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对弈经验的重要性了。以时光二段的对弈经历来说,他可能还没有在现实比赛中遭遇过这种对手。”安太善略带失笑地说,“可能还是激烈的攻击更能让他招架住吧。其实棋手在实战中也是很容易踏进一些思维误区的,比方说我们在布局阶段对垒,双方想的都是抓好自己的地盘,时光二段显然思考的也是布好黑棋的地盘,但一旦这时候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效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我觉得时光二段在本局的下法已经很开阔了,你想他之前有余力切断右下部白棋的时候,他选择的是能让自己发挥得更大的下法,就说明他也是有这种意识的。只不过他面对的这个人的想法更可怕一些,他想的是在局部上的施展,而这个人想的是‘全盘我都要’。我们再看白棋现在的模样,他利用了自己外势上的延展性,同时还利用了什么呢?利用了这块空着的中腹。就算不能一下子就把黑棋给处理了,但是隔着这么一道中腹,黑棋想取下他的难度是非常非常大的。” 白川一边看,一边点头。“这就是……高水平棋手的对决吧。整个棋盘上所有的位置都能被利用起来,哪怕是没有落子的位置都可以利用。” “嗯……背后说人好像不太好啦,不过我还是要说,赫昌老师的学生高永夏,缺的就是老师这样的大气。” “这个局接下来要破,可难可难了……”赵石苦着脸,扶着下巴说,“一百零一手下觑咋样呢?” 那白棋可以下挡。 时光在心里演练了一遍,立刻就感到不通畅。 下冲呢? 因为自己先前布置的关系,他看出右下部的白棋味道还有点薄。倘若他能从里面再提出三颗子来,这块薄点就能成为他的突破口。 但在撕开这处薄点之前,迎接他的是左下部到右下部横跨中腹的一道艰难的路。换粘呢? 粘是个好办法,右下部的黑棋还有些能用的。序盘阶段他没有及时切断那里的白棋,当时来看好像自己的选择也没有太坏,可现在看来那个选择好像又不太聪明了。 犹豫半刻,时光下了决心。 切断它,必须切断它! 黑一百零一手,长。 先切断右半中部白棋与下部的联络,之后……之后再滚打,直到彻底解决右下部的隐患为止,届时他也将能以五十多目的优势领先,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棋了。 孤棋,那就孤棋好了。 自己最擅长的,不就是治孤吗? 怀着这种想法,时光仍然打算继续下下去。 六、五十七、五十八…… “小子。” 突然,男人低声道。 “咦?” 时光惊诧地抬眼,看见李赫昌对自己神秘地笑了一下。 “你对自己的治孤能力,很有自信,对吧?”他问。 时光左手一抖。 在白棋又一次应手的刹那,他感觉自己后背渗满了冷汗。 而缔造了这一切的男人却波澜不惊,安静地应手。 白一百零二,滚。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右手的拇指紧扣住扇骨,时光在心里艰难地做着决定。 如果像高永夏一样下呢? 他僵硬地抬起左手,伸进棋盒里抓子。 高永夏最出名的工夫就是搅局和缠打,越复杂的局面他越开心,仗着自己计算能力出色就用猛烈的攻击和加快的棋速逼对手就范,维护他的赞扬他有斗士的品格,讨厌他的人则讽刺他“下得像疯狗”、“毫无棋德”。 曾经,时光也会想这样的问题:盘上博弈,是否只需要胜利就好?当他的眼中是别人的棋时,他选择的仍然是一种“更有风度”的下法。 然而现在,他的眼里没有别人的棋。 只有他自己的棋。 ——自己可能,要输了。 是继续用自己喜欢的下法下下去,还是为了赢“不择手段”地下?事到如今,时光却开始感到了动摇。 他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想赢,不是吗? 拈子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咬紧牙关,忍着心里泛起来的不安和犹疑,在四路上下了压。 “啊,要开始战斗了啊。”小林用右拳锤了一下左手手掌,“我还以为以他的性格,不会这样下呢……这不就跟韩国流差不多了嘛。” “可是,想赢的话——” 松田抿了一下嘴。 坚持自己的风格和赢得比赛之间到底孰对孰错,他这个连决赛都没进得去的人当然没有资格评价。不光是他,任何一个正在观战的人都没有资格嘲笑时光现在下得体不体面,不择手段地去赢才是胜负师。 “唔,是啊。这是三星杯的决赛嘛,对方又是李赫昌,是谁都会想赢的。只不过呢,我觉得时光这么下下去,就算赢了可能也不会太开心吧。如果是我的话,当然更乐意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赢得比赛啊。” 松田叹了口气。 “谁不是呢。” 窗外的风声呼呼地响着,透进走廊里的日影缓缓地移动,从一道道斜线渐渐垂向笔直。 “吱——” 决赛第一轮对局会场的门被人推开了。 对着满盘乱战的棋局,时光攥紧手里的黑子。 他听见李赫昌在对面深深地叹息。 “我还是老了啊。”男人说。 他把两粒棋子抓出来放在了棋盒边上。 ——李赫昌九段,中盘认输。 时候偶尔会出现退出来的都是游戏币的情况,这一般是因为之前有缺德人士把游戏币拿来买东西了。
