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此处,自然也就明白了蓝曦臣所言的观潮是何意了。江澄问道,“蓝曦臣,你是如何知道此处有潮的?莫说是你云游时候碰巧遇见的。” 蓝曦臣摇了摇头,神色却不似往常轻松,“不是碰巧,我是特意寻来的。” 蓝曦臣说完,拉着江澄,往滩涂深处走去。 “这是去哪儿?”江澄有些莫名,却在走出几步后瞬间闭了口。 脚下触碰的,是一个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因为这个人已然死去,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坑里。 江澄看了蓝曦臣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拨开尸体身上的泥沙,又擦了擦脸,这才露出尸体的全貌来。 “这是——遇长明!”江澄一惊,这才明白过来蓝曦臣引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你能看出什么来?”蓝曦臣问道。 江澄用手触碰遇长明被江水泡得发白的皮肤,尸体身上的每一寸都仔细看过,然后说道,“不确定他具体死了多久,但是看尸体被水浸泡发胀的情况,应该不超过十天。尸体几乎没有腐烂,这么炎热的天,他一定是死后立刻就被丢到了水里,而且,就是在衢江。衢江是没有鱼的,江里一定有什么物质是能阻止鱼类存活,并且能够抑制发腐的。” 江澄指了指尸体的手指,继续说道,“他右手手指是向内弯曲的,这是一个握剑的姿势,可他的剑不在身边,不像是被夺走,因为兵器被夺他的手会握得更紧。可他没有,是一个正常的姿势,那么很可能,他的剑是掉落的。” “所以说,你认为他是从高处下坠所以佩剑遗失吗?”蓝曦臣接过话来问道。 “有这个可能,但更可能的是,他在下落之前已经死了。”江澄拨开他的头发,那里有一块发黑的痕迹,“这是撞击产生的。我们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山涧周围都是平滑的石头,但如果是活着的时候撞上去,也免不了有大片的血迹。但是你看,他这里是淤血,出血量很小,这说明,他头部在撞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蓝曦臣查看了遇长明身上的其他几处瘀伤,也俱是如此。 “所以说,这是他死后被丢在山涧里,顺着水流漂向衢江的时候,因为撞击附近的石块而造成的淤痕。” “正是如此。” 江澄又道,“他的致命伤在脖颈处。” 蓝曦臣点了点头,伸手划过遇长明的颈子。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遇长明的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有两寸宽,几乎布满了整个脖颈。 江澄却摆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勒痕。”江澄手放在遇长明的脖子上摸了摸,示意蓝曦臣也同样做,“你看,这勒痕虽然深,但经过江水的浸泡,皮肤能够反弹回来,这说明当时的情形下,这勒痕并不致命。你仔细看,这勒痕是由两道组成,而真正致命的伤,却是在两道痕迹之间。” 蓝曦臣凑近了看,果然发现在那两道粗勒痕之间,有一条极细的有如丝线一般的痕迹。 “这是——”两人对望一眼,都不由想到了当年观音庙里,金光瑶所用的琴弦。 “不管是什么,一定是既有韧性,又十分锋利的东西。”江澄说道,“杀人者一定是想用那两条勒痕来掩盖他真正的手法。可又是为什么呢?” 江澄望向蓝曦臣,事情既然是蓝曦臣提出的,那他自然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引着江澄前来查看。 事情要从十天前说起。 蓝曦臣收到了景湖遇氏寄来的一封信。写信的人是遇长明的长子,遇铮。遇长明一共有两个儿子,长子遇铮,次子遇鸣。长子是由大夫人所出,大夫人过世后,遇铮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虽然是景湖的少宗主,却不怎么讨遇长明的欢心,在遇长明的二夫人生了次子遇鸣之后犹胜。二夫人屡次教唆遇长明废长立幼,近来,遇长明也颇有动摇。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临安孤山发生了蛇妖害人的事情。 那蛇妖已经害了几人,有人在临安府门口张贴告示,希望有人前来除祟。 临安虽然是个府邸,但到底也是在景湖境内,遇长明得知此事后立即动身前往。可没想到,那蛇妖甚是厉害,与它交手后,遇长明不敌,被卷住了脖颈,当场毙命。蛇妖松开身子,可怜遇长明一心除祟却被蛇妖从孤山山顶之上扔了下去,跌入山涧,瞬息不见。 这一切,被当时随着一同前去的一个小弟子都看在眼里,小弟子全身发抖,过了许久才连滚带爬的回到了遇家。遇长明身死,遇家立刻大乱。本该继承衣钵的长子遇铮硬生生被扣了个弑父的帽子,二夫人指责是遇铮拿了那张告示给遇长明,以致酿成大祸。 遇铮百口莫辩,在尚有自由之时写了信着人悄悄送给泽芜君,言明自身冤屈,还望泽芜君能够相助,还他一个清白。 蓝曦臣接到信后御剑来了此地,本是在孤山下的深潭内查看,却不想发现水流向东,一直通往衢江。于是顺水而行,在涨潮之处发现了遇长明的尸体。 此事过于巧合,蓝曦臣不敢妄断,当即写信给江澄,让他前来一并查看。只是遇家想要将事情掩盖,蓝曦臣受人之托自然不能太过张扬,是以给江澄的信中只言及观潮二字,他想,江澄应当看的明白。 江澄自然是看懂了。虽不知何事,但蓝曦臣既然如此正式的鸿雁飞书,自然不会是当真邀他赏玩风景。