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连星布局即使是最近二十年来在各大比赛中也还是经常出现呀!”白川感慨。黑三十一手,单拐。 “啊……三十一这一手如果在三路上挂角怎么样啊?”白川掂着手里的黑子说。 “挂角?”安太善瞧了他一眼,也拣了几颗黑子跟着摆起来,“三路挂角,四五的位置冲,二路构阵是吗?这样也行啦。当然白棋也是可以的,三十二、三十四、三十六都可以利用起来构阵,都没有关系的,盘面现在还大得很呐。” 序盘阶段或许玩不出什么花来。 面无表情地按下计时器,时光再度把手指伸进棋盒。 在眼下的阶段,不管怎么下都可以。 他的目光在棋盘左中部飘忽,心里计算着待会儿或许可以从这块地方开始把实地利用起来。 要大战到三百手他也不会有半点发憷。 冷静、要冷静。 指尖拈着棋子,时光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总之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对方擅长厚实的下法,自己就不能太急进。 白三十四,掐。 …… 扫了眼三十四所落的位置,时光埋首于棋盘之上。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凝固似的一动不动。 五之六是一个好点,但他发现得太晚了,现在这个好点已经被李赫昌抢了先机。因为占据了这个好点,白棋接下来有了能往中腹发展的理由。 时光眼皮一跳,他马上把视线投向一路的白四颗子,心里暗道不好。 他的意图很有可能已经被李赫昌识破了,而现在这颗正落在高位的白子,就是李赫昌朝他捅来的刀尖! 他舒了一口气,额头洇出一点水渍。 李赫昌这支冷箭,终于还是来了。 他的面容或许僵硬了几秒。这区区的几秒让他陷入了倒数: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他一咬牙,挥手落子—— 黑第三十五手,打入。 三十五手的位置马马虎虎,地处三路,不算高也不算低。 再说高位真的就一定好吗?时光舔了舔下嘴唇,在盘上巡逻半天,得出了一个有些可悲的结论:好不好可能有未知数,但现下总是比自己三十五手的位置有效率得多。 围棋博弈,最怕的莫过于对手比自己更有效率。 偏偏这个对手还是李赫昌。 他手执黑子,抬眼向李赫昌瞅过去。 对弈中的李赫昌跟俞晓旸气质神似,二人都是面不改色,坐如洪钟。 尽管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也面不改色,但时光知道,在李赫昌这种棋手长久的博弈经验跟前,自己不过是强作镇定罢了。 “哗啦。” 对方的右手慢慢伸进棋盒里,时光倏然摒住呼吸。 白三十六手,长。 “……宇宙流。” 坐在训练室的斜后方,俞亮望着直播投影屏幕,率先说出声。 “啊?宇宙流吗?武宫正树九段的?”杨海看向他。 “对。” “唔……虽然有点吃惊,不过都下到这里了,会这么下也很正常吧。” 杨海摸摸脖子,动手在棋盘上摆了十来步。 “黑棋接下来要走‘碰’吗?看来看去只有‘碰’最合适吧,我觉得现在需要一些比较严厉的下法耶。” 他一边讲一边向俞亮看。 俞亮没有接话。他端详了一阵棋盘,右手在右下部轻轻扣了扣。 右下部三路上下压。 一瞬间,时光的心里得出答案。 他一开始也想着下碰。在短短的思考间隙里,他的脑中已经演练了好几种下碰以后黑白双方的交换情况。 下碰会切断白棋往中腹延伸的趋势,但除此之外却难以达到其它的目的。此时正是布局阶段,构阵要的正是对棋局以后的发展起到作用,这区区的眼前利益,不抠也罢。 时光调整着呼吸,在下一手下出了压。 “啊,时光在右下部应手了哎……” 看了看屏幕,杨海又略带狐疑地往俞亮望了几眼。 这种心领神会一样算中对方棋着的能力,莫非就是合租室友的力量吗? “不错。” 安太善抚掌评价道,“不求只是切断白棋下方联络的手段,而是为自己的黑棋布置更加便于施展的空间,这是一种很宽阔的对弈思路。” “但白棋也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呀。”白川照着直播屏里的内容摆棋,边摆边解说,“你看他警惕心还是比较高的,一看黑棋没有切断自己,立刻在这儿接了一手。接下来单飞后下罩,整个下部的行棋都被他走畅了。我觉得他方才应该是想用一种类似宇宙流的方式去下的,假使黑棋要切断的话那么他可以在这个位置尖一下,之后上虎,这样也能起到联络左右的作用。” “哎呀,盘上的应战总是要这样见招拆招的。黑棋之后的应手都突出了坚实和严厉的特点,尤其是……嗯,这里双方浅显地交换了几下,走了几个定式,黑五十五手就在二路尖了起来。这一手棋。”他在演示棋盘上敲了敲,“就是一手严厉的攻击。卡在这个位置的话,白棋已经没法再兼顾上下位置了。” 白第六十四,跳。 他弃子了啊。 时光微微拧了一下眉头,继续在左下部下粘。 据微弱的优势。眼下还没到拼刺刀的时候,一般人到这里应该都不会弃得这么早。不过,也是这样的应手,让时光觉察到李赫昌在对弈中的谨慎。 他收回对白棋的审视,转而在黑棋左部心算了一遍,确定可以收纳无虞,遂在原处用了一个团的走法。 “咔哒、咔哒……” 随着第六十五手的应下,白棋位于左部的三颗子也被提了起来,放到棋盘边上。记谱员伸长脖子朝棋盘上看了看,低头记下这新的一手。 “那三颗子被提掉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小林宏一托着下巴,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研修室中央放的电视机屏幕。 “倒不会有什么问题。” 的人物。” “啊?” “在这块棋盘之上,似乎行棋的风格是唯一用来甄别棋手的方式。像高永夏那种刺头并不多见,大多数的棋手只会在实战中进行毫不退后的胜负较量,在对局之外都能风度翩翩。可是,对时光二段来讲,这种盘内和盘外的差异,好像不是很大。虽然此刻黑棋正在进行着严厉的攻击,但我还是觉得他看上去比很多棋手都要温和不少。嗯……该怎么说呢…… “我觉得他在这里的下法,就是他想法的一种体现吧。”他指了指黑棋刚刚下过的地方,“并没有急着获利,而是本能地去选择能让自己有更多发挥空间的下法。对我来说这是他与韩国棋手很不一样的地方。虽然看起来有些天真,也许这也会让他在将来的某些对局中吃亏吧,不过我觉得棋坛需要这种人的存在。” 小林愣愣地看着他说完,嘀咕:“松田……” 松田抬脸冲他一笑,突然问:“要赌吗?” “……啥?赌什么?” “这场三番棋,谁才是最终的赢家呢?” “我才不要赌呢!” 杨海歪着脖子,叽叽咕咕地抱怨开,“我跟你师兄方绪从小押宝押到大,俞晓旸朴永烈李赫昌曹承铉全都押过,回回都押错,给这小子赚了不知道多少去了。” “噢。”俞亮眨了眨眼,嘴角微勾,“原来你怕输给我啊。” “啧,谁怕输了?这有什么的?” “每到有比赛的时候,围达网的观战室里都会有在线猜赢家的活动,这也算是围棋乐趣的一部分。” “那是普通棋迷,我们可是职业棋手!职业棋手应该干的是啥?是研究对局,不是赌!” “可是……”前排乐平默默举手,“我们以前看比赛也经常赌啊?” “嗨呀这有啥,这不我院大赛传统保留项目吗,我就不信韩国人和日本人不赌。”赵石吹了声口哨接道。 转头看看俞亮失笑的脸,杨海感觉自己的额角青筋直跳。 北京棋院一箩筐,不是赌王就是庄。 “白棋下到七十八手,阻渡了一下,七十九手长。这一盘节奏下得有点慢了。”安太善说。 “我有一种感觉,七十六手说不定是打算右上部下四路打一个宽气劫,但是劫材还是有问题。相对于时光二段的坚实,李赫昌九段的应手一直非常谨慎,目前来看的话左部可能只是他用来圈住黑棋的一块地方。尽管看起来这块地方现在是黑棋所有,并且刚刚白棋也被提了子,可这场对局也是到了现在的阶段才慢慢呈现出来白棋真正的根据地在哪,就是在右上到中部。正因为这块地方是一定要争取,所以白棋宁愿暂时吃点亏也不愿打劫,毕竟”只要黑棋提劫成功,这一片的白棋就废了。” “嗯……” 安太善托着下巴,端详盘面,一时没有吭声。 “呼……” 时光活动了一下脖子,趁着白棋还没有应手的工夫飞速计算。 白棋没有发起劫争。 他的右手扣着扇骨在腿上抓紧,心脏愈发跳得厉害。 不知道是为什么,临到现在这个已入中盘的节骨眼上,他才赫然发现在刚刚的几十手行棋中,除了开局阶段的二连星和后来的定式,李赫昌再也没有走过任何一手在他预判之中的棋。 都到这个份上了,直接说他对李赫昌的棋预判失败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是为什么?难道自己的水平跟李赫昌的差距大到这种地步?难道自己的算力不如李赫昌的深,所以自己才看不透白棋的道路吗? 反复心算了两遍,饶是对自己的计算力有些自信,时光的心中也开始打鼓了。黑棋……他的黑棋确实吃到了左下部。 但现在,时光已经可以确信,这个左下部,恐怕是白棋有意“划”给他的。在后续的交换中,从右上部和右下部延伸而来的白棋借助中腹的空位把黑棋挡在了左部下方,并且,由于左部的白子已经几乎都被清除了出去,现下右部的白棋阵形非常稳固。可以预见的是,这块被“划”给自己的领地在之后的战斗中将会一直遭受白棋的压制,直到僵死为止。 抠着手中的棋子,时光越读盘越心惊。 非要说的话,黑棋确实还没有遭受到什么很大的损失,而李赫昌的意图也的确不是获利。在实战中,自打他的黑棋于左部提完白子后,他奋战几十手,居然一直没有打散对方右部 棋阵的防线。 李赫昌真正想干的,是把自己卡死在左下角。 “李赫昌老师实在是个不小气的人呐。”安太善叹了一口气说。 “是啊。我们之前都以为他是弃了左部的几颗白子,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他弃的不是子,而是那一整块实地。在之后的对决中,这块地就被他做成了黑棋的牢笼,黑棋待在这块地方,很舒服,不会受到剧烈的攻击,地盘稳固,但是想再往外去就难了。这种对弈给人的感觉像什么呢,像我们常说的那种温水煮青蛙,没有上来就烫死你,而是一点点让你熟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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