第122章 一步之遥 原来一个空空如也的对弈会场是这般模样。 驻足于偌大的宴会厅门口,时光一抬眼就瞅见正前方靠墙立着的巨大标题。“第十一届三星火灾杯世界围棋大师赛”的韩语字样赫然在上。 他揣着衣兜,安静地走入这间会场。窗户是关闭着的,窗外也没有风,只有傍晚的阳光徐徐地照进,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莫名的威压就在整个厅里蔓延开来,无形中漂浮在一切的上空。 时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沈一朗、范筚蓝、洪河、黄麟先、邓柯平、赵石、陆力、杨海、乐平、王世振、小林宏一、松田觉、羽根直树、高永夏,还有俞亮。同龄人的目光和神情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时光感到他们似乎一个个都端坐在那些空着的椅子上,他们的眼睛就那样齐齐地望着自己,带着期待或犹疑。 他从大厅的一头踱到后门,拧开把手出去了。 走廊外立着一道人影,看见他出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这是一张久违了的面孔。时光张了张嘴:“……美邓。” “你还认识我呀。”邓柯平朝他笑起来,“你现在是横空出世的大人物了。”“……怎么会不认识呢?” 时光向他拘谨地笑了,心里很难不失落。半年前还在说着话的人,再见一面却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他记得106所有人对他的好,只是这些好现在似乎跟他没有关系,106的一切已经物是人非,黄麟先退队、范筚蓝休赛、自己去了北京棋院。看着邓柯平略显犹豫的脸庞,时光突然想起,在所有的人都离开以后,最终被留在106里的只有邓柯平一个人。 刚开始比赛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他,但当时他们谁也没跟彼此搭话。时光也说不出自己的想法,再见到昔日的舍友,他心里有的除了惆怅,便是一股淡淡的陌生。兴许邓柯平也一样。 “对不起,我只是太羡慕你了。这样说话挺酸的。”邓柯平的眉目缓缓敛起。 “嗨,也没事儿。”时光抄着衣兜,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才抬眼朝他淡淡一笑。“直说话好过装大度。”他讲。 “你真会安慰人呐。” 站在走廊的里侧,时光挠了挠手臂,把袖口稍稍卷起来。他找了个墙根靠好,一哂道:“不,其实只是因为,再看到你我心里也难过。 “不是因为小范的关系,而是我觉得,我跟你们也算有了不短的回忆,但最后还是没能无法” 融入到你们之中去。” 邓柯平望了望他。 “你是说国青队的其他人吗?” “没有,我没有说他们。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过去就像是大家同坐了一艘船,后来船靠岸了,也就各自散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来说去,大家只是一块下了一段时间的棋,他们跟我没那么熟,就像他们跟俞亮也没那么熟一样,人都比较能同情自己熟悉的人才对吧?我已经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了。” 邓柯平沉默了片刻,说: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你无法融入我们,而是我们不适合你呢?” 他的话叫时光愣神了一阵。时光抬眉瞧了他一眼,他一笑:“你现在跟国家队的那些人不是处得很好吗?” “嗯……是这样的吧。” 时光抬脚在墙根踢了几下。 “不说那些了。” 邓柯平摇摇头,他卸下肩上的背包,打开内袋,从里面掏出一只雪白的信封递给时光。“这几天专心比赛,比完赛再看吧。” 望着他递来的信封,时光一怔,顺嘴问:“谁写的?” 邓柯平没有接话。他转身拉好包链,说:“我这就回国去了。以后你要是……出差啊、比赛啊,或者……下个月也要准备过年了不是,你放假回来的话,再来棋院里,我们或许还可以再见见。” “……好。” 子,瓮声瓮气地对邓柯平喊: “美邓!邓柯平!” 邓柯平转头瞧他,眼中好像有笑。 时光憋了很久,才对他说: “新年快乐!” 邓柯平站了一会,冲他笑笑。 “新年快乐。” 楼梯上的脚步声踢踏踢踏,邓柯平走了。 离开会场,渐次走向大堂。傍晚已经过去,酒店内外都闪着金子般的灯光。 绕过大堂中央的水池,时光在电梯间门口瞅见一道穿黑色西装的身影。看见对方朝自己转过身来,他眼尖地捕捉到对方悬在脖子里的证件,当即就掉转脚跟往外。 对方在他身后喊道:“小时老师!” “我去……” 时光在原地一跺脚,心情复杂地转回头。 小段乐呵呵地跟上来,脖子里的证件卡上下摇晃。“你怎么突然就走哇?不上电梯了吗?”他拍了一下时光的肩膀。 “……你……你这里没镜头吧?”时光指指他背后。 “哈哈哈哈哈,瞧你说的,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非拍摄地点是不会把镜头拿出来的。”小”段眯着笑眼看他,“小时老师,你该不会是人怕出名,最近被镜头闪怕了吧?”“呃……你就当我是吧。”时光吐了口气。 小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他跟前晃了晃:“之前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说是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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