可他没想到,竟又是一桩命案。 他在惊讶之余不禁疑惑,最近这命案发生的几率,是不是太频繁了些? 他们又去孤山查探了一番,山上却有蛇妖停留的痕迹,断落的树枝,粘腻的山洞,甚至是树叶间的血腥,能够推测出蛇妖曾经出现的模样。听附近村民言道,几日前有仙人前来,与蛇妖搏斗,杀死了蛇妖。问村民是何人所为,村民却说不上来,只说似乎有个龙字,可能是上天真龙,派下来收服蛇妖的。两人不禁失笑,却在笑过之余心中一凛。 玲珑阁。 这个最近江湖上崛起的最神秘也最庞大的组织,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渗透了遍野山河每一寸土地。 两人回到临安城内,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临安乃是水城,纵横交错的水道上处处是桥,别有风味。桥上来来往往,桥下游人如织。卖货的女孩声音清脆,“两位公子,买个河灯吧。” “河灯?” 江澄何曾见过此番热闹景象,那河灯有如小船,精巧漂亮。江澄被吸引住了目光,犹豫问道,“这——” “今日是七夕,公子可以写上祝福,放在灯里,让它们顺水而去。” “写给谁呢?” 女孩笑起来,“当然是写给心上人了。” 江澄愣了愣,“可我没有——” “写给家人也可以。”蓝曦臣走了过来,买下了两个河灯。“入乡随俗,就当是,多份祝福吧。” 两人取了纸笔,写好了字条,放入灯里。 提着河灯的江澄带着一丝迷茫的孩子气,漫天星光都映在他的眼眸里。 蓝曦臣只觉心跳都慢了一拍。 缓缓将纸灯推入河里,江澄握着双手,闭上了眼。蓝曦臣忽然想起,当年姑苏听学,他们一同去放孔明灯时,江澄也是这副样子。温柔如斯,虔诚如斯,哪里还能看得出平日里带着三分毒舌的冷傲模样。不知为何,曾经并不在意的情形如今却一点点浮现在蓝曦臣的脑海,仿佛很早之前,江澄于他,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只是蓝曦臣知道并非如此。他只是懊恼,若能早一些相知,便能早一时相惜,不至于让江澄独自痛苦十数年。 江澄仍旧闭着眼,蓝曦臣悄悄越过身去,去看他灯上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一行字—— 【愿魏无羡一生顺遂,早日归家。】 蓝曦臣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河灯,已经慢慢飘向湖心的河灯在微风下灯影闪烁,映出那一行刻骨铭心。 【人间烟火皆是你,何能清愿与君同?】
第25章 【曦澄】云壁 25 江澄接到聂家送来的请柬时,已近中秋。聂怀桑似是怕他不去,还把他和金凌的名字写在了一起。这封请柬,一式两份,分别送到了莲花坞和金陵台。 江澄失笑,这聂怀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问三不知”的聂家少爷了,处事得当,办事得体,这仙门众家之中,想要以他为首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聂怀桑听之只是一笑,也不表态,倒让那些人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得悻悻封了口。 与聂怀桑也是许久未见,此次重逢,江澄本不知该说什么,但聂怀桑在门口迎他,见他到了,亲自送他进门,言笑间,没有丝毫隔阂,一如当年。 江澄听他说话,一时间竟觉得亲切了许多,跟着他穿过曲廊,来到正厅。 聂怀桑抱拳,带着歉意说道,“江澄,本该招呼好你,但是无奈我得在山门迎客,实在抱歉。你我许久未见,等到晚上,我们一起喝上一杯。” 江澄点了点,道,“无妨,你先去忙。” 聂怀桑这厢急匆匆地走了,江澄环顾四周,正厅摆设却不像是聂怀桑的风格,没有一件玉器瓷瓶,而是放置了各种刀剑,泛着森冷的光。唯一可能是聂怀桑中意的怕只有墙上的那副字画,画得是清河山水,一叶扁舟逐浪其间。 江澄又看了看厅堂之内,仙门之人来了小半,各自聚在一起说话。江湖传言江澄阴鸷狠毒,又贵为四宗主之一,一时间,倒无人敢来搭讪。江澄也乐得清闲,只管欣赏这厅中的武器,可那些人的话依旧能传到他的耳中。 “听说了没?玲珑阁好像又做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什么事?”有人急切问道。 “听说蜀地的傀儡被玲珑阁给收拾了,而且是全灭的那种。” “这么厉害?蜀地不是庞家的地盘吗?齐正云毫无动作?” “齐正云那个人你们还不知道,除了一张嘴能说,还能做什么。这傀儡啊在庞城伤人也有许多年了,虽然说都不致命,只是骚扰过往来人,可到底也是个祸害。齐家倒是有心除掉这些傀儡,奈何实力不济,每次都是两败俱伤而归,但始终不能消除。” “这下好了,齐家没有办法的事,被玲珑阁一举成功,我看啊,那位齐宗主可得气的跳脚呢。” “可不是么,不过话说回头,这玲珑阁到底什么来路,这几番事情做下来,一时风头无两,怕是要把四大世家都压一头呢。” 众人说道这里,忽然意识到这正厅里还有一位四大世家的宗主在场,还是最不好惹的那一位。一时有些讷讷,不自觉噤了声。 江澄并不在意,他本就无心争夺,只想守好莲花坞这个家。有人为善,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不犯江家,江澄自然不去理会。听见众人那么说,他只是默默地走远了一些,去看那角落里的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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