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手绕过来左边,拍着柴睢胳膊肘给新前看,底气十足道:“这可是柴睢,名义上太上梁王,实际上你女兄,你受委屈来找她撑腰,她便是为你把何泰钊按着揍一顿,我看谁敢说甚么?” 说着转回头问柴睢:“可以揍驸马不?可以罢,揍他个王八蛋,要他尝尝公主娘家人厉害,看他还敢不搭理人。” “揍人就免了,”柴睢对上李清赏目光,眼睛里满是不知不觉的宠溺,待随后看向新前,眼角笑意仍旧盈盈,“何泰钊此刻在前院厢房等,你若下定决心要解婚,我陪你去同他分说清楚,过完上元去宗府递书走章程,宋王夫妇和皇帝那边,必要时我去说。” “……”柴睢话罢,新前反而低下头去,没应声,似乎连她自己亦是没能完全反应过来,真,真要解婚么? 犹豫,迟疑,纠结,矛盾。 她和何家母子之间,每一次矛盾是真,每一次委屈是真,每一次的结束想法也是真,现在当真有人撑腰助力解婚,新前又开始摇摆不定。 倘解婚,孩子没了完整家庭该要如何是好?倘再嫁一个男人,情况还不如何家怎么办? 刀子戳不到谁身上谁不知那有多么疼,无论是同何泰钊继续过下去,亦或带着孩子解婚,后续要面对所有问题的是她新前,也只有她新前,是故旁人再如何说如何看,于她而言皆只是个参考。 良久犹豫后,新前摆摆手继续搓牌洗牌,自我麻痹道:“这些事委实甚让人头疼,大过年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咱个继续打牌,何泰钊爱等,那他便好好等着罢。” 翡翠牌哗啦声再度热闹响起,牌桌上热闹依旧,柴睢视线平静地在桌面上转半圈,与李清赏目光相接,双双沉默。 未几,太上近卫侯郅风来在门下禀报出声,柴睢抓起把瓜子起身离开,不知做甚去,总归算是去而不返。 光景飞转,转头到午饭时候。 李昊不待唤而自归中庭东暖厅,出门时干净的小子变成浑身湿漉漉的泥脏娃,新棉袄上不出所料被炮仗爆竹崩烧出数个大小窟窿,李清赏一时不知是该先让他洗漱更衣还是先让他吃饭,末了李昊自己决定先回内宅收拾仪容。 新前望着李昊活蹦乱跳离开的身影露出艳羡之色,嘴里喃喃道:“倘我也能生子如此,会否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不尽然,”李清赏缺觉头疼,眼皮发硬道:“儿子不是你所有问题之根源。” 新前手捧茶盏站着若有所思,须臾,稳重道:“你似乎很懂家宅里那些事。” 李清赏摇下头,跟着笑起来:“说到底无非是利益调和问题。” “利益调和……”新前孩子气的脸上露出怔忡,一些总也无法坦然面对的事再次毫无遮掩地被重新摊开在她眼前,“对,是利益调和,何泰钊被我招为驸马,断了大好仕途,再无法光宗耀祖,无法大展宏图,他憎我,他父母亦憎我。” “女兄实在把我看得透,”新前已再度泪流满面,眼泪便这样无声流着,“我成天嚷嚷解婚,其实内心最不愿解婚,因为一旦解婚,便意味着我必须要承认,当初强行招何泰钊为驸马,是我之错,我无法面对何泰钊,无法面对女儿,更无法面对自己,我不敢承认,是自己误了何泰钊。” 皇帝篌总在三妹夫妇闹矛盾时帮何泰钊说话,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反映了他对新前当年强招何泰钊为驸马的态度。 柴睢爽快答应新前解婚的要求,往更深层里说是她一眼看透柴篌心思,皇帝是最想让何泰钊与新前解婚之人。 本朝规定驸马不得任高官入中枢,何泰钊是咸亨年最年轻的两榜进士,谦谦君子,清名满朝,皇帝偏向之,愿提携栽培之,一旦与公主解婚,不出五年此子定能成皇帝股肱重臣。 李清赏不曾深入了解新前与何家那些琐碎矛盾,以及不太清楚皇帝对何泰钊的看法,反而更有利于她客观分析新前长公主与驸马何泰钊之间问题。 “或许何驸马心里是有您的,”李清赏说了句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对新前说过的话,也是新前长公主从来没有想过的话,“如若不然,他恐早已爽快答应解婚,何必还要拿孩子来作借口?” 新前习惯性否认:“绝非如此,你不了解何泰钊,他心里有谁都不可能有我,当年我强迫他成为驸马,这些年来他便不曾再在我面前露出过笑容。” 更甚至,当初若非用了些小手段,她不可能会怀上女儿,她豁出性命产下女那日,何泰钊连抱都不肯多抱两下女儿的冷漠态度,已然足够说明,退一万步讲,但凡何泰钊心里有她半根头发丝位置,这男人会纵容父母刻意刁难她? 李清赏沉吟道:“我们在这里胡猜也没意思,不然你去问问他,反正他就在前庭,若是谈不妥,咱们赶他走就是。” 这几句话劝说得没毛病,新前却忽然破涕为笑,道:“你这几句话说得,完全不像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外人。” 世上有太多看戏者,却少会遇见如李清赏这般热心肠。 李清赏笑:“我不是外人还能是甚么人,此刻正好到用饭时候,不如你坐下同何驸马吃个过年饭?” 新前拉住了李清赏手,擦着眼泪道:“你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我和你甚是投缘,若能成为家人则多好,倘女兄是男子,我定然谏她把你娶回家,死谏那种!只是可惜,真可惜。” 公主两声可惜叹罢,李清赏脑子里赫然浮现平明时分柴睢偷亲之事,一时间心里再度复杂起来。 