。 英语是最能反应一个学生家庭教育背景的学科。 这只是个技能,有条件的从小开始练习,玄而又玄的语感自然而然被培养了起来。 好学生和好学生也是不一样的。 有人从小英音美音切换自如,有人哪怕考到清北复交也磕磕绊绊不敢开口。 夏炎的英文字体是老师教的能得高分的那种衡水体,像石头一样敦实圆润,只有秩序,毫无美感。 她拿铅笔绕着临摹了几遍,笔像不听使唤似的,不是这里长了一点,就是那里没有连上。 几遍之后,英文成了一团黑影。 心像被马蜂蛰了一下,夏炎没由得感到一丝刺痛,狠狠拿橡皮擦掉临摹的铅笔印,又觉得那花体刺眼得紧,干脆拿书一遮,眼不见心不烦。 * 夏炎在中午又看到了这串英文。 交完作业,班上同学陆陆续续都散了。 夏炎手机震了两下,打开一看,是盛烟发的短信:“音乐教室碰头。” 音乐教室在综合楼,离教学楼隔着一个标准400米的操场。 夏炎背着吉他慢腾腾下楼,穿过塑料草坪的时候,有男生在组队踢球。 足球经常会从角落飞出来砸到某个幸运儿头上,在海中一年,夏炎无数次穿过这个操场,从未像今天这么紧张。 她已经知道吉他有多么脆弱,任何一个球都有可能让它音域崩坏。 怕什么来什么,她刚把吉他背带攥紧,就听见有人低呼:“小心!” 夏炎下意识背过身。 她把吉他护在胸前,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球。 男生冒冒失失跑过来,把球抱起,小心翼翼问:“同学,你没事吧?” “没。” 夏炎习惯性否认,抬头,对上球框旁拖着黑色琴包的盛烟。 琴包上用金线绣着花体。 好像每次见到夏炎她都会受伤。 盛烟心想。 她像永不跌倒的不倒翁,又像一个破烂生锈的锣,每一次碰撞都震耳欲聋。 “她有事。”盛烟盯着夏炎的视线,叫住男生,“撞到人说声道歉就可以了吗?” 男生讨饶:“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想让我怎么做都可以!” 最终以男生帮忙把琴运到音乐教室并赔偿了六杯奶茶告终。 “为什么要四杯?”夏炎忍不住问。 “因为今天社团会来四个人,剩下两个在路上。”盛烟边把电子琴从包里拿出来边组装,“搭把手,帮忙把主琴抬一抬。” 夏炎伸手递了个力,余光又瞥见琴包上绣的英文,和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音乐教室一个暑假没人活动,两人只动一动,视线里的灰尘就朦朦胧胧的。 放好琴,两人又没事做,教室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一片沉默中,盛烟若无其事主动开口:“你吉他修好了吗?我看看?” 夏炎“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视线闪躲。 “没修?” “也不是……” 盛烟好奇跃过夏炎去拿琴包。 夏炎想伸手阻拦,但这吉他本来就是盛烟的,哪怕名义上她送给了她,夏炎还是没有勇气把它抢回来。 “没修也没事,主要是掉了点漆,外观受影响,功能还是完好的……” 盛烟边说边把吉他拿出来。 随即她瞥到吉他箱体上贴的一枚小小创口贴。 “……嗯?”盛烟表情一滞,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很快调整态度。 她疑惑问夏炎:“这是你贴的?” 夏炎掐了掐指腹,她别开视线,“不是贴纸也可以吗?” 意思是创口贴和贴纸一个性质。 “可为什么是创口贴?” “……一个纪念。”夏炎用微不可闻的气音回了句。 “什么?”盛烟没听清。 夏炎转瞬改口:“……因为创口贴就是用来遮伤口的。” 盛烟被呛了下,她看这创口贴有点眼熟:“不会是我送你的那个吧?” 拿人送的创口贴遮瑕,还被正主抓了包。 饶是夏炎这种厚脸皮也顶不住。 她伸手去抢吉他,理直气壮:“有意见吗?” 盛烟被呛了一下,“没意见。” 夏炎松了口气,盛烟却话锋一转,拿吉他的手不放松,“可是创口贴太单调了,我帮你写个logo吧?” 夏炎:“?” “一个纪念。”盛烟大大方方地说,“就当你加入乐队的纪念。” 在夏炎的疑惑中,盛烟从笔袋里掏出黑笔,她把吉他搁腿上,把垂到眼前的发梢别到耳后,轻车熟路在创口贴上一气呵成。 Firework. 她写字的姿势和她的字体一样飘逸。 “你包上也是你绣的吗?”夏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没话找话。 盛烟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你还会刺绣?”她问。 盛烟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她把笔帽盖上,吹了吹墨迹,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好了。” “正式介绍一下。”盛烟摸着轻陷的字迹介绍,“这是我们乐队的名字。” 她伸手:“欢迎加入烟火。” 有风吹过,散在光线中尘埃的掠开,视网膜忽的清亮了。
第6章 心乱 时间在其他队员破门而入的时候重新流转。 “抱歉,我来晚了,都怪谈佳乐半路非要买奶茶,人好多。” “是谁手机卡死还硬蹭优惠券?好意思怪我?” 斗嘴的是两个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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