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麻衣,叫卖声络绎不绝,几张木质的板凳和一块花色的布料就能支起一个小摊子。 他闻到了甜腻的味道,顺着看去,是制作菓子的摊贩。 悟会喜欢的东西。 乌丸羽涅移回注意力,跟着里梅走入一家服饰店铺。 里面挂满和服与浴衣,其中,零零散散混入几套狩衣。 和服以及浴衣的颜色鲜艳花色繁杂,从精美的做工来看,应当是专门为节日庆典所准备。 也是,这两者都不方便干活,这里很少有人会在日常中穿扮,自然也不会有常服一说。 乌丸羽涅一边思索,一边择选心仪的服饰。 里梅站在一侧,他的僧服,无论在何处,都是格格不入。 更别提那惹眼的白发。 店内的老板扫了眼乌丸羽涅稚嫩的长相,又看了看里梅漠不关心的神色,还是选择了看起来较为有钱的后者交谈。 从店里出来,乌丸羽涅已然换了套合身的狩衣,外面披了层保暖的袷,来抵御寒风。 “需要什麽,你自己挑。” 里梅把钱袋子丢了过去,他可没工夫跟在身后付钱。 乌丸羽涅稳稳接住。 “随便什麽都可以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碧青的眼眸微亮,把钱袋子护在胸前,朝着卖花的商贩跑去。 两面宿傩清理完尾巴回来时,太阳西沉。 他穿过“帐”,灰尘土脸的乌丸羽涅,和在一旁满脸绝望打下手的里梅映入眼帘。 原本萧条的院落摆满彩色的花盆,乌丸羽涅坐在新买的小木椅上,用铲子往盆里铲着湿润肥沃的泥土。 里梅机械性地把绿色的植物递了过去,好像是……花? 两人沉浸其中,连他回来了都没发觉。 乌丸羽涅用手背擦了下脸,把脸颊上干掉的泥土蹭掉,留下浅淡的灰。 他举起花盆,绿植的枝叶中隐藏了一朵粉色的花苞,含苞待放。 “真好看。” 乌丸羽涅欢快地把花盆放下,里梅适时送过新的陶盆。 又是新一轮栽种。 两面宿傩没出声,静静地看着。 出于对视线的敏感,里梅“唰”地扭头,看到是两面宿傩他如释重负,恭敬地退到对方身后。 “宿傩大人。” “里梅,你们在做什麽?” 两面宿傩环顾四周。 原本空空如也的前院放上了全新的桌椅,上面摆着茶具和一袋子茶叶。 右侧用栅栏围起来了一块,不知作何用。 “栽花……” 里梅垂着脑袋。 宿傩:“栽花做什麽?” “增加生气,陶冶情操,让人心情愉悦……这都是他的主意!” 里梅迅速甩锅。 他答应,不过是因为乌丸羽涅所说的心情愉悦,能让两面宿傩心情变好的方法,里梅愿意一试。 两面宿傩听着解释,无语地来到乌丸羽涅身前。 “你倒是适应的不错。” “不太好,这里比家里冷,洗漱和出门很麻烦,市集东西也少……” 乌丸羽涅抬头,认真地答,接着,他期待地问,“你要带我去找我的父亲了吗?” “明天再说。” 中秋快乐~
第73章 两面宿傩口中的再说,乌丸羽涅一等就是半个月。 十一月中旬,天已经很冷了。 乌丸羽涅坐在被花朵点缀过的院子里,他裹得严实,半张脸埋在油亮的狐裘中,身前石桌上架着小火炉,暖手的同时也能煮茶。 “帐”隔绝了冷风,可依旧能感到冷意。 一片晶莹的雪花悠然飘下,停在乌丸羽涅正要端茶的手背上,化成雪水。 他愣了愣,扬头望向天空,雪花轻轻地落在他的睫毛上。 “好早的雪。” 乌丸羽涅眨了眨眼,低回头,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口抿着,驱散身体中的寒冷。 “过来帮忙。” 是里梅。 乌丸羽涅放下茶杯,回身看去,只见里梅背上绑着一捆柴火,怀中还抱了一捆,从他的神色来看,很轻松。 “来了。” 乌丸羽涅走过去,刚要接过,就被里梅侧身躲过。 他狐疑地看着对方。 “去劈柴。” 里梅掠过他,踩着新搭建的石路,走往后院。 乌丸羽涅乖巧应了声,先回了趟和室,把肩膀上碍手的袷解开,挂回柜子中,这才去和里梅汇合。 经过他长达三天的骚扰,无数次的回溯,终于获得了两面宿傩的准许,让他有了把露天厨房搭建成室内的权限。 当然,他负责最为无脑的劈柴,其它都由里梅一手操办。 里梅虽觉得麻烦,但对于两面宿傩的命令,还是言听计从。 今天,是收尾部分。 乌丸羽涅把柴火劈成长方形木板,整齐罗列。 他擦了擦额角流下的汗水,掀开右侧挡风的布帘,走入连接着柴房的厨房中。 里梅站在操作台前,动作利落地把新鲜的肉块切成薄片。 “怎麽又是肉。” 乌丸羽涅走过去看了看,很是失望。 “反正你不吃。” 里梅看也看没他,把处理完的肉片放到盘子里。 “我不吃人肉哦,里梅。” 乌丸羽涅搅拌着锅里的粥,云淡风轻,“只有野兽,才会啃食同类。” “你在骂宿傩大人吗!” 里梅“啪”地放下盘子。 “他是诅咒。” 面对生气的夥伴,乌丸羽涅展颜笑了笑,像是安抚,又是实话实说,“里梅,我不歧视诅咒,我有一个家人就是诅咒。” 里梅一怔。 “更何况,宿傩收留了我。” 