该要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再呵呵 1瓶; 李清赏没醒,柴睢行为叫偷亲;李清赏醒了,没反对,此举才能另论。不建议学柴睢嗷,个人感觉偷亲其实是耍流氓。 22 ☪ 第二十二章 ◎目的◎ 狂风大雪不知何时已停,象舞四年正月初一日,午食时,天光放晴,当空冷阳散不尽漫天鞭炮硫硝味。 在不同心境之人看来,此间白雪落朱墙,几只彩颈黄身鸟嬉戏梅枝上,飞起落下间振得枝头积雪簌簌飘洒,露出被雪虚掩的红梅花苞,耳闻脆鸟鸣,香嗅新雪后,风景别有不同。 新前公主去见何泰钊,李清赏陪她来前院,她独个等着时,抬眼便看见如此美景。 大约又两刻后,柴睢从正厅东边耳房配室出来,即见前厅的前沿廊和东沿廊拐弯处台基上有一人独坐,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是在等我?”柴睢从东沿廊走过来,扒掉台边积雪与之并肩而坐,故意顽笑。 独坐冷,多个人多点热气,走神中的李清赏回过神,一改脸上淡淡怅惘,挨近来些用右胳膊肘捣捣太上,微笑问:“你说人们为啥劝和不劝分?” 柴睢抓起把雪捏着团玩,沉吟道:“因为‘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非也,”李清赏看着那双骨节分明却布有细碎疤痕的手团雪,含笑道:“劝和其实单纯是种显摆,” 她稍偏过身来,捏着嗓子学起怪调子:“你看吼,无论你遭遇如何,多委屈、多辛苦,‘我’巧言令色把你所受之苦难说成人生必经,劝你和不劝你分,随口几句话便能显得‘我’顾大局且高尚,越是把不和劝成和,越能体现‘我’德行甚高,从而自我树立名誉。” 柴睢从旁再抓把雪来补雪球,吐着白雾笑道:“是故劝和不劝分,只是种顺便利己行为?” “然也。”李清赏认同点头,稍顿,继续盯着柴睢手道:“令妹已在见何驸马,你说他们会聊得如何?” 雪冰凉,柴睢手团雪被冻红,两手倒换着小雪球,分别甩了甩手上化雪而来的水湿,锲而不舍继续团雪球:“相比于新前夫妇此番会否和好,我更关心晚上是否有人给我洗脚。” “……”李清赏噎住,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李清赏高高挑起一双秀眉,望向大雪覆盖而难掩宏伟气势的梁园正庭院,牙缝里透话道:“我,我给你端,端整个月。” “嘿嘿,”柴睢笑得满意,低头在团好的第二个雪球上抠着,“昊儿一早给我拜年了,你还没呢。” 李清赏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柴睢了,顽笑问她:“梁王殿下您想做甚?” “听你拜年,”梁王殿下转向另一边窸窣捣鼓甚么,边道:“今个见到的所有人都同我贺新岁,唯独你不曾,快些,拜年。” 堂堂太上梁王在乎谁没给她拜年贺新岁?说出去谁信。 李清赏觉得这人单纯是在没事找事,结果还是选择顺从,右手抱住吊在身前的左手,歪头看着柴睢认真道:“祝殿下新岁长吉乐,寿且多安康。” “同祝。”柴睢摆弄好个简单的小雪人,湿手随意往膝头抓抓,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 太上高傲地看着另一侧雪人,甚至连脸都没转过来,语慢声低中透出几分小骄傲:“压祟钱就不给了,这个送你。” 接过手帕打开看,里面是双蟠螭戏珠碧玉环形手镯,质地上乘,做工精美,罕见。 李清赏不敢收,递回来:“因之前不甚了解,故斗胆借了你蟠螭发簪戴,今既知蟠螭是太上图腾,我若再收下这镯,便算是僭越。” 僭越之罪,罪不可饶。 柴睢正给雪人抠月牙嘴,按在雪人身上的手指停住不动,默了默,转过头来笑问:“喜欢么?” “喜欢,”李清赏点头,却是又把镯子往回递,一语双关道:“姑娘家有几个能不喜欢如此漂亮之物,但也不能看见漂亮的就全喜欢。” 柴睢不接这茬,语慢声低道:“倒是有个办法能不僭越。” “甚么?” “成为我的家人。”柴睢视线顺着手镯往上移,直勾勾望进李清赏眼睛。 成为太上梁王家眷,则用蟠螭纹理所当然。 “……”李清赏顿住,神色旋即慌乱起来,分明听懂了此话何意,非要别开眼睛装糊涂,调子轻快问:“哇,殿下这是要同我义结金兰?” “休装傻,你知我在说甚。”柴睢跳下及腰高台子站到李清赏身前,两手撑在她身子两边石台边缘把人圈起来。 四目相对,避无可避,李清赏左右躲不得,唯剩更深低下头去,脑子里一片空白,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柴睢竟这样捅破那张纸,让人措手不及。 李清赏欲想方法应对,抱定否认宗旨后却发现手轻颤着毫无办法,直接拒绝会如何?含糊搪塞会如何?大方接受又会如何? 沉默不知几久,她把碧玉镯伸过来,嗫嚅道:“可能是我之前有甚言行让你误会了,我道歉,确然你知的,我心里……我心里有人。” 她选择拒绝。 “我问过随之,”柴睢从怀里摸出那封熟悉的朱纸封,放在李清赏捧着镯子的手中,里面包着丑婆婆家唇纸,“丑婆婆家卖东西喜欢搞噱头赋含义,这六张唇纸代表何意,需要我再念给你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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