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不敢面对结局。 明明只是往常的一天,春日熨烫的温暖的气候,窗外的植物争先恐后冒出新芽,熟悉的信号联结两端,他尚还在思考心中那些不自觉地期盼还有难以言明的悸动。 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待那一场春的洗礼,生发,蔓延,由冬的凋谢、走向春的轮回,是新生,亦是旧物逢春的重逢。 他不知道等待在前方的究竟是什么,那些泛起的砂砾中是否有熟悉的气息,那些飓风与昏黑的中心,又究竟埋葬着什么…… 是不是太迟了。因为人比天气更加无常,也或许是因为自己从未在意过那些细微的症候,所以才觉得这日丽风和的天气是突然被搅弄。 他明明清楚,就像一场失败的行动一样,如果一切都已然发生,便只能独自咬牙承受那些背后的风险和代价,含着血泪感受其中的教训和经验,不舍昼夜的时间之河奔流,不会悲悯,亦不会给予任何人重来的机会。 可是这不是失败啊。 他恍然发觉。 牵连着整个躯体和精神的那座壁垒好像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那些压抑的情绪就像河一样从其间泄了出来,裂痕愈来愈深,回忆不停歇地向外涌流,最后成为了一条堵不上的河。那些泛滥的思绪失去了归处,最终将自己牢牢地钉在了这处。此后,在尚且望不到归处的未来,他的魂灵将无数次于其上痛苦地洄游。 那不是经验、不是教训、不是为无所知未来的未雨绸缪。 仅仅只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忆起的悔恨与痛苦。 仅此而已。 顶着怒吼的狂风和劈头盖脸地冰球,他揣着仅存的勇气踏了进去。 俄罗斯的恶劣天气并不鲜见,可人类的躯体并没有因为天灾而更加的勇毅,那些砸在身躯上的闷痛和乱舞的狂风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红色的围巾像一条链接天际的火焰,被高高地掀起。白色的外袍曳地,又带着泥泞托起。 信号的定位就在这附近,咆哮的狂风中,撑伞并没有意义,折碎的伞骨反而会是负担。他努力看着包裹在防水层里的信号点,而后弓着身体往这附近走。稀疏的林地并不好辨别方向,加上暴雨带来的昏黑,一块块熟悉的空地就像走不出的循回。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翻转和记忆中,鼻尖突然嗅到一阵微不可闻的汽油味,达达利亚只觉得心头一颤,而后又奋力往来源处奔了过去。透明的冰粒子在一旁噼啪作响,灌木的叶片在其上疯狂摆弄,遮掩的日光将此处笼为不可测的深渊。 就算闻到了气味,可自己却依旧是在光点附近打转,乌云越来越沉,不小心误入的林地则更是曲折回还,最终甚至只能靠着嗅觉和本能在泥泞里穿行,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脸嗅觉都感到了失灵和麻木,甚至逐渐分不清那阵气味究竟来源于想象或是那繁乱的现实。 他依然离着那个光点有着一段距离,无论如何也绕不进。就像隔岸的房屋,明明近在眼前,却隔于天堑。 这样的寻找让人疲惫更是麻木,那些紧绷的心脏在这一刻更加的空洞和无力,甚至在转过几片林木后充斥着让人脚软的难受。曾经张扬的白袍委地,那个所向披靡的执行官终于害怕地败下阵来。 “钟离……” 他无声地喃喃道,暴雨顺着颊畔和唇角滑下,是天空也抑不住的泪,替人宣泄着无处言说的心酸与后悔。 “钟离……” 不知道脸上的濡湿究竟源于何处,甚至不知道那个蓦然绞痛的心脏究竟被什么攥得如此之紧,连呼吸都紧缩而奢侈。 不过是一场暴雨、一次强对流的冰雹,他却已然退无可退、败无可败。 握紧的手在身旁颤抖,任由粗粝的树皮扎进无知觉地指尖,身体的闷痛就像一场刑罚,赫拉克勒斯于十二道神罚中得救,而他却于那场暴雨里…… 永失所爱。 就在他还卯着劲继续向前时,却突然踹到一个硌人的硬物,外壳劈裂的触感此刻却像是某种天籁,他立刻低头,半截陷进泥地的手机却是得救的旨意,指引着信徒跌跌撞撞地奔向得救的彼岸。 他不知道那里是地狱还是天堂,深渊里的蛛丝却是迷途之人唯一的方向。 —— 在这遍及全身的疼痛中,感知被放大拉长,可大自然的愤怒无人知晓何时平息。 小小的火苗抵不住那些乱舞的狂风,最终被钟离收了回去。他揣着这满身的动物,等待那不可知的平息处。 偶尔会被那些乱弹的冰球砸到脸,外衣也因为体温融化了不少冰粒子,变得有些黏糊,可是那些贴在身上的小动物却源源不断地给予着温热,护佑他们一同守望长夜。 正当他微眯着眼四处打量时,一片碎石不知被什么搅弄,卸了一大片泥沙下来。身体的本能告知了他危险,于是他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连带着怀里的动物也颠簸了一番,乱成了一团。 他一边安抚着里面的生物,一边仔细观察那边的动静,就在他浑身紧绷之时,一道巨大的黑影又从天而降,这里的空间本就狭小,他慌不择路,只好用背抵上了这一击,然而外套下的小家伙都因为这么大的动荡四处奔逃。一时里面好不热闹,钟离大喊着。 “别动!“ 然而雷雨风声交杂,根本听不清,只能看见那人张牙舞爪的又来。 光线不足,视野也不清,他怕那个黑影没个轻重踩到那些动物,慌慌张张地在地上扭着捉那些逃窜的家伙,然而滑不溜秋的地面更甚冰场,对方也一时间找不准重心,跌跌撞撞地在后面伸手,钟离左躲右闪、小动物则在其下高速奔跑,设下陷阱无数,一时间起舞弄清影,各方缠斗,天地一色,完全分不清。 