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说废话,你也不要再让我多说了。” 敞开的棋盒中,黑子露出莹润的光。 时光扭头,垂眼看着它,一秒、两秒…… 终于,他缓缓地朝棋盒伸出手。
第120章 结果该如何呢?这出于预料之外的战斗。 “不知道为什么,现场的棋局看起来好像没有动。是没开始吗?”盯着直播屏幕,白川皱紧眉头,说着话的同时把脸转向安太善。 坐在演播室另一侧的安太善只是看着两人身侧的演示棋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晌,他语气平板地道:“再等等吧。” 对局的是那两个人,他相信自己不会等太久。 就在这轮对话结束以后,对局总算开始了。 高永夏执黑。 “好,那么……正在收看围棋频道的各位棋友,大家上午好。现在由我和来自韩国棋院的安太善八段解说本届三星杯半决赛的这场对局,双方分别是时光二段和高永夏四段。现在我们看第一手。” 他捡起黑子,贴在棋盘左下。安太善从善如流地捡起白子,跟着贴在相应的位置上。 “开场白是小雪崩定式。”白川撂开手,“有点悬。其实这届三星杯开始以来,哪怕是俞晓旸、李赫昌这些高段棋手,下棋时都保持了一种朴素厚实的作风,迄今为止还没有棋手以雪崩定式开场过。” “不管是大雪崩还是小雪崩,在现代围棋的理论里都有一种说法,是说这些定式已经过时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雪崩定式不像高目,或者星位这些,它比较复杂,一个弄不好可能二十手都搞不定。之前我们还在棋院修行的时候,李赫昌九段就教育我们说,职业棋手对定式应该做到晚上睡觉做梦都能背出来的程度,所以一般布局阶段有些棋下得甚至是可以不用过脑子的,譬如你下星位,接下来我可能肌肉反应就是挂角飞拆,你下小目,接下来就会自动下托退这些棋着,现代围棋近十年来的趋势是布局阶段大家所用的定式越来越简单,基本上不会有超过十手的,超过二十手的就更不用说了。我们韩国的棋手是比较喜欢稳扎稳打的战斗,那么自然就会把更多的精力留给中盘以及中盘以后,像雪崩定式这样在布局阶段花力气的,可能就不是很受欢迎。”安太善接道。 “雪崩定式的话也有相对较高的出错几率。不过我想大家不愿意下的最大原因应该还是这套定式它下完以后,盘面可能就小了。” “对,棋盘会变小。”安太善比划了一下,“你就想想,本来棋盘有这么大,下完这个定式以后四分之一的空间就没了,那接下来的战斗会很难大开大合地施展。所以我今天其实还是比较惊讶,以我对高永夏这位棋手的了解,他这个人就是……不吃亏的一个人,很难想象他为什么要用一个可能会限制自己的开局,我们都知道高永夏这个棋手是更擅长战斗的。” “但也未必就是限制,因为现在执白的是时光二段。”白川说,笑得有些无奈,“黑棋的先手”优势是在的呀,那么高永夏他还是不吃亏。” “啊,那倒是的。”安太善徐徐点头。 “哒。” 扣下第二十手,时光的右手在桌底下捏紧了扇子骨。 第十四和第十六手应该都是正确的方向,在高永夏的黑十七手立在三路后,他很庆幸自己没有下拆,不然凭第十七手的力度,他的白棋会没什么味道。 对着盘面心算期间,他略微朝高永夏抬了一下眼。 高永夏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棋盘前,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像凝固了一样,只有落子的时候才会让人察觉到他还在“动”。或许是身体抱恙的缘故,他执子和落子时的手臂动作都非常僵硬,但只消望望他的眼睛,就能发现他此刻正在用泛着血丝的双眼紧盯着盘面,仿佛他要把这盘棋给吃了似的。 棋盘上、会场内,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静到高永夏因为患病而发出的沉重的呼吸声都异常明显,这呼吸声在时光听来就像一壶渐渐烧开的水,整个棋盘的空气都因此在焦灼中蒸腾。 这样的气氛说不定要持续到这盘棋终结。 “白棋需要在这里征子。”白川捡起白子,贴到左上方,“可能有点难。” “征子不利。”安太善捡起黑子跟上进度,“征子不利的话,四十一手爬以后这个四十二手就不能下断,否则这里黑棋先托再补,这边五颗白子就没了。” 白川退后一步,望着棋盘喃喃:“所以……不能下断,那就下……” 下虎。 盯着时光落子的位置,高永夏勾了勾嘴角。 黑第四十三手,托。 时光抿了一下嘴。 高永夏低低地吹了声口哨,右手伸到左上角,把其中的两颗白子给提走,“咯啦”一声丢进棋盒。 “下的是虎啊……” “虎之后的话,嗯……三、四路的白子都被提走了。”安太善抬手取下相应地方的两颗子。 白第四十四手,长。 黑第四十五手,单挂。 白第四十六手,单靠。 黑第四十七手,打吃。 “咯啦——” 又一粒白子被提走,响亮地丢进棋盒里。 “虽然说好像还是在布局阶段,但是高永夏势头依然很凶呐。”白川说。 “嗯,这个棋手的风格就是这样的。”安太善指了一下四十七手,“从这里开始基本上雪崩定式就走得差不多了。其实我们现在来看这盘棋的话,跟刚刚也有不一样的感觉。棋手可能” 都有自己喜欢的下法,但是对局往往是不尽如人意的,这时候任何棋手都会采取同样的一个应对思路,那就是把这盘棋导向到自己擅长的节奏和方向去,高永夏就是典型的表现。 “高永夏这位棋手是近年来韩国棋坛的后起之秀,但今年对他来说可能是不太顺利的一年。了解他的棋迷朋友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安太善笑了。 “北斗杯的时候他是输给过时光二段,后来中韩棋王战又输给俞亮。”白川点点头。 “是啊。可能对他来说也是,有点遗憾吧。他个人在这一年来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包括后来失去三星杯的推荐资格等等,我想这些事情对他都有不小的影响。作为韩国围棋新生代的代表棋手,再加上他本人的个性,我想他应该是非常需要证明自己的。那么既然已经在三星杯了,最好的证明方式肯定是进入决赛,跟他的老师李赫昌九段对决。但是在那之前的话,时光是他必须要迈过去的门槛。” “对时光二段来说,也是如此啊!”白川答道。 “对。” “呼……” 眼看自己又一颗子被提走,时光拧起眉头。 他捏紧右手里的扇骨,拇指在扇柄上摩挲个不停,身体往后靠到椅背上。 左上部可能暂时动不了。要不要试试看在右下中部四路夹一手呢?时光抬手捂了一下额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算。 四路下夹比较严厉,且位置不低也不高,不是不可以。但黑三十七也恰好镇在下中部一带,颇为难熬。即使是这么严厉的夹,也很难用来布置进攻。 他的眼睛在盘上转了好几圈,最后锁定了暂时还在放空的右下角。 白五十二手,单飞。 “这一手思考得比之前久。”安太善笑了,“可能时光二段比较纠结吧。” “最后选了一个很稳健的下法。角的位置其实很好,只要能守住,就可以拓展成大优势。如果说这个局面最后变成时光二段取地、高永夏四段取势的情况,那结局可能就不是很明朗了。我昨天刚刚和从三星杯赛场回来的杨海八段聊过天。”白川盯着棋盘说,“他也是不久前才跟时光二段对弈过。他就说啊,跟时光对局呢,一定一定要避免一个情况,那就是你取势他取地,一旦变成这种局面,那你的赢面会大大缩小,因为时光这个棋手他就是比较擅长处理这种棋局的。” “啊,能看得出来。”安太善点头,双手抱胸,“你瞧瞧他这不是在守角吗。” “五十二手也可以打吃,像这样。”白川捡起白子摆了一摆,“放在三路星位下方。这一手也是策略,但是效率可能没有现在那么高。现在的话效率是高了一点,但获利不如像这样夹一手。” “夹一手有点过分。”安太善思索了一阵答道。 “盘面还是……有一些胶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布局的原因,双方到现在各自都没有找到什么急所或者好点,能下的点要么是过分,要么是缓手,这可能也是时光二段思考得比较多的原因。在前途未卜的时候选择最稳健的走法,这应该是他这么多对局积累下来的一种经验。” 白川讲到这里,望着磁力棋盘,久久没有出声。 “其实我们在演播室里讲棋的时候,心里还是会紧张的。”他下意识说道。 安太善瞧了他一眼,笑起来:“是会这样的。可能在有些时候会想起,哎如果这局是我在下,我会怎么办,或者我以前有没有也下过这样的棋,然后会自己代入到那个心境里去。其实真正在场上对弈的时候,我们的精神都很集中,你会没有什么心情去想别的事情,包括你今天是不是累了啊、肚子疼啊,这些。所有的——所有的这一切,都会在你对局结束的那一刻轰然涌上来,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会让人永生难忘。我以前下棋的时候很怀念那种苦战的对局,因为对局结束以后会比平时有更多放心的感觉,如果赢了的话,成就感也会更大。” “……真的吗?怀念苦战的对局吗?”白川愣了一下,挑眉看他。 “啧,真的啊。”安太善笑着接道,“不然我为什么现在还喜欢下棋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多少都会有一些‘受虐体质’的。” “那是,痛并快乐着。”白川一哂。 黑六十三手,大飞。 这是个……定式…… 时光微微抿着嘴。 他觉得自己的脸就像一张浆糊做成的面具,现在这张面具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融化,并且还会逐渐往下塌垮。 “……六十三手啊,还没到中盘,甚至都没有要到中盘的迹象。这局该不会要荣膺本届三星杯手数最多的一局吧?” 在面前的棋盘上落下黑子,杨海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这盘棋……”俞亮坐在他对面,手里扣着几颗白子,“下得不慢。”他说。 “嗯……那、那是啊。”杨海苦笑,从半瘫的状态坐起来,“时光的棋速你我两个人都知道,高永夏也不是个下慢棋的……” 俞亮低下头查看棋盘,指着六十三手说:“这里应该是个定式。” “看起来像,但没见过。” 俞亮幽幽地说:“我见过。” “啊,什么时候啊?”杨海半趴在桌上,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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