他给自己打了碗七草粥,“明天可以不喝粥吗,我要变成兔子了。” 里梅没回答。 他对乌丸羽涅的态度,自始至终都算不上友好,更别提信任——他只相信两面宿傩。 半个月,足够里梅看清乌丸羽涅所表露的本性——随心而为,和两面宿傩有所相似。 对方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两面宿傩,永远是喜形于色,随心所欲,更准确些,不怕死。 就算是他自己,在两面宿傩跟前也难免小心翼翼,因为他是下属,是跟随两面宿傩的仆人。 而乌丸羽涅,作为被捡回来,寄人篱下的人员,理应来说他对两面宿傩应当更加恭敬。 可是,并没有。 通过乌丸羽涅与两面宿傩的交谈,里梅能观察出,乌丸羽涅把自己放在了和两面宿傩平等的位置,对他,亦是如此。 似乎在乌丸羽涅眼中,他不是诅咒师,两面宿傩不是诅咒之王,仅是普通人。 就算得知他们日常吃食的食物是人肉,乌丸羽涅也只不过是点头,然后拒绝,从始至终没多问,也没阻止他们的所作所为。 奇怪的人。 里梅想到。 他把肉片倒入锅里,独属于肉味的香气弥漫。 乌丸羽涅端着粥,顺着走廊,回到前院,他一边赏着雪景,一边喝着逐渐温热的七草粥。 “你倒是悠闲。” 两面宿傩回来了。 他穿着那套万年不变的女士和服,双手拢在袖口中。 “你倒是忙碌。” 乌丸羽涅偏了下脑袋,学对方的口吻,“明天有时间带我去找父亲吗?” 两面宿傩在石桌的另一侧坐下,用手指触碰了下褐色茶壶的壶壁,接着,炉子熄灭的火焰再次燃起。 “详细说说。” 他翘起腿,手指撑在下巴,“名字、年纪、长相,越具体越好。” 实话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两面宿傩如今对查找乌丸羽涅父亲一事的兴趣骤减,但这并不妨碍他口头敷衍。 “唔……” 雪花与乌丸羽涅洁白的发丝浑然一体,他思索着喝了口粥,“我好像不知道……” “好像?” 两面宿傩重复,兴致被勾了上来,“那你知道什麽,找他又做什麽?” “告诉他,我的身份。” 乌丸羽涅注视飘零的雪花,“父亲是这麽和我说的。” 两面宿傩:“……?” 他脑子宕机了一秒。 “你在说什麽?” “父亲让我找到他,告诉他我的身份。” 乌丸羽涅转过头,顶着两面宿傩看智障般的目光,诚恳道,“父亲还没嫁给妈妈,他的名字应该是松野桧清,他和我一样有着一头白发以及粉色的眼睛……” 两面宿傩:“……” 他怔愣着整理清思绪,拧起眉。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知道。” 乌丸羽涅神色平静,他没打算告知两面宿傩自己来自未来一事。 近段时间,乌丸羽涅一直在想一件事——他的父亲真的是他的父亲吗? 或者,换句话说,松野桧清只是他的父亲吗? 见乌丸莲耶前后因为忙碌他没能细细思考对方话中的漏洞,可当他空闲下来,重新琢磨之后,其中的异样便一一浮现了出来。 乌丸莲耶说过,小红原本是乌丸桧清子,也就是妈妈的所有物,可,父亲为何能看见? 抛去此处以及几乎一模一样的名字,其余的疑点也是一抓一大把。 比如,为什麽妈妈额头的缝合线会出现在父亲的头上…… 乌丸羽涅心中有答案,不过,他打算回家之后去问乌丸莲耶,他要亲自去证实。 话又说回来,那条缝合线是找到父亲的关键,这点毫无疑问。 然而,要不要告诉两面宿傩呢,毕竟,根据悟的描述,诅咒之王貌似没有信用可言。 乌丸羽涅:“……”真的是,叔叔干嘛不告诉他。 想着,他轻叹一声,很细微。 两面宿傩捕捉到了,他意识到乌丸羽涅有所隐瞒。 倒是没那麽蠢。 “想让我带你找人就诚实一点。” 他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是催促也是警告。 “我没说谎诶。” 乌丸羽涅把空掉的瓷碗放下,认真地问,“宿傩,会信守承诺吗?” “看我心情。” 两面宿傩回答的模棱两可。 “那就是不会。” 对侧的白发男孩直言挑明。 “不,看我心情。” 他反驳,“我心情好,可能就信守承诺,心情不好也有可能信守承诺。” 听着废话文学,乌丸羽涅安静了下来,他短暂纠结一番,选择了妥协。 他不会死是一回事,两面宿傩把他关起来让他不能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又是一回事,他不想让叔叔失望。 “缝合线。” 乌丸羽涅直视两面宿傩的眼睛,抬手撩起额前的碎发,另一只手比划一圈,“我的父亲,额前有一条缝合线,他让我靠这个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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