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他走远,又议论起来。这次说的,却是遇家的事。 遇长明在仙门众家中也算是有点小名气,为人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娶了一妻一妾,虽算不得专情但也不算滥情。但是坏就坏在,大夫人过世后,他不待见长子,反而宠爱妾室和幺子,这样一来,给了他们妄想的空间。本来尚有时日让长子遇铮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可遇长明这一出事,遇家整个就乱了套。 而如今,二夫人和遇鸣更是指责是因为遇铮的过错而让遇长明遭遇不测,更有人猜测,遇铮是因为担心宗主之位旁落而加害遇宗主,并且指出,在遇长明前往孤山的那几日,遇铮也不知所踪。遇铮百口莫辩,因为他确实说不出那几日他在哪里,仿佛一梦醒来,几日就过去了,而与父亲同去孤山的弟子,只带回了宗主身亡的消息。 二夫人将遇铮锁在房里,遇鸣即刻接任了宗主之位。这事最后还是泽芜君出面,亲至遇家,查出遇铮血液中有浓度极高的醉忘醒,这是一种能让人昏睡数日的醇酒,千金难买,极为难得。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制造了遇铮不知所踪的假象,为的,就是故意栽赃于他。 江澄没想到蓝曦臣后来还特意去了一趟景湖,为遇铮洗刷冤屈,不过想想,蓝曦臣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霁月清风,重诺守信,仙门之人虽不明言,但遇事之时,第一个想到的,总永远是这位蓝家宗主。当日周家之事如此,如今遇家之事亦如此,永远站在明晰事理的地方,进退得当。 这是江澄最看不惯蓝曦臣的地方,仿佛世间所有的事,都能云淡风轻地均衡妥当,一个微笑,一句话语,就能将那些前尘旧怨一笔勾销。 可这世间纷扰,情义纠葛,又哪里能如此轻易放下? 正想着,蓝曦臣已然到了。同行的还有思追和景仪。聂怀桑引着人进了正厅,江澄这才见到自家外甥,带着仙子在门口徘徊。 江澄唤了他一声,走过去问道,“金凌,怎么不进来?” 金凌还未答话,他一旁的金阐就开口说道,“也不知道我们金宗主是怎么了,刚才在山门外就犹豫了很久,一直到蓝家的人来,聂宗主拉着他进门,这才进来,这不,又停在这里了。” 江澄正要伸手拉他,只听得旁边一个声音说道,“江宗主,金宗主,我家宗主请你们过去。” 说话的人是蓝景仪。年少的蓝氏嫡系终于有了一丝沉稳的样子,在江澄的面前,躬身行礼。 金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蓝家的宽云广袖更衬得少年人如芝兰玉树,不经意间,就夺去了旁人的目光。 蓝景仪一步一步走向他,唤道,“金凌。” “景仪,我……”金凌想说什么,却在蓝景仪靠过来的时候瞬间没了言语。只听得那人在他耳边低语,“金凌,一会儿聂宗主说围猎开始,你且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金凌的心,莫名的鼓噪起来。任由江澄拉着他进了正厅,可泽芜君说了什么,聂宗主又说了什么,他却一句也听不见了。 可当众人散去,两人独处之际,蓝景仪对他说的,却是莫要与众人同行。 金凌不解,却在心里生出一丝微薄的期待来,“你让我走另一条小路,那……那你呢?” “我和思追,是要跟着仙门众家的人去主峰的。”蓝景仪回答。 金凌瞬间跌入谷底,“你是什么意思?让我带着兰陵金氏的人,走另外一条路吗?” “正是如此。” 金凌摇头,“我不懂。围猎各凭本事,谁也没规定到底应该走哪条路,未见得走小路就有收获,为什么——” “金凌!你就听我一次不行吗?”蓝景仪见劝他无果,不由得抬高了声音。 金凌靠近了他,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我什么人呐?走哪条路,怎么走,都是我兰陵金氏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金凌!”蓝景仪也动了气,这个大小姐,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与他抬杠! 金凌冷笑,“怎么了?比说话谁声音高吗?告诉你蓝景仪,你让我走哪条路,我就偏不,你能奈我何?” “随便你!”蓝景仪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明明再见已是不易,能说上话更是难上加难,可是一开口就控制不住,暴烈的情绪倍数增长,再一次的,不欢而散。 金凌痛苦地抱膝蹲下,可这一次,却连眼泪,都弃他而去了。
第27章 【曦澄】云壁 27 话分两头。 且说仙门众家之人一同上了枝上钗,走在最前面的是岭南付家的弟子,金凌带着兰陵金氏的弟子走在中间,蓝家的人走在最后。 付错在付家那一群资质平庸的弟子中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仙门众家之中,自然也不乏好事者,说起岭南付家的事来,都觉得付宗主很快就会把付家交到这个外姓弟子手上。 金凌在一旁听了,不免有些疑惑。只听得有人言道,听说这位付公子,是一年前才去的付家。原本姓凤,后来入了付家门楣,才改姓了付,成为了付家的正式弟子。 那人又继续说道,这位付公子自打进了付家,没过半月就已经超过了所有弟子,付宗主再没有什么可教反而让他带着自家弟子学艺夜猎。这一年间,不仅付家所有长辈都对他赞不绝口,连这些弟子们,也尊他为首,即便他不是本家弟子,可付家上下所有人都觉得,他可以让付家在仙门中扬名,跻身世家之列。 