直到一道突然的电光闪过,在这瞬息间,那个人又正好像这边露了头。他尚才确认那模糊的身形,似乎是个人。悬起的心落下却又提起。 “你别动!” 他想叫对方停下来,然而那人态度坚决,卯足了劲往前走,枝丫被踩得噼啪响,想到那些还在地上鼠窜的小东西,最终只能采取些强硬的措施,就在对方还在继续前进时。 先是出其不意,一拳直冲面门,兴许是看不清,所以略有些歪,但是好在他没有停歇,继续输出,这边尚还有些谨慎,快而不乱,但另一方却显然已经是不管不顾,躲也不躲,只是一个劲地往前,环境不明,天气太差,两人倒还真有些缠斗之势。 就在他忍着那些不时乱蹦的冰粒子继续时,那人还在拼命往身边靠。颤抖的心绷做了一条弦,在肢体相触的那一刻缩紧到了顶处,却在真真接触时,卸下了力气。或许是过于熟悉,难言的感受涌上心头,是风尘和坚冰也无法褪下的热度,所以不用视线的交汇便已然能够感知。 然后,便是自然而然地被撞倒在地上,腰部被攀上来的手臂抵住,不至于硌在土壁上,钟离的手尚还抵在那些枝杈上,生怕下落的动作又压垮了何处。 就算是如此大得雷声,也遮不住耳边的喘气声,还有那呼之欲出的心跳。本来按照计划,应该趁此机会来个绞手式,可在碰到对方脸的那一刻,还是停下了动作。 不知道是雨还是汗,黏糊糊的一片让人觉得有些奇异,钟离倒是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橙色的头发耷拉在他的脖颈间,两个人的都默契的沉默下来。一时间耳畔就只剩下了对方的呼吸声。有人说,拥抱会在20S内产生催产素让对方更喜欢自己,而在60S后让两人的心跳回归一致。在那一片巨响中,他们来不及去数,断裂的温热却自然而然地在躯体间交换,在漫长的贴近后,心跳才重新认真而又努力的搏动。 说不清是谁奉献了更多的热度,钟离却能感觉到身上的手越来越紧,连带着对方身上的颤抖都能清晰地传递过来,呼吸也变得凝滞而沉重。 “你……” 还未说出口的话便被拦腰截断。 “钟离……” 他能听清语句间的颤抖。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声音抵在耳边,是风雪都不能遮蔽的距离,其间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怀疑和脆弱。 他以为,达达利亚会暴怒、会生气、会惩罚,却没想到这一刻,他会同一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带着一身水气拱在身边,选择质疑自己。 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 如果是达达利亚的错的话。他为什么最后选择的是处理自己呢? 乱窜的土拨鼠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了安静,在确认安全后,又好奇地往橙色的头发里拱了拱,达达利亚准备摆头的动作被钟离摁住了。 “没有。” 他想了很久,还是这个答案。 “那你为什么……” …… 话语问道了一半却又忍着干涩的喉咙吞了回去。 “算了。” 他想回归过去的冷静稳重,然而此刻双手却愈发用力把对方揽得死紧,压下来的重量摁在了树枝和油上,身下的硌人,愈发明显。 虽然挥发了不少,可是那刺鼻的味道,就算是如此大的风暴依旧能浅浅闻到,所以在捡到那个手机后,他想也没想就跳了下来。 明明一切都正常。出发前也正常,旅途中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为什么就会在这一天,发生这样的变故呢? 他想不明白。 但他又或许有些隐隐的预感。 那些无法忍受那些汽油的味道,身上滑腻的质感,让人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这场风暴,自己等到的会是什么。他的人生第一次如此慌乱无措,甚至下一步应该做什么都想不清楚。 贴近眼前的人,白净的脸上第一次染上了尘灰和泥泞,窗外雷雨依旧翻涌,但内里却在慌张和彷徨中终于觅得了一丝平静,那些曾经忽视的、远去的环境音,终于一寸寸攀了回来。 “……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 对方没有回应,金色的眼瞳静静地望着洞外,那些比拳头还大的冰球终于散了些,淅淅沥沥地小碎块不时地往眼睫处弹,漂亮的眼睑阖上复又睁开,却始终未有其他的动静。 “我……” “我会害怕。” 他试着用蓬起来的橙发蹭了蹭对方的脸,很少做这些过于亲昵的动作,那些微小的幅度僵硬而克制,但钟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间蕴着的不自觉的讨好。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不似设想。 “会过去的。” 他轻轻地捻了一撮橙发,好奇的土拨鼠顺着指尖探了下头,而后又趴了下去。 “达达利亚。”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甚至还能让人忆起唇边不变的笑容,虽然看不清,但他对这样的推测却能确信无疑。 别说了。 “你只是还没有习惯的。” 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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