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奚摇头,诚实回答。 “通常都是别人暗恋我。” “……”柳牧语塞,道,“那不通常呢?” “明恋。” “……” 这段对话柳牧曾经在和裴宴卿闲聊时随口提起,裴宴卿笑弯了眼睛。 她挥手让助理出去,陷进办公室的沙发里,打字问道:【然后呢】 柳牧:【又试了两条,没过,就放弃了】 柳牧:【还是个小孩,不能要求人十全十美不是?又不是谁都是你。她是个好苗子,但还有点小毛病。我这时间有限,以后有机会要是你俩合作,点拨她一下】 裴宴卿没想到还没合作,她就先把人拐回家了。 可惜的是,即使今天她们就会成为合法伴侣,她这位未婚妻依旧对她没有半分情爱的喜欢。 ——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领证? 面对她的调侃,已经冷静下来的柏奚意料之中没有再给出类似羞涩的反应。 “旗袍改好了?”柏奚问。 “还没有。” “那我们就这样领证?”柏奚看了看裴宴卿的打扮,她衣着总是得体,长裙优雅,廓形西服外套披在肩头,白色一字带凉鞋,站在街头直接可以出片的程度。 ……也不是不行。 反正自己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她对自己的装扮有没有所谓。 “需不需要我化个妆?”柏奚出于礼貌问道。 “……” 裴宴卿沉默几息,自若笑道:“我开个玩笑,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下午吧,我们先吃午饭。” “我们一起?”柏奚看起来很诧异。 “柏小姐不习惯的话,我们可以分开用餐?” “那就分开吧。”柏奚点了点头。 “……” 问娜在旁边目不忍睹。 好薄情一个柏小姐,裴姐说出这句话肠子都悔青了吧。 “我们再约定下午碰面的时间地点,要不还是那家酒店?”柏奚道。 “……行,我派车送你回去。” “谢谢。” 两人再次分开行动。 裴宴卿坐在阿尔法保姆车里,用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哀怨地问助理:“娜娜,我是不是年老色衰了?” 问娜立马:“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裴宴卿被她逗笑,收起小镜子,叹气道:“她真是铁石心肠。” 问娜机灵接话:“不正好让您这棵铁树开花。” 裴宴卿很轻地笑出声,眼睫一低一抬,瞥过来的眼神似嗔非嗔的,中和了她脸上的清冷感,叫人骨头都酥了一下。 问娜摸了摸自己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 再去看对方,裴宴卿已经端正坐好,准备闭目养神,声音平和道:“到了吃饭的地方叫我。” “好的。” 问娜在旁边静音玩手机,偶尔看向裴宴卿阖目的侧脸。 其实裴宴卿睡着的时候和她的母亲更像,五官至少有七分相似,她的脸部线条更舒展柔和些。如果她和裴椿做相同的表情,足以达到和年轻的裴椿“以假乱真”的地步。但她在大众眼中肯定比不上时代滤镜三尺厚的裴椿。 所以裴宴卿一直努力让自己在所有人面前和裴椿区分开来,包括戏路,包括表演,甚至平时的穿着举止。 这件事已经刻进了她的潜意识里,一旦察觉不对,就会立刻做出调整,哪怕压抑本性。 问娜停下玩手机的手,忽然想:拥有这样一个巨星母亲,其实裴姐也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吧。 她平庸,别人会说她浪费了母亲的基因。 她优秀,别人会说她一味模仿,而且比不过裴椿,还是妈妈更有魅力。她将顶着“裴椿的女儿”的光环,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下。 所以为了成为裴宴卿,成为自己,她同时舍弃了另一部分的自己。 保姆车稳稳地停下来。 “裴姐,到了。”问娜小声提醒。 裴宴卿睁开眼睛,接过来问娜手里的外套披上,弯腰下车,鞋跟踩在酒店门口迎宾的红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问娜随后跟上。 改好的旗袍中午由专人送过来,裴宴卿画好了妆,换了辆车前往柏奚所在的宾馆,并让自己的造型团队和摄影师坐另一辆车跟在后面。 柏奚开门,被走廊里提着小箱子推着大箱子的一群人吓了一跳。 裴宴卿介绍道:“这是我工作室的化妆师和造型师。” 一群人进了门,说:“柏老师好。” 柏奚受宠若惊:“你们好。不用叫老师,叫我小柏就好。” 来的人已经知道是来给未来老板娘化妆了,哪敢没大没小,当即眼神交流一番,嘻嘻哈哈改口道:“老板娘好。” 柏奚:“……” 一群人整齐有序地放东西,柏奚仍在消化中,裴宴卿走过来,温和道:“今天时间紧,下次有空再让他们改。” 柏奚只得点头。 穿旗袍不会弄乱造型,所以工作室团队给柏奚做了全套妆发,自带灯光的梳妆镜里,年轻女人的脸庞一点点精致夺目。 柏奚抱着改好的旗袍进了主卧。 裴宴卿早在她化妆的时候就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等待,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她让问娜给她倒了杯水,手捏着指节。 耳旁一声动静,主卧的房门打开,柏奚一身水墨旗袍走了出来。 女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柏奚年岁轻,是以经验丰富的造型团队没有选择常见的盘发,而是别出心裁地设计了散发,更符合她的气质。乌发如墨分作两边,一侧拂在胸前,另一侧落在肩后,发间缀以颗粒圆润的珍珠,清纯天然。 旗袍挑人,前凸后翘,穿上十分有女人味,大片的水墨风晕染巧妙地冲淡了它的风情,突出了旗袍本身的剪裁。 柏奚身量修长柔软,眼神蒙着濛濛细雨,仿佛水乡乌篷船里回眸的浓墨一笔。 山水间揉散,复又重聚。 裴宴卿的眼仿佛也跟着纸笔走墨,烟雨里看过一回女人魂牵梦萦的背影。 裴宴卿端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 问娜也呆了呆,先反应过来,凑近提醒她:“裴姐。” 墨迹在宣纸消散,裴宴卿下意识想去拉住那道身影,水面的雾却散了,乌篷船上的年轻女人真实地站在她面前。 裴宴卿一时竟觉心悸。 问娜取下了她手里的水杯,裴宴卿心跳骤然一短,如梦初醒,起身走过去,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遍。 “这里没弄好。” 女人抬手将她旗袍的琵琶扣重新扣过,退回一步,声音低柔。 “好了,很衬你。” “谢谢。”柏奚礼尚往来地颔首,“你也很漂亮。” 最适合旗袍的依然是盘发,露出女人修长白皙的脖颈线条,霜色旗袍近乎素色,很难驾驭,女人却穿得十分出挑,不知旗袍修饰了她,还是她使得这件旗袍愈发清雅动人。 女人看着她,似乎不满意她仅仅这样的夸奖。 柏奚:“……” 她想了想,抿唇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裴宴卿眉梢刚跃上不明显的喜色。 柏奚面露难色,似乎无法说出违心之言,泄气补充道:“之一。”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之一。 裴宴卿反而被她的坦诚逗笑,原本刻意压抑的喜悦显露出来,眉眼弯弯。 “那我在你心目中排第几,可以说吗?”裴宴卿眼神明亮,问她。 “第三。” 裴宴卿更好奇了,“那前两位是?” 柏奚直言道:“有一个是我自己。” “扑哧——” 问娜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工作室来的造型团队也一个个忍笑,扶着化妆箱肩膀一抖一抖的。 裴宴卿不好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她现在就想轻轻捏一下这位柏美人的耳朵。 裴宴卿忍下冲动,转身对工作室的人道:“你们先回去,待会我和小柏有事要办。” 众人边笑边推着化妆箱离开了。 只留下问娜、摄影师和他的助理。 摄影师也是工作室御用,裴宴卿让他过来给她们拍结婚照。一生一次的事,裴宴卿不想随随便便。 出房间时,裴宴卿走在前面,柏奚看着她旗袍贴合的身段起伏如丘,背影摇曳生姿,万般风情,没来由愣了愣。 她想:她要收回刚刚那句话,裴宴卿在她心目中排第二,和她并列。 上午的公证已经让柏奚提前体验了结婚的紧张和兴奋,真到领证她反而情绪波动没那么大。 就是刚刚拍结婚照的时候,她们俩肩膀挨着肩膀,一起看镜头。 柏奚没有和人距离这么近过,女人的体温通过轻薄的布料传过来,让她浑身僵硬。 咔嚓—— 红底照片被打印出来,钢戳盖上去,结婚登记员将两个崭新的红本本递过来。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第九章 裴宴卿接过红本本,在眼前展开。 鲜艳的红底结婚照上,穿着霜色旗袍典雅温婉的女人身旁,她年轻的妻子略有一丝拘谨,坐得十分端正,但唇角还是露出浅淡笑意。 左边写着—— 持证人:裴宴卿 登记日期:2020年8月25日 最下方那栏是配偶信息。 姓名:柏奚 柏奚的柏,柏奚的奚。 裴宴卿拇指抚着这个名字,来回看了几遍,掩下长睫,一并掩去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柏奚也看了一遍结婚证,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号,干脆利落地合上,收进包里。 问娜站在她们身后,把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收进眼底。 ……裴姐不要太爱了。 两人各自收好结婚证,戴上口罩帽子,离开民政局。 这次没有安排两辆车,两人一起上了裴宴卿的车,司机稳稳地启动驶进车流,柏奚没有问去哪里。 隔音良好的后座静谧,裴宴卿看着柏奚的侧脸,主动开口道:“柏小姐。” 闭目养神的柏奚睁开眼睛,没有困意,礼貌地偏头:“裴小姐有什么事吗?” 裴宴卿轻柔道:“我们已经结婚了,双方都是认真的。柏小姐不觉得还这样称呼彼此很生疏吗?” 柏奚眨了一下眼睛。 她对“双方都是认真的”这句话有一些不理解。 上头的荷尔蒙来得快去得也快,上午公证应该是她最认真的时候,裴宴卿想必也是? 她那么丰厚的身家,要是不小心被歹人占去便宜就亏大了。 裴宴卿问道:“介意我给你换个称呼吗?” 柏奚道:“叫我小柏就好了。” 裴宴卿面色未改道:“好,小奚。” 柏奚:“……” 她狐疑地瞧了女人一眼,按理说二十六岁不算年纪大,耳朵已经这么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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