金凌听了片刻,觉得索然无味,转过头去,正欲离远一些,只见蓝景仪快步走了过来。金凌站在原地,不知是否该上前招呼,却见蓝景仪从他身前走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掠过了他,急急走向前面。金凌看得分明,景仪是沿着石阶一路向上,一直走到了最前面。 金凌心中懊恼,若是之前听了景仪的话,去走另一条路,是不是就可以避开他们,眼不见心不烦?可蓝景仪,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说那句话的? 金凌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事实是,他也再无闲暇去想,枝上钗灵兽遍山,此时正有群麋鹿撞进他们的阵中来。 兰陵金氏的弟子列了剑阵,围剑成网,又小心翼翼地收着剑势,只捕猎而不杀生,毕竟这些灵兽与它处不同,没有丝毫妖邪气息,而捕猎之时所获之灵气,又可滋养众生。 这厢金氏的弟子已经蓄势待发,而其他门派也都自建阵地,各凭本事而上。只有姑苏蓝氏的弟子,左右穿梭于各世家之间,不像是来夜猎的,反倒是像来助阵的。 “思追!”金凌喊住蓝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枝头钗上有灵草可以入药,宗主吩咐我们莫要贪心夜猎,逞强好胜,采些草药才是正经。”蓝愿停下脚步,与他同行,“你看,这种发着银白色光晕的是沁朱砂,有微毒,但是对于中毒者却可以以毒攻毒,可以暂时压制其他毒性,延长救援时机。还有这种,”蓝愿蹲下身来,指着草间的一枚白色兰草,“这是栖岚,可以止血。” “思追,你懂得还挺多。”金凌笑道,“云上枝号称清河第一胜地,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自然。这里向来是仙家必争之地,不过自从赤峰尊封山之后,也无人敢来清河云上枝夜猎。这次也不知为何,聂宗主居然允许世家弟子进入?” “依我看呐,小聂叔叔怕是要——” 金凌与蓝愿对看一眼,心中都转过了同样的念头。 “对了,说起来,我舅舅和泽芜君去了哪里?” 江澄与蓝曦臣,自然还在墨隐峰。宿醉方醒的蓝曦臣翻了个身,勉强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冰冷的石地上。 头还有些眩晕,不由感叹这酒量真是不进反退,不过多喝了几口,就完全人事不知。可昨夜喝酒的时候明明是在屋外——是了,定是江澄把自己扯进屋里的。 蓝曦臣摸了摸额头,却发现抹额不在,心头一紧,看向四周。屋内倒是整洁如新,想来昨晚醉酒之后应该没做什么损坏器物的事情,心中暗自舒了口气。 江澄不在屋内,估计是早起了。蓝曦臣看着那张还算是宽敞的床铺,心头划过一丝怨念,其实这么宽的床,睡两人也是绰绰有余,为何自己竟会睡在地上?总不至于是夜里翻身,自己滚下来的吧? 蓝曦臣笑着否定了这个结论。不过这番打量倒是让蓝曦臣看见了自己落在床沿的抹额。蓝走过去拾起,抹额上竟有些细微的湿意,像是有什么,打落了一袭秋雨。 整理好衣冠的蓝曦臣步出小屋,正见着江澄远远站在那棵苍松之前,遥望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前一笑,唤道,“晚吟。” 江澄见到他,神情竟有几分不自然,低声道,“你醒了。” 蓝曦臣知道自己酒后无识,怕是劳烦了这位云梦宗主,于是欠身一礼,言道,“昨晚,多谢晚吟了。” 江澄的表情却似乎有些愕然,“……多谢?” “是,酒后无状,望晚吟莫要怪罪。” 蓝曦臣是温润君子,这番话也确是真心道歉,可江澄的反应却更像是困惑。 “你醉后都是这个样子吗?”他问道。 蓝曦臣虽不知自己醉后何种姿态,但是酒性太差,想来都不外如是,于是答道,“是。” 江澄再次追问,“无论和谁一起?” 蓝曦臣虽觉江澄此话问的奇怪,可一来酒后的事情确实不记得,二来——心底的喧嚣被强行抑制,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眼前人面前表现分毫,于是只淡然答道,“是。” 也许只有你是不同。 可这句话,蓝曦臣不敢说,他不愿破坏这么长时间苦心积累下来的朋友之情,不敢因为泄露心思的一字一句而让那人拂袖离开,他更不敢,见到那人对他的失望。所以他谨言慎行,把自己划在朋友的安全距离内,进退得当,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明白了。”江澄的表情陡然间冷了下来,嗤笑一声,“真是可笑。” 向蓝曦臣微一拱手,“泽芜君,金凌尚在枝头钗,不知围猎情况如何,我先走一步,去看看他。” 说罢,提了三毒,头也不回地执剑下山。 “晚吟!”蓝曦臣不明所以,追了上去。“晚吟可是,生气了?” 江澄冷笑,“泽芜君是当世明珠,霜华君子,永远都是礼数有加,均衡得当,哪里会做惹人生气的事?” “可是——”可是你明明就是在生气啊。蓝曦臣心道。 “还有,晚吟这个字,蓝宗主今后不必唤了。” “晚——江澄,到底是——”蓝曦臣猛然醒悟过来,昨晚自己醉酒之后,怕是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对方,虽不知何事,但如果,如果不清醒的自己无法埋藏心底的情意而做了什么,以江澄那般性情